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有些拙于言表,只将剑穗塞回,干巴巴的道: “师兄他,不会收的。” “我送,他自然不会收,所以才让你给他呀!好了,我来不及了,你一定要帮我交给大师兄,记住了。” 芙蕖将剑穗强塞进百里屠苏手中,匆匆而去。 今日不仅是天墉城弟子考经史之日,也是轮到涵素一脉负责招收新弟子事宜的日子,她逃考已是不该,还偷闲去后山与百里屠苏闲话纠缠,若让人知,纵是她再为掌教之女,也难讨到好。 此刻,考完经史后的陵玄,匆匆赶来山门前,却不见负责主持诸事的芙蕖,只一个十岁小弟子战战兢兢在那里,等着给新弟子录名时,不觉气结。 如今天墉城招人越发严苛,负责之人会在登天梯者尽后,以令符启动山门前的鉴真法镜,以观来者的因果恶业,再定是否暂收门派或遣下山。 今朝负责的是芙蕖,所以启镜令符在她身上,结果,登天梯的最后一人都已有定论,她却还不见影。 无奈,陵玄只能向设立此镜的人求助,以灵符传音: “芙蕖无故不见,新人已至山门,陵玄乞请师兄法驾。”
第四十八章 天下仙门,乃以天墉城为首,天墉城中弟子,乃以陵越为长,却是陵端为首。 若非戒律长老涵究真人与陵端师徒之名早定,又是实实在在结下父子之亲的亲传一脉,以陵端今时修为,就是做个长老也是足够的。 纵是如此,掌教涵素真人也不曾轻忽,陵端如今所承供奉乃是客位长老才有的,一应用度更非寻常弟子所及,凡知机弟子皆晓,陵端已然是无名却有实的天墉城长老。 妒忌?安敢! 无论内门、外门、执事、杂役等弟子,皆受过陵端的点拨教导与惩戒,早不敢将自家二师兄当同自家一起玩闹的伙伴,而是兄长是师尊,又怎敢放肆,安能生怨? 况,自陵端十四岁时向紫胤真人提请剑斗后,这门派中的阵法与丹药、炼器,就全归了他管。 阵法设置不用多说,早已是无人能出其左。丹药原是天墉城不擅之处,也让陵端抓了个芙羽硬生生给教出来,所制之丹不输任何丹门。炼器,肇庆虽有些莽撞,但天生就是个炼器的好苗子,教出来也不难。 如此之下,天墉城一时人才辈出,后辈弟子中声名鹊起者众,已非昔时仅以剑仙名传的门派。 也让诸位暗中担心门派将来的长老们松了口气,毕竟紫胤真人这位剑仙只是客座长老,担着执剑长老的名头,门下弟子却也寥寥无几,偶有教导,又何似陵端这般仔细? 毕竟紫胤真人是剑仙,又怎会不计繁琐,不论资质的教导普通弟子与寻常的小弟子及执事、杂役? 陵端不然,他首先是师兄,其次才是教导者,再有,他与这些弟子自小混迹一处,无论资质、性情、擅长等他尽知,其人又博才擅谋,很容易就能找出适合这些师弟们所走的路。 故,几乎所有弟子对陵端都是以师礼奉之,除了少数不知四六的以外。 如此,做为鉴真法镜的炼制者,陵玄只能在令符未至时,传讯于陵端请驾。 陵端本在执笔批阅众师弟的卷子,接到传讯笔下一顿,眸光陡寒,身形闪现之间已至山门。 天墉城乃居昆仑,是天下清气鼎盛之处,寻常邪魔外道自不敢闯上山轻易招惹,却架不住总有些心机莫测之辈会混水摸鱼来山上捣蛋。 因此,陵端立鉴真法镜于此,乃仿效天界鉴魔所用的照妖镜,那照妖镜下一切妖魔皆露其形,而陵端的鉴真镜下,所来之人任是如何变化掩饰,他的真身及过往都会一一显现,无所遁逃。 此事天墉城上下不曾外传,未能入得门墙者也会忘记此事,因此并无外人知晓天墉城还有此手段,欧阳少恭便是此时撞上来的。 欧阳少恭,上古乐神太子长琴之渡魂于世的半魂。 太子长琴,火神祝融制琴凤来,托请女祸引灵,即为太子长琴,祝融爱惜之,与长琴结父子之亲。 太子长琴擅音律,喜逍遥,常于榣山临渊抚琴,有水虺悭臾潜渊听琴,与长琴结为好友,曾约:来日修成通天彻地之应龙,定邀长琴踞于龙角,带其遨游天地九洲四海八方。 然,聚散无常事,长琴父子听从伏羲之召而行,以建木为天梯往九天称神,长琴被封乐神,自此难返榣山。 时光荏苒,有龙于南方弄水成灾,长琴父子乃与水神共工同时受命平乱,长琴因认出此龙乃旧友悭臾,手下容情纵放其去,结果悭臾居然遁往不周,争斗之间令不周山倾。 不周倾,洪荒损,天帝伏羲大怒,共工、祝融被罚归墟,共工乃水神尚好,祝融为火,被镇水府却是难捱。 太子长琴私放悭臾惹下倾天之祸,洪荒尽损,原当魂灭,祝融苦求,伏羲方才将长琴贬谪为凡,令其寡亲缘情缘,不得为仙。 长琴往凡界转生,途经榣山流连不去,为龙渊族铸剑师所捕,铸之为剑,长琴不甘为剑灵,一半神魂挣脱而去,为免魂散附身铸剑师之子角离,成为焚寂的第一个祭品。 此后千载,其以渡魂之法在世间轮转,心性渐变,难一执念便是夺回焚寂,将神魂合一。 