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正在习剑台上督促师弟们练剑,不时还让弟子们停下,纠正错漏之处,越发清俊脸上已威严日盛。 而不远处练剑台上,陵端正歪在椅中,手里拿着枚大雪桃,边时不时啃上一口,边指点一众师弟: “陵清,沉肘挺腰,你腰不直,运剑之时,至招出不灵,自家不觉得么? 陵浩,你与陵羽乃是师兄弟,两仪相成,讲究的是圆融互补,乃是指你二人相互为对方防守,以达两心如一,二人齐力之效,不是让你俩互砍,你俩没那么大的仇。 屠苏,我说多少遍了,空明剑的要义便在这‘空明’二字上,你一味追求招式,不求其义,纵执剑长老授的剑术再高,也是让你用来打蚊子罢了。 肇庆、肇临,你俩笑什么笑!肇庆,风雷诀练完了?肇临,你臂不稳,以至剑出无力,我让你挥铁锥千记,也挥完了? 成日里看别的师兄弟笑话,小心一不上进,自家反成笑话。” 语声不高,却轻远而明澈,入耳之间,似翠竹青苔上的一滴明泉滴落,那般悦耳悦心,却又让人不敢生出轻慢之心来。 但在对上小小的,已被陵端养得有些圆润的陵渊后,变得清润透甜象浸透蜜汁的桂花糕般甜软: “陵渊还小,先拿这小木剑练习,师兄们的弟子佩剑太沉,你人小挥不动,还易伤筋骨,下次不可任性偷用了,好么?” 匀长修美的手掌似月华玉凝,轻轻揉着陵渊毛茸茸小脑袋,怜爱之情尽显。 小陵渊乖乖点头,他养在陵端身边,濡慕依恋日深,对陵端已然视同生父一般,其位与乃师戒律长老同。 陵越这边的内外门弟子边手中习剑,边凝神偷听陵端那方的动静。 没办法,陵越性子沉稳却也沉闷,比之陵端妙语如珠,看似刻薄,却句句正中要处的讲解,弟子们到宁可挨陵端的刺。 至少,这般进益得快些。 陵越如何不知师弟们的想法?只是,旧年之事深烙心底,挥之不去纠结成魔,让他茹素,让他寡言,已然再无当有的少年心性。 故,陵越也懒得多理许多,终归有陵端在,纵他教之不会,这些师弟们也自会去缠陵端,总不会误了他们。 而自己,中规中矩打好他们的根基便是。 陵越就是如此思量的,便也放任许多,这天墉城的庶务原是他占三成,陵端七成,结果现下一股脑全塞陵端怀里。 陵端也是个奸的,他的前尘旧忆,于那方世界的半分无缺,此方的却无他十八岁以后的,心知有鬼,又如何不防? 故,凡亲传弟子,不问亲疏,只论其才,都被他塞了权力,放了庶务,连屠苏也没逃过,愁得日日房中皱了眉头拨弄算筹,焦头烂额。 结果,天墉城这实力最强的二位师兄,除了下山除妖与教授师弟这两件事,愣是闲得长毛。 到是一干师弟受了辛苦,得了权柄,反对这悠闲得就差没找地儿看蚂蚁上树的二位师兄,越发自心内恭敬,到也算得一喜。 陵越与陵端的放权,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天墉城弟子的招考全由下面的师弟作主,而今年,恰恰轮到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近年已然不再为焚寂煞气所扰,他所失那一魂四魄,全由陵端以引魂之术引回,而焚寂之灵剥离后,自然不再煞气缠身。 对此,紫胤真人心中也是千悔万悔,他前尘之时,若早知陵端有此能为,就是自家低头,也不会让陵端与自家俩弟子交恶。 虽是这想法功利些,却也全自他一番对弟子爱护之心。 