近日天地有感,陵端知晓,他逗留此方时间已不多,便动了远游之念,若非为陵越兄弟事,他也不会久留琴川。 陵端的变化,最先感知的便是欧阳少恭。 好歹也是乐神半灵,仙人气息他最是熟悉,而登神后的变化也曾于父神祝融处感知过,心下不免暗生惆怅,不知不觉中,他已将身边这些人,真当亲朋在处。 心生感兆的,除了欧阳少恭,还有陵越与百里屠苏,毕竟这二人的师尊亦是剑仙,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雷严,就是在此时,来到琴川的。 无沦是陵端还是陵越,甚至是小成拇指人的欧阳少恭,都不曾将雷严放在心上。 没有玉衡炼制的丹药,雷严也不过是个武力略高的修道之人,若百里屠苏努努力,也能将其斩之剑下。 在百里屠苏神魂重铸后,紫胤真人亦将乌蒙灵谷之事全数相告,所以百里屠苏对“雷严”这名字并不陌生。 欧阳少恭能被罚为小儿,只让其以功德赎罪,乃因他一半仙灵封于焚寂之中,与乌蒙灵谷终有因果,谁欠谁更多终难定论而已。 雷严却是实实在在屠戮百里屠苏全族的凶手,就算是欧阳少恭所诱之,灭人全族却实在是雷严所为。 故,百里屠苏对雷严起杀念,没毛病! 可是陵端还是没看到雷严的结局,天机牵引之下,陵端就这般突兀的在与陵越手谈(下棋)时,身形虚化为星光流辉,四散消失。 陵越怔怔坐在那里,仿佛失了魂魄,他额上那原时有浮现的血莲印记,自额头虚浮而出,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天墉城的下代掌教岂能是神使?所以,陵端在身化流光那一刻解除了天地之契,他的心结已去,也不必执着什么。 须臾之间,另一界的天墉城上,陵清正扯着欧阳毛毛的大尾巴在怒声吼道: “欧阳毛毛,不是告诉你和皮皮,让你们别老去拔姑获鸟的尾羽玩,你们干嘛不听? 二师兄要知道是你俩淘气,害得他的桃林被姑获鸟烧了,不扒了你俩的皮才怪!” 皮皮搓着一双小毛爪子,毛茸茸的耳朵轻颤着,乌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大尾巴不安的左右甩动,偷眼看向欧阳毛毛。 欧阳毛毛头上的两只毛耳朵压得很低,带着淡金色的眼瞳润润的,象是一汪清泉般明澈,正努力想抢回被陵清扯住的大尾巴,小声嘀咕着: “端端才不会扒皮呢……” “对呀,我只会罚你去抄道经十部!” 一个温润清朗,宛若月华般空灵嗓音接口,风轻云淡却又带着几许慵懒意味: “特别是,全书一百八十二卷的,《道藏》。” “师兄……” 陵清又惊又喜,顾不上收拾这俩只毛玩意儿,转身就是个飞扑,将那衣凝月华,人绕星辉,纵仅立于那处,亦是一身仙雾凝华的人扯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兄舍不得我们,不会丢下我们的。” “傻话!你师兄我纵修成仙神,不也还是陵端,是你师兄?” 陵端广袖轻扬,他边为陵清拂去发上沾着的枯叶,边随意看了看天宇之上。 那在凡人眼中并无变化的青空碧宇澄澈无云,在陵端眼中看来,却依如他当日以神躯相补之后一般。 ——在青天白宇之间,犹存一些血红不祥的裂隙隐现,仿佛会随时崩溃一般。 陵端的归来,如在滚烫油锅里添了勺水,让天墉城上下沸腾起来,休说陵越终是展眉,连紫胤真人也暗松口气,就别说涵素真人的欢喜。 涵素真人已是准神之身,若非放心不下陵端,早已登神九霄,今闻陵端归来,实是心中欢喜无限,竟亲迎爱徒而出。 天墉城上的精怪们也忙得热火朝天,它们与陵端的交情可在这天墉城一众修仙者之上,自是更加开心。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醉倒一众毛团团,败阵一众修仙人,连剑仙紫胤真人也霞色满腮,醉眼朦胧,伏案难起。 唯涵素真人与陵端师徒二人依旧清醒,广袖一扬间,一众人等已尽被送返房中安睡。 卷云台上,星月同辉,星河灿灿倒悬九天,涵素真人银眉轻轩,连额上法印都在灵动溢彩,语声清冷: “端儿,昔时为师以祖器相救吾儿时,便没想过有登仙之日。 无料这天地奥玄,竟让你我师徒得全师徒父子情义后,还能有登神之幸,世间万事之玄妙,果非常人可见。” 陵端随手拨弄素弦,他此刻在这星辉天光之下,整个人似用月华冷辉凝成,再揉碎一把星辰洒上增辉,带着清冷却又神圣光华。 那双深邃如静夜碧海的双眸中,尽敛这漫天星光,细细看去,那些璀璨,全在眸深处流动。 “师尊以为是幸,亦不无可。只这天地生灭,更迭有序,若非有心,又何来有幸?我说的可对?!” 陵端此刻身上气势全开,周身仙雾剑气纵横成阵,天宇之上星河以其辉应和拱护。 他的语声虽淡,却又明净清远直透九重,引得那天外“二人”亦抚掌称“是”。 “凡人只道是仙者无忧,可掌天地山河,日月星辰,乃至凡人生死命数,甚至是自身命理。 却不知天地生灭有序,大道亦难控万物之所为,因果恩怨皆出于自身,纵天有所悯,也难得插手几分。 而你想来已然明白,这种种红尘劫数,不过是我与吾兄将入红尘轮回前予你师徒的考验,也幸得你过了,否则此界失持,于此方生灵将是大难。” 