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之间,郭靖已惊觉危险,左手猛地穿出,往梅超风手腕上挡去。这是危急之中变招,招数虽快,劲力却弱。梅超风和他手掌相交,立时察觉,手一翻,小指、无名指、中指三根已划上他手背。郭靖知道厉害,右掌呼的击出。梅超风侧身跃开,纵声长笑。 郭靖只感左手背上麻辣辣地有如火烧,低头一看,手背已被划伤,三条血痕中似乎微带黑色,斗然间记起蒙古悬崖顶上梅超风所留下的九颗骷髅,马钰说她手爪上喂有剧毒。 吃了一惊,叫道:“蓉儿,我中了毒。”“呼呼”两掌击出。 众人听闻郭靖呼喊,无不大惊失色,或空手或亮兵器,一拥而上,摆出了对敌架势。黄蓉跺脚叫道:“梅师姊,你早就输了,怎么还打?快拿解药出来救他。” 梅超风感到郭靖拳风凌厉,不敢分神答话,心中暗喜:“你越是用劲,毒性越发得快,今日我就是命丧此地,夫仇总是报了。” 郭靖这时只觉头晕目眩,全身说不出的舒泰松散,左臂更是酸软无力,渐渐不欲伤敌,这正是毒发之象,若不是他服过蝮蛇宝血,已然毙命。黄蓉见他脸上懒洋洋的似笑非笑,大声叫道:“靖哥哥,快退开!”拔出蛾眉刺,扑向梅超风。 郭靖勉力支撑至此,神智已感迷糊。一掌拍出,也不知击中梅超风不曾,身子摇了几摇,一个踉跄,跌了下去,正躺在梅超风的身边,黄蓉急忙俯身去扶。 梅超风听得动静,猜是郭靖,想起亡夫,心中一酸,厉喝一声:“纳命来!”右手暴起,五指直上直下向他背心戳下。黄蓉惊叫一声,和身扑上,以自己身子盖住郭靖。 说时迟那时快,忽闻一声长啸,劲风扑面,一掌迎面击到。 梅超风一凛:听风辨劲,这分明是郭靖适才所使的降龙掌,然而又与郭靖路数全然不同:这一掌修为之高令人咋舌,蕴着深不可测的内力同精妙变化,气象宏大,劲力澎湃,如同一道水墙,铺天盖地迎头压下。只觉毛骨悚然,莫说正面硬接这一掌,就连侧面撄其锋亦不敢,撤爪疾退。 听闻一个女子声音叫道:“萧大哥,这边!”紧跟着一个浑厚男子声音,喝道:“接住!” 飒风声响,似乎是一个人身子被人提起,抛向战圈之外。紧接着一声龙吟,乃是长剑出鞘之声。心中一凛:“啊,亮兵刃了。是谁?” 萧峰一掌逼退梅超风,将黄蓉望身后一护,拦腰抱起郭靖,抛向场边韩小莹怀中。 正欲逼问解药下落,然而慕容复比他更快。他俯身看了一眼郭靖手背伤口,一言不发,抓起韩小莹手边长剑,“呛啷”一声,单手抖落剑鞘,长身直起,执剑杀了上去。 他脸色铁青,手中长剑“唰”的挥出,宛如九天星河倒挂,挽起一道寒光四射的白练,携着凌厉杀气,向梅超风喉头袭去,竟是一剑封喉的架势。 适才他察看过郭靖伤势,心知情况紧迫,惊怒交集之下,出手便是慕容家传剑法撕天灭地的杀招,梅超风如何能挡?就连走避亦觉吃力,只觉朔风扑面,喉头一凉,锋利剑刃抵了上来。 还是适才那个青年男子声音,喝道:“解药!” 梅超风待要拖延,只觉喉头一紧,剑锋望下一压,喉头一痛,肌肤被剑刃割破,渗出血珠。持剑之人冷声喝道:“我数一二三,你不拿解药出来,我便砍你一条手臂。” 梅超风一呆。不及反应,听闻那个声音蓦然提高,厉声道:“一!” 心知抵赖无益,此刻性命受制于人,无奈之下低声道:“解药在我身上。”说着手腕动了一动,似欲抬手向怀中探取。 慕容复喝止:“慢着!”向朱聪一摆头。 朱聪会意,疾步走过,于梅超风怀中摸出几样物事,晃亮火折查看,见其中一只瓷瓶,猜是解药,拔开塞子,送向慕容复鼻端,问道:“怎么说?” 慕容复低头一嗅,道:“内服外敷,都是这药。” 朱聪一点头,将剩余物事塞还梅超风怀中,飞步奔过,将解药交给黄蓉,说道:“给他服一些,敷一些。”顺手把梅超风身上掏来的匕首往郭靖怀里一塞,道:“这原来是你的。” 慕容复仍旧不放开梅超风,紧紧盯着郭靖动静。见黄蓉替他施用过解药,脸色渐渐红润,逐渐恢复行动如常模样,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正要撤剑放人,忽觉劲风飒然,斜刺里一条人影闪动,如一头大鸢般扑了下来,正是适才跟着梅超风到来的那名青袍怪客。他一直悄无声息,袖手旁观,众人几乎都忘了他还在场。 只见那青袍怪客扑至,带起风声飒然,伸手径向梅超风背心抓去。这一抓看似漫不经心,大喇喇的,实则出手不凡,将对手前后左右去势尽皆封得严严实实,极难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复手腕一翻,抓住梅超风肩头,向旁一带,竟而在这避无可避的一抓之中寻到一个间隙,千钧一发,硬生生将梅超风带了开去。 那青袍怪客“嗯”了一声,似微感诧异,手上不停,径直递出,一招接续一招,时而擒拿,时而点戳,手法变幻无穷,招招皆向梅超风身上照应。慕容复弃了长剑,单手抓着梅超风肩头,左一闪,右一躲,于他手爪来势夹缝中一一避过。 梅超风也算得武功盖世,然而此刻肩头穴位为人所制,只觉浑身无半点力气,反抗不得,任人摆布,心中又惊又怒,大感屈辱,忖道:“听这人声音,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何来此等修为?” 便不说梅超风,场边观战的江南六怪也瞧得瞠目结舌,萧峰微微皱眉,黄蓉又惊又喜。郭靖服过药物,精神渐长,瞧见师父同人酣斗,大为担忧,翻身便要下场,被黄蓉按住,笑道:“这两人功夫都高出咱们太多,你还是乖乖地瞧热闹罢。” 