紫胤真人也曾试探过陵端,发现他旧忆不全,方才放下些许心来,忆之前事,陵端重修仙道后陵越与屠苏下场,不由紫胤真人不心悸。 故,今见三人相处和睦,紫胤真人乐见其成。 原本紫胤真人有意除去欧阳小恭,以除后患的,却在百里屠苏旧魂全复后打消了主意。 世间因果最是玄妙,一衔一饮亦有天定。 若因一时动念,为免后患,对与天墉城还未扯上关系的欧阳少恭下手,而为天墉城惹上因果,只怕天道会假陵端之手,施下更重的责罚。 为陵越与屠苏,紫胤真人生生忍下未动,只是将乌蒙灵谷之事尽数告之屠苏,开解予他,静待觊觎焚寂之人,现身了结因果。 有了韩云溪旧忆的百里屠苏,痛定思痛,反到沉稳许多,他今生得陵端之庇,又有相熟相近师兄弟一处相伴,虽是沉稳,却也不显木讷。 招收弟子之事,屠苏虽是不熟,架不住他与常办此事的戒律弟子陵清熟呀!于是,找上外援陵清了。 说起来陵清与百里屠苏并无多少交情,但因陵端与陵越情面,对这命途多舛的师弟也算怜惜(陵清乃是天墉城亲传弟子,排名第五,屠苏排名第九,乃是亲传之末座),故,也应允相助。 此时,好不易探得焚寂去处的欧阳少恭,与别有心事前来天墉城的幽都灵女风晴雪,两伴登上了天墉城。 也该是这二位倒运,今晨陵端不知怎地兴起,居然在那卷云台上抚弦丝桐起来,一时天墉城众弟子人人掩耳塞闭,逃之唯恐不及。 亏得陵清习得唇语之术,塞了耳也能录写上山者之姓氐原籍等,否则连他也想逃呀! ——不是陵端琴音惊悚,而恰是太过玄妙美好,易让人心入其幻,故吃过苦头的天墉城弟子敬谢不敏。
第二十六章 昔日的太子长琴乃是乐神,纵只余半魂,欧阳少恭也是擅琴之辈。 琴音飘渺如烟云雨雾,却空灵若天籁,是足可引百鸟朝凤,万兽朝奉的雅乐,已足引得其意动。 欧阳少恭每次渡魂非是逼不得已,选的皮相都不错,这副皮囊更是斯文温雅,谦逊有礼,似玉人无双,君子风华。 那身杏衣黄裳的广袖宽袍,更衬得芝兰玉树般夺人眼珠,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故,当欧阳少恭被那随风传来的渺渺琴音惑了心魂,竟直往卷云台方向迈步时,塞住耳朵的陵清还是伸手一拦,笑道: “快回神了,二师兄奏的雅乐虽好,多听却易入幻。” 欧阳少恭被这一拦,陡地回神,直惊得心下暗呼“好险”,方才他心神难属,已然沉入榣山旧忆之中,几乎忘却身在何方。 好厉害的琴音,好厉害的人! 卷云台上,陵端似月玉白的手一收,平放弦上,一双凤眸中冷华凛冽如寒夜月明,朱唇轻勾,语带冷诮: “哼,真是好运道,居然是陵清让你逃过了。不过,你的运道,也就到此为止。” 振袖起身,鸦羽般乌亮长发无风自动,轻扬若墨色轻雾微散,月白衣袍上以雪丝墨线绣成的雪羽白鹤灵动如生,清光微现间人已无踪。 “嗤……,他……居然已可化光幻形?” 剑阁之中,紫胤真人一口茶喷在焚寂剑上,喷得焚寂剑灵气得直翻白眼儿,若非有法阵咒缚在,它非冲出来,把这不爱干净的剑仙给揍成个猪头才怪! 可是,想法很美好,事实太残酷,陵端的缺德法阵,它挣不开。 紫胤真人可没心情理它,他正轻抚自家银雪发丝,在心中叫苦。 陵端此时旧忆虽缺,但依紫胤真人所见,其仙力道法已渐回复,否则这化光之术乃仙术,修真之人还用不得。 如今陵端能用,便表示他的仙身仙骨已复,只是自家不觉,那,旧忆回归还远么? 紫胤真人此时真不知该喜还是忧,喜,若欧阳少恭再闹妖,只凭一个陵端,就够他喝一壶。 