冥冥有语相回,恰是那喜逗弄陵端者,只是此刻回言,却不似那日故做耍笑,多了几分真意。 “说得如此堂皇,左右不过就是,你俩管烦了要跑路,我们师徒接锅罢!” 陵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当他傻呢? 这俩乃是不死不灭存在,红尘轮回?根本是九天之外管事管烦了,抓人顶缸。 涵素真人也在暗中低笑,他们师徒红尘几世,又有何种不曾见? 登神之难,哪里会如他们师徒这般轻松快意?分明就是卖好,好骗上去代其职罢了。 世间之人求仙问道,如九重这二位,及自家师徒这般,视天地权柄于无物者甚少,而这,亦是寻上他师徒的因缘吧! 天星流光,自九天直泻而下,连接着天墉城与那九重之外。 红尘万丈,有人恨不能超脱其中,也有神拼力投入其中,个中因由何人能解? 涵素与陵端师徒登天合道,此界自然无忧,而天墉城也因此带着昆仑一起拔地而升,直至九重天外方止。 自此之后地上的昆仑与天墉城只是虚影,与真正的天墉城相连,天墉城,成了真正的仙门,独占一界的,仙门。 由那些不愿为仙飞升的精怪操持,将那些真正有大德之行,向道之心的弟子选入门中,由天梯送至天墉城。 或许真是机缘已至,不久之后,陵越也飞升为仙,前往九天外与师尊紫胤真人及陵端师徒相见,师徒父子,相见欢颜。 而那天墉城上,年年岁岁花开灼灼,繁花缤纷之间各色大小毛团嬉戏玩耍,一时岁月静好。 ——正文完
第三十五章 番外之故人归 陵越从没想过成仙,他的一生心力全耗在师弟百里屠苏的身上,为他忧为他伤,也为他等待。 可是,他等的,却不仅是那散魂天地的百里屠苏。 还有那个昔日笑颜张扬,狡黠如狐,总喜欢做些小恶作剧,却在被发现后淘气的歪歪头看你,而后脱兔一般跑走的,陵端。 那个名字,象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在他思起时,总是会泊泊流出最滚烫的热血,那痛铭于魂魄,纵是身故,也难痊愈。 陵端自那日东海一战后,便没有再开颜过,他常驻立山门前久久不语,象座风化的石像。 芙蕖以为他是在等屠苏,常常劝道: “大师兄,屠苏他已经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却不知,陵越等的不光是百里屠苏,还有那个他曾经忘记,后来却深刻心底的,陵端。 只是,他似乎忘了,陵端是连山门也没回,连师尊也没辞,在乌蒙灵谷被废法力,逐出门派的。 陵端他,不会回来了。 可是,那人的痕迹,却犹若这天墉城上年年盛放的桃花,不经意间闯入心中。 小陵渊对陵端极为依恋,哭着山前山后的找寻,寻之不见,那惊天崩岸的大哭嚎啕,几乎哭得断气。 是涵素真人亲身相哄,又被陵清领到冰壶秋月,用一件陵端穿过的弟子服才哄住。 为此,戒律一脉恨毒了百里屠苏。 以陵清为首的戒律弟子,居然会诘问身为剑仙的师尊,更以求教为名,拔剑相向。 不仅不允为百里屠苏在祖祠的英烈弟子堂设灵位祭祀,更暗中以金汁(糞水)浇其衣冠冢,咒其永世不得超生。 陵越当时还大发雷霆,他不明白,陵清他们为何同陵端一般,容不下可怜的屠苏? 纵是如此,可怜的屠苏也仅由他设灵于自家殿中,供奉行祭也仅他与芙蕖而已。 天墉城,终究是不曾承认过,百里屠苏是天墉城弟子。 反是陵端的冰壶秋月,被戒律一脉以祖师所遗令谕封存,内中旧物被打理得极好,很是精心,仿佛下一刻主人便会归来一般。 陵越百思难解,却又,不敢去解。 直到琴川祸起,再见陵端,方才知晓,这世间,最难懂的,便是人心,是因果。 百岁寿终,数百年的等待后,同师尊一处困居那鹰羽戒环内时,陵越才想明白,一切的因果都源自自己。 若让屠苏多与师兄弟相处,就凭陵端那护短师弟的小性儿,欧阳少恭就是再耍百八十条计,也未必能算计得过陵端。 若陵端相护,别说煞气,脾气他都能给你折腾没有,屠苏也未必会有散魂之劫。 那时,陵越常自暗中想忖:若有重来…… 转眼重来,陵越旧忆回复时,方才发现,果如昔时所料,而看着努力积累功德,以期不用行则乘鼠的欧阳少恭,不觉愁上眉尖。 一年又一年,此间已无陵端存在的痕迹,只是师兄弟们却不曾如前般愤怨,而是努力修行,以期能尽快登仙成道。 ——因为,仙途的另一边,是他们的二师兄陵端在相候。 陵越从来不曾想过成仙,以前努力修行,是为助师尊给屠苏压制煞气,现在是因为,陵端在仙途的尽处,他想见他。 手中虽然执剑,终需天意成全……么? 呵呵~未必。 怕是,终需陵端成全吧! 看着九重天外,无聊得连蚊子也没得打的,那该称为天道,曾经叫做陵端的家伙,陵越真的,好想笑,他也的确,笑了。 只是在看见另一界的自己时,陵越暗暗磨牙,这小气到家了的小东西,是嫌弃自家这正牌师兄对他不好,换了师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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