五年前灭杀乌蒙灵谷,却不料在将得手时,韩休宁却将焚寂剑灵封印在自家方才气绝之子韩云溪体内,又逢剑仙紫胤真人驾临,让其功败垂成。 而韩云溪,便是如今的百里屠苏。 欧阳少恭做梦也想不到,他在措不及防之下,一切隐秘尽揭人前,甚至是他早已遗忘的,也被示人前。 不仅同上山门者,连一路缠着他叽叽喳喳的风晴雪也是一脸怕怕模样。 “天墉城果然不愧仙门之长,好手段。只是,那焚寂剑灵本就是我之物,我要走,何错之有?” 方才还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此刻气势大变,杏衣黄裳无风自动,端雅潇洒与邪魅阴沉混合,凝目看向气势凌厉的陵玄,道: “小子,何苦徒伤自家性命?还是唤你师长来吧!” “不过仗着昔日龙渊族引灵的铸魂石,就想掀掉我天墉城?小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太子长琴不成?” 腕凝月华指带微光,修长净白如脂似玉,轻点在陵玄将出鞘的长剑上,将其推回鞘中,明眸微挑,斜飞似梦,宛若笼着轻雨薄雾的桃林,语带讥诮,却明净空灵似流泉,在众人耳畔私语般响起: “欧阳少恭,太子长琴是仙是神所以高高在上,不以众生疾苦为念,只惜悭臾私谊才会惹下大祸。他不知世情,犯错有祝融担其过而罚轻,你又有什么资格轻蔑众生,枉顾人命?” “你知道什么……” 欧阳少恭暴怒,方要有所举动,却在下一刻发现,不知何时那忽然出现的昳丽少年已欺近他身边,玉指凝华,似带月光般点在他眉心,将之定于当地。 “我知道的,比你多。” 陵端悠然收回手去,看着龇牙咧嘴似将择人而噬凶兽,却偏连根头发丝也动不得的欧阳少恭,冷冷开言: “长琴乃是凤来琴灵,是灵木化身,所以他只知逍遥只解私谊,并不真懂仙神之责,凡人之情。 所以,悭臾弄水于南,伤人毁物之罪,不及他对悭臾的私情要紧,可以随意纵放,根本不思后果,不想会否连累他人。 以至不周山倾,苍生罹难,其罪若真论,魂灭灰飞也难赎,以至祝融也要因教子不善被押水府。 天帝罚得重?你抬目且看,洪荒破碎,万里泽国,纵有诸天神魔齐出相救,死伤何重? 亲友?何人无亲,哪个无友,就你太子长琴友重,旁人皆为木石不成? 为私情废公义,以至苍生受劫,你还以为自家冤,你冤,那洪荒众生就不冤? 那天帝伏羲为你也是忒费心思,‘寡亲缘情缘,永不为仙’?这天墉城弟子,甚至是天下仙门的弟子,又有哪个不是寡亲缘情缘? 永不为仙?你都已踏上仙途,本就是脱离凡人命数的逆旅,成不成仙只看自己,只要不作死再改名‘太子长琴’,谁理你? 若非贪恋仙人身份,流连榣山不去,又怎会被擒铸之为剑?若非不甘,肯静心化去剑煞,以功德动九天重造肉身,又何至分魂? 你言渡魂时凡人待你险恶,怎不细思,你或救过他们,但他们眼中的你,却不是他们的亲人,你就是一个夺了他们亲人性命的妖孽罢了,轻蔑凡人,却又贪恋其情之暖,尔心何鄙? 夺他人亲友性命,还想他人亲之友之,欧阳少恭,你脸真大! 何况,你入红尘,这渡魂之术本就是邪术,邪魔自生,心性渐变,你吃了许多苦,便把这些苦怨报在无辜生灵身上。 为渡魂,要选与之相合的身躯,有时你旧躯撑不住,新躯原主还在,便会弄手段让其出意外,而为免似从前那般为人识破,原主的亲友,自然也会出‘意外’。 欧阳少恭,不,或当唤你太子长琴,你想活,别人就当死,是么?” 陵端之语天地皆震,上至九天,下至九幽,皆有一人长叹。 而后天现华光,地涌金莲,那太古之初最尊贵的夫妻尽皆投影天墉城,一时天墉城上至掌教,下至弟子皆惊。 同时,龙吟之声响彻天地,一尾玉白应龙振翅而来,接近天墉城时化为白衣美少年现身陵端身畔。 圆滚滚跟个金色毛球似的肥猫仙猫猫,也叼着大鸡腿,迈着六亲不认步气势汹汹而来。 陵端身上的气势却渐渐化无,立在那里空灵无物,却又无所不在,刹那间,他眼中万物生灭,桑田沧海,再无一物拘心,何谓自在?这便是了! 广袖一挥间,什么天墉城,什么百里屠苏,欧阳少恭?不过是水月镜花,是他心头芥尘,如今心念通达,又有何物可拘? 不过,这身化大道,万界行走?就他一个怎么行? 万千世界,万千天墉城,万千个陵端,不提溜出来几个祸害一下众生,似乎终归不够圆满。 所以说,无论怎样的陵端都是小气鬼加坑货,不仅坑人,还坑自己。 猫猫淡定的理理胡子,反正坑的不是猫,甚好。 一场天墉旧梦,不过是心劫!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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