别说什么上古乐神,就是全然无伤的上古大神,惹上刻毒小心眼儿陵端时,一不小心,也会在小河沟里翻大船。 忧,这陵端心眼儿有多小?绝对不比头发丝儿粗。所以,到时他师徒三人倒不倒霉,还真得两说呀! 紫胤真人只是暗中头疼,欧阳少恭却是平地失足,挨了记大的。 卷云台琴音方停,众弟子正在掏耳中所塞石子时,青空之上陡闻一声龙吟,随之九天惊雷震宇,一道紫电直击而下,令人措手不及。 欧阳少恭虽身怀仙灵之力,但渡魂千年已然神魂不稳,稍加运功便身魂皆痛,故明明见紫电迎面而来,却也仅闪开数步,未能逃开。 只听得一声击空震宇炸雷之声,震得人心魂俱裂间,欧阳少恭被紫电击中。 刹间,衣焦发竖而面如炭,不由自主张大嘴,一口青烟喷出呛得直咳。 先前还“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欧阳少恭,转眼间便成了除那口牙白,什么地方都黑的焦炭了。 陵清嘴微张,手里的笔落在地上也不知,只木然的伸手托住自家下颔,强自让自家嘴闭上,不至显得那么白痴,唇角、眼角直抽抽。 天墉城上,若说谁能控龙施雷,不用猜都知道,二师兄陵端! 这位谁呀?让师兄用雷来打招呼! 真是会作死,你到底怎么得罪我家师兄了,不怕被天墉城从上到下群殴么? 还敢这么正大光明上天墉城,你真不是被驴踢了脑袋吗? 还真不是! 欧阳少恭哪怕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无妄之灾乃出何因,只当是天道看他不顺眼,小以惩戒罢了。 只是,很快,欧阳少恭便知道,此非天惩,乃是人罚。 “区区半魂,不好好躲起来渡日,却擅闯我天墉城,当真放肆。” 清光现影,素裳雪袍,衣袍之上雪羽白鹤灵动,清冷似九天月,淡漠如昆仑雪,语声轻缓,却偏似极地霜风,带着彻骨的寒,在耳边响起: “欧阳少恭?不,或许我该称你,太子长琴? 呵呵~,一道残魂,拼尽全力却看不清眼前生机,偏拼命作死,把自家往坑里埋,真真是个蠢的。” 欧阳少恭,向来狡狯多诈,心思缜密,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家最隐密,连巽芳也不曾细诉的过往,会被人一言揭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惊惶、愤怒、杀机,一起涌上心头,欧阳少恭扣指掐诀,正欲调动仙灵之气将陵端诛于掌下。 却不想,他还未能动作,足下已腾起法阵之光,将欧阳少恭困在其中。 陵端轻理袍袖,他今日未着弟子服饰,故披发着袍而来,被众师弟与新上山的人一围观,纵他狷狂,也觉不耐。 何况,那随欧阳少恭同步上山,因一时反应慢半拍,此时回过神,正冲陵端吼叫的风晴雪,就更让陵端厌烦。 风晴雪与欧阳少恭一路同行,为其风华所折,见其一上天墉城便遭了难,不由失控大吼: “你们天墉城便是如此欺人么?我们心慕仙门,辛辛苦苦登万阶天梯上来,却被无理以待,这便是天墉城的仙门风范么?” “以幽都灵女之尊,伪作凡女,借拜师之名潜入天墉城,风晴雪,这也是你幽都的行事?还是幽都对天墉城意图不轨,尔为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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