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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连忙摆手，远远地喊：“我是怕你买菜拎不动！” 那天段誉帮王语嫣拎了三十斤胡萝卜，一路坐公交车回到汴大，穿越整个校园，走到兽医系的马厩。慕容复穿着一身连体工服，戴着口罩，正在和师兄打扫马棚，看见一脸阴沉怒意的王语嫣走进了，后面跟着一个男孩子，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 “……干嘛买这么多，不能老喂它们这个，吃多了胡萝卜就不爱吃饲料了，偏偏胡萝卜含糖量还高。”慕容复走过去，扒开塑料袋看看，旁边几匹马闻到新鲜胡萝卜都躁动起来，一个劲儿地用前蹄刨着马厩的地面。 “他爱拎，那就让他拎好了！”王语嫣还在生气，一路上都没给段誉好脸色，这下更是嫌弃，见表哥要把那两大袋胡萝卜拎到后面，连忙阻止：“让他拎！” 段誉也没脾气，主动拎起袋子，一边往兽棚后面走一边问：“是要拿去洗吗？” 慕容复赶紧回答，“你放水池边就行了！”回头又小声问王语嫣，“这是谁？” 旁边他师兄包不同吐槽：“……是新的祭品。” 王语嫣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段誉一路把胡萝卜拎到水池边，已经一根一根开始洗了。 王语嫣跟在慕容复背后抱怨道：“他非跟着我到菜市场！非要帮我拎，那我就多买一点让他拎——跟牛皮糖一样，老黏着我烦死了！” 正在埋头扫地的包不同闷笑一声：“老鸹笑猪黑……” 王语嫣更生气了，过去把他扫起来的干草堆踹散，自己气呼呼地走了。 段誉和王语嫣吵架吵得最严重的那次，两人冷战了一个周。一个周也就是段誉的极限了，周五的时候，自己买了点心跑去文院给王语嫣道歉。 王语嫣那时候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被同事踢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脚，几个女同事叽叽咕咕地窃笑，示意她回头。王语嫣回过头去，看到段誉站在门边，见她转头，提起手里的点心盒对她小心翼翼地笑。 王语嫣叹了口气。她对段誉这个表情很没办法，好像一条小狗，在讨好主人的时候又害怕会被主人踢一脚似的。她接过点心，让同事们分吃，拉着段誉到楼梯间里。 王语嫣双手交抱在胸前，一脚跐在楼梯上，斜睨着他：“那就说说吧，自我检讨一下。” 段誉低眉顺眼地说：“……我不该吼你。” “没啦？” 段誉别开脸，小声说：“……我家的问题很复杂的，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我倒是想呢，”王语嫣哼了一声，“但是你不觉得说这话晚了点吗？” 段誉没话讲了，只好嗫嚅着问：“那你原谅我了？” 王语嫣说：“你把你家储藏室打开给我看看，我就原谅你。” 段誉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回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旧物！” 王语嫣挑了挑眉：“那有什么不能看的？” 段誉又不说话了，片刻苦着脸说：“……我不能拥有一点个人空间吗？” “不能，”王语嫣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而且我可跟你讲，你要是提前回家去收拾那个储藏室，我是能看出来的。” 段誉确实相信这一点，王语嫣这方面的直觉准得可怕。他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串，从上面拆下一片交给王语嫣。“这是我储藏室的钥匙，晚上你来，自己打开看吧。” 晚上王语嫣下了班，去段誉的公寓。段誉并不住在王宫，而是一栋高级半山公寓，那是他从高中时期就一直住的地方，最初是因为离学校近，后来就单纯是因为不想搬。 段誉摆好了晚餐等她，王语嫣却完全不想吃，跃跃欲试地准备先开他的储藏室，“余姑翦灭此而夕食”。她第一次来段誉的这间公寓，段誉带着她前前后后参观了个遍，从80平方的入户花园到影音室，所有房间都向她敞开，唯独有一间小屋是锁着的。段誉说那是储藏室，但当她半开玩笑地说这是红胡子的故事时，段誉也不肯打开以消除她的疑虑，这就令人生疑了。 现在王语嫣手里拿着那片钥匙，在储藏室门口歪着头，俏皮地看着段誉：“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里面是藏着个女人，还是藏着具尸体，你先给我个心理准备。” 段誉苦笑一声：“都不是，你开吧。” 王语嫣打开门，手在旁边的墙上摸索了几下，打开灯，走了进去。 那里面果然是个储藏室的模样，四壁都靠墙摆着顶天立地的架子，摆着各种闲置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然而最显眼的位置上，却是一个很大的画框，里面是一副旧海报。 王语嫣呆了一下。 那画面上的女孩和她有肉眼可见的肖似，如果穿上同样的衣服，再稍微改变一下妆容，王语嫣和画中人完全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然而她不是没见过自己外婆的照片，王语嫣从片刻的失神当中迅速恢复过来，走到海报前面，伸出手，抚摸着海报外层的亚克力玻璃。 “这是……李秋水。”她喃喃道。 “对，”段誉在她身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幅海报我挂在我卧室差不多十年了。最早我挂的是这个剧集的全家福照片，被他们换掉了，说我父亲看到会难过的。我就只挂了这张单人海报。这回他倒没说什么，可能觉得我喜欢漂亮姑娘这件事，反倒更能讨他的欢喜吧。” 王语嫣看到海报后面的东西，《兴庆一家》的录像带、DVD、各种周边……她把DVD拿起来看，突然回头：“能给我看看吗？” 