只见那青袍怪客手法快捷无伦,连变了十几二十几招,然而始终沾不上梅超风的半点衣角,“咦”了一声,语声中含着愤怒,亦带惊奇,面上神色却未起半点变化,仍旧木呆呆的,甚是可怖。 慕容复心念忽而一动:“啊,他戴了面具。”当年他于西夏卧底,曾同这样的易容术打过交道,当即认了出来。 疑心大起,喝问:“你是谁?” 那青袍怪客哼了一声不答,忽而攻势一变,不再向梅超风身上纠缠,转而向慕容复胸口一掌拍出。掌影重重,姿态优美,便如同桃林缤纷落英为风所吹落一般。 慕容复隐隐觉得这一招甚为熟悉,似乎最近在哪里见人使过,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喝道:“好!”将梅超风往旁一带,单手拂出。 这一拂似掌法而非掌法,似擒拿而非擒拿,似是而非,正是“天山折梅手”招意,看似平平无奇,然而一招里蕴含了无穷繁复精妙变化,小指向对手手腕“太渊”穴拂去。 青袍怪客“啊”了一声,似颇有惊异之状,不得已变招挡格,喝道:“这功夫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慕容复冷笑:“你管得着么?” 二人手上正式一碰,俱生势均力敌,惺惺相惜之感,双双一凛,惊讶之余,不约而同地收起了适才的小觑之心,不敢再有丝毫托大轻敌的心思。 拆得三五招,慕容复喝一声:“去!”松开梅超风肩头,抓住背心,将她一把提了起来,抛向场外。 变爪为掌,手臂圈回,抽出腰间折扇作判官笔使用,扇头轻翻,一招“烟霞满纸”,向青袍怪客胸口点去,为他一掌格开。 此时遮住月亮的半片残云已然散开,月光极亮,将一座花木扶疏的江南庭院映得如同浸在水中,溶溶月色之下,两条人影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一个青衣襟袂飘洒,袍袖翻飞,宛如神仙,一个白衣沐着月光,身姿轻灵,冷若御风。两人的武功皆是轻灵飘逸,举重若轻的路数,棋逢对手,此刻中间没了梅超风作缓冲筹码,斗得更无后顾之忧,看得江南六怪同陆冠英心悦诚服,俱想:“原来他武功如此了得。”陆庄主神色却愈发惊讶,脸色苍白。 梅超风坐在地下,运气想冲开被慕容复所封的穴道,却徒劳无功。又是沮丧又是恼怒,心忖:“这人的功夫高得出奇。究竟是甚么人?” 萧峰早瞧出这青袍人并无恶意杀气,因此并不甚担忧。心中无比疑惑,想道:“除了我,这里还有谁能同他走过百招以上,不分胜负?这人究竟是谁?” 忽而一凛:“该不会是他慕容家的……”虽知这念头无比荒谬,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黄蓉适才还向郭靖悄声点评这场打斗招式孰优孰劣,连同各种精妙之处,说到后来却住了口,不再说话,呆呆地望着那名怪客。 望得片刻,忽而高叫出声:“爹爹!” ----
第18章 ?? 峰复带轻微all复倾向
第十八章 这一声“爹爹”唤出来,举座皆惊。 只见空中两条人影倏地分开,罢手休斗,两两立定,各自喘息。黄蓉向那名青衣怪客奔去,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变了这个样子?” 那青衣怪客左手搂住了黄蓉,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是以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黄蓉眼泪未干,高声欢呼,抢过了面具罩在自己脸上,纵体入怀,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 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 梅超风听见黄蓉呼唤“爹爹”,心中陡然大震大惧,想要逃走,然而冲不开为慕容复所制的穴道,踉跄两步,跌跪于地。陆乘风听黄蓉这么呼唤,悲喜交集,忘了自己腿上残废,突然站起,要想过去,也是一交摔倒。 听闻黄蓉笑道:“爹,你怎么来啦?” 黄药师沉着脸道:“我怎么来啦!来找你来着!” 黄蓉软语道:“爹,以后我永远乖啦,到死都听你的话。” 黄药师叹一口气,道:“扶你师姊起来。” 黄蓉过去将梅超风扶起,陆冠英也将父亲扶来,双双拜倒。 黄药师向梅超风瞧也不瞧一眼,伸手于她肩头一拍一推,梅超风顿觉适才为慕容复所封的穴道应手而解,心中惊惧,又是感激,垂头不敢说话。 黄药师解开她穴道,半带挑衅,向慕容复瞪了一眼,似乎仍不服气。 陆乘风伏跪于他面前,这时半跪着起身,含泪唤了一声:“师父……”,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药师心一软,叹了口气,说道:“乘风,你很好,起来罢。当年我性子太急,错怪了你。” 陆乘风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好?”黄药师道:“总算还没给人气死。”黄蓉嬉皮笑脸的道:“爹,你不是说我吧?”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你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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