段誉愣了愣：“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段誉看看那张海报，又看看王语嫣，苦笑道：“……好吧，是我多虑了。” 王语嫣顺着他的目光看看那副海报，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从来没看过这部老剧，因此段誉拿了第一季出来，两人把晚餐挪到客厅的茶几上，一边吃晚饭一边看。 《兴庆一家》在当年算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家庭情景喜剧了，第一季头几集就是用来立人设的，把固定角色全都出现一遍。王语嫣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李秋水，比她还小几岁，带着那年代最流行的细黑框眼镜，在屏幕上老气横秋地教训着两个弟弟。 剧情内容也有那年代的风格，开头总是乌龙事件，中间部分开始闹各种误会，结尾误会解开，一家人皆大欢喜。然而就在结尾处“妈妈”抱住了“姐姐”的时候，王语嫣有点伤感，端着碗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膝盖上，喃喃道：“……不知道我妈看没看过这部剧。” 段誉说：“我可以给阿姨拷贝一份？” 王语嫣看着屏幕上“姐姐”扑在“母亲”怀里笑中带泪的面孔，低声说：“算啦。看了也只会让她伤心而已。” 段誉沉默下来，片刻，小声问道：“阿姨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你说呢？”王语嫣长叹一声，把饭碗放在桌子上，“本来过得锦衣玉食像个小公主一样，突然有一天，母亲欠了巨额赌债跳楼自杀，紧接着家里的房子也被人收走，只能和外婆在最便宜的街区租房子住，原本上贵族私立小学，后来连公立学校都念不起，十岁起开始跑夜场唱歌赚钱……” 她又深深地长叹一声，拿过遥控器，播放下一集。 那时候的电视剧画幅比还是1.33：1，用现在的宽屏电视来看，两边有很大的黑色空白。画质也不清楚，然而画面中出现的女孩笑意盈盈，一双美目如秋水一般明丽动人。 谁又能预料到，西夏影史上最年轻影后，辉煌又短暂的一生，会收结在某个夜晚，对着夜风的纵身一跃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青萝这个角色，我在梳理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在幼年突遭巨变，此后她实际上只能看见“短期利益”，换句话就是只能看眼前一步，因为“长期利益”不存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幼年生活太动荡了，根本没有“长期利益”，在社会底层生活久了，就会有这种“没有长久打算”的特征，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吃饱管它明天饿不饿。同样，喜怒无常也是这种性格的一个侧面，因为没有长久打算所以开心也好生气也好，当时就发作。 凯因斯说，in the long run，we all die. 但是李青萝有趣的地方不止于此。她为什么会借给慕容复给母亲治病的钱，要知道当时那种情况，借钱其实等于白给，收回的希望非常渺茫，那么究竟是为了彻底拆散慕容复和王语嫣，还是因为突遭家变的慕容复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 不过她也不是“好人”，她看到旁人和她幼年时一样倒霉，是恐慌的，目睹慕容家的倾覆让她回忆起内心最惨痛的记忆，所以立刻躲远，坚决不要沾他家一丁点晦气。 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设置，但是我不想深入写了，不给配角加这么多戏了。
第32章 榛山佛塔（五） 慕容复是被晃醒的。他在朦胧中看向车窗，隔着车里一片雾蒙蒙的哈气，只见外面有个毛绒绒的巨大黑影抵在车窗外面，正在剧烈摇晃车体。 慕容复第一反应是：坏了！遇上熊瞎子了！ 然而他迟钝的大脑呆滞地转动了一会儿，开始逐渐想明白，大冬天熊瞎子不都冬眠了吗？而且那只熊瞎子背后还有一束强光，一看就是车灯…… “熊瞎子”见他醒了，停止了摇车，手按在车窗上，把脸凑到玻璃上，大声叫道：“慕容！慕容！” 是萧峰的声音。 慕容复一瞬间清醒了，他用衣袖擦擦车窗上的哈气，外面露出一张戴着滑雪面罩的脸，头上翻毛风帽的两个角被风吹得竖起来了，活像两只熊瞎子耳朵。 滑雪面罩把那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但看眼睛确实是萧峰。 慕容复攥住车门把手想开车门，不知是冻住了还是车门坏了，感觉锁开了门却没有开，他实在是被这暴风雪冻怕了，打了个手势示意萧峰后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往后挪了一下，一脚踢在车门上。 车门外一层薄薄的冰壳破裂，车门也打开了，稀里哗啦掉了慕容复一头雪，他抬腿迈出车门外，才发现积雪实际上已经没到了小腿。 见他完好无缺地出来，（黑瞎子）萧峰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抱住他，这个拥抱持续了几秒钟才松开，然后才揪着他往自己车里塞。 慕容复还在喊：“那是我们兽医站的车！” 萧峰暴怒：“命都要交代了还管他妈的什么车！你们兽医站这辆破车都快和阿骨打一个岁数了——” 说话间慕容复已经笨拙地把自己塞进了副驾驶而且呯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萧峰骂出来：“——把这破玩意儿拆了我都不解恨！” 他坐到车上时还是很生气，一手用力扯下一个电热水袋的电源，一边粗鲁地揪开慕容复军大衣的衣襟，把热水袋顺着衣襟给他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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