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善于读书,相反,黄千里的思维敏捷,记忆力很好,又很崇尚儒学,教过他的夫子都惋惜于他的户籍。 黄千里是商籍,他无法参加乌斯藏国内的科举。 黄千里自己却不觉得可惜,他跟夫子说:“孟子曾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孔夫子也说过‘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我的能力自己是知道的,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才,若君王能任用我,我也只能像诸葛亮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但现在不能被任用,就我这点小聪明,能够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读几本书,与好友一起欣赏山林的风景,这就是我想要的。” 夫子听后都要热泪盈眶了,天呐,他是多有天赋的学生啊!境界太高了! 从这听,黄千里好像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将孔子的思想理解得比较透彻,但《论语》中不还有“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在这个哪哪都是释道的世界,他对精怪鬼神的态度比较硬核。黄千里认为善读书者,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唐国的儒家人对精怪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手持剑、或者其他武器,将儒学研究精深、问心无愧的那些凭着一把剑就可以逼退恶鬼。 黄千里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对释教与道教,本没有什么歧视,可黄千里遇见过太多修行不精,或是招摇撞骗的人了,他看过些来乌斯藏给人算命的道士,逢人就说“命交华盖”。 黄千里嗤之以鼻,哪有那么多命格高贵的人? 还有一次,是他参加阿翁的葬礼,他看僧人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说阿翁已经荣登西天极乐世界,可晚上阿翁给他托梦,分明说自己在阎罗殿里,他说自己脚很轻,问黄千里是不是没给他烧鞋子。 此类事件不一一赘述,黄千里认为,释道二教中能人是有的,可大多数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修行很不精深。这些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他们特别能捞钱,做法事漫天要价,远高于市场价! 想到这,黄千里痛心疾首,你说寻常人要价,最多也就是金银多些,布匹来些,也不知那人给杨晨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要塑金身、盖道观了! 他义愤填膺地想:太过分了!这不是骗小财,这是骗大钱啊! 而且他打探过,那高长松,也不是什么知名道士,正相反,原本都没人听说他跟道沾边的。 黄千里的眼神十分犀利,听说这高长松本是在县学读书的,成绩嘛,也不是很差,考试都能拿甲等,可从他家逢祸事后,此人就不念书了,做商贩含辛茹苦养育三妹妹。 听到这,黄千里对此人还略有些敬意,又听说他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仅大开豆腐坊,还购下了古格镇上日渐衰落的染坊。 听到这,黄千里就要皱眉头了,这不正常! 他也没个做豆腐做染布的根基,得是从哪学来的? 某日,他又被杨晨神秘兮兮地拉至一旁,说有灵宝派的道士驱除了虚耗。那段时日杨晨是面色不佳,黄千里联想他人所说的“顺德楼”的一连串变故,也没生出什么想法,只疑惑于为何道士会来乌斯藏。 谁都知道乌斯藏是佛国。 眼下他又忽然对自己说,那又做豆腐又开染房的高长松真身是灵宝派的道士,是未来冉冉升起的道教新星,他就觉得瞎搞了,这难道是什么新型骗术吗? 别当他不知道,此人都做净尘大师的随从去长安了,那是圣僧的随从!他就算是新星,也该是佛教的吧? 高长松身上的要素太多,实在是太像是江湖骗子了。 当然,黄千里也不是没犹豫过,毕竟杨晨是个很精明的人,而且净尘大师是有名的僧人,能被欺骗吗?可他要塑金身开道观的吃相又很难看,黄千里摇摆了很久,认为他是骗子的可能性占多。 高长松尔康手:等等,我没要那些啊! …… 阿毛驮着高长松与杨晨来黄千里家,此人板着一张脸来迎接,刚打一照面,他的视线就凝在高长松脸上,目光如炬。 高长松只觉自己里里外外都被X光探照了一遍,他心一凛,想来者不善! 黄千里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进来吧。” 乌云趴在高长松的肩膀上,尾巴与身子相连,像条毛茸茸的围脖,黄千里本没注意到乌云,这月份,围皮子也很合适。乌云对视线很敏感,他尾巴弹动,扭头看看黄千里问高长松:“他为什么这样看你。” 黄千里一吓,狸奴说话了! 他立刻意识到,高长松脖子上的皮子不是皮子,是狸奴,是精怪! 杨晨宛若热心的喇叭精,叭叭叭播报道:“四郎切莫惊慌,这是高十二郎之友,狸奴乌云。”他先前以为这是高长松的坐骑,被纠正了,他跟狸奴的关系是平等的。 黄千里眉头纠结在一块,脑海中的俩小人打起架来。 善良的小人说:他甚至能驭精怪,或许是有了什么特殊的机缘呢?人家真是修道之人,还是上门解决问题的,要客气些。 多疑的小人说:这可是精怪!修士都是除魔卫道的,怎么会跟精怪在一起呢,就算是可爱的小狸奴耶不行,他要学的是邪门歪道怎么办,给人下迷魂汤太容易了! 两个小人在黄千里脑内大战三百回合,他还是没个定论,当然,就杨晨看来,他对高长松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没上来就喊打喊杀,也没用不善的眼神盯人看了,于是他打圆场道:“四郎有些怕生,他没见过十二郎与乌云,想多打量打量,把人记清楚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你看,他这不就没说话,他是在害羞。” 黄千里大惊,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竟毁我名声! 单纯的小猫咪相信了狡猾的人类的话,乌云摇摇尾巴:“原来是这样,喵~” 那一声喵挠到黄千里的心坎上,他也不说话了,只故作严肃地跟高长松点点头,示意他们进门。 …… 几日前,高长松终于“神功大成”,可以全天候开慧眼了。 慧眼中的世界不大一样,他能够看见“气”,能够看见灵力的流动。 在长安时,他遥望皇城,那金色中蕴含着几道紫气。他想到了一词,“紫气东来”。 紫气指祥瑞之气,也指圣贤之气,古代,帝王与紫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些人认为,人间的帝王是紫薇星下凡。 高长松也不知这说法对不对,可宫殿上方,确实弥漫着薄薄的紫气。 还有清气啊、浊气啊、黑色的气之类的。高长松刚才远观,见黄千里家泛着淡淡的金光,这证明他们是富贵之家,此外还扬着一小缕清气。 高长松在长安时也见过这种清气,有的是从门庭上冒出来的,有的是从人头上钻出来的,他观察了许久,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读书人口中浩然正气。 他暗自点头,看来黄千里是个正经读书人,特别正的那种。 可高长松又觉得奇怪了,按理说妖鬼作祟,家中都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黑气,再不济都是浊气,可看黄千里家里,金光灿灿,哪像闹过鬼的样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将他家里搜索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黄千里比之前配合多了,还低声解说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家里的仆从讲那晚上,他们只见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便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家中宛若台风过境,案板被掀翻,寝具上乱成一团,书本也是展开的,书页恐怕呼啦啦翻过一圈。”他又说,“家中金银玉器丢失不少,要不是有仆从都入睡的异像,还以为是遭遇了窃贼。” 他还专门去找当天值夜的巡查打听,看古格镇当晚有没有什么异常,结果人家说当晚太平无事。 高长松:emmmmmmmmm。 他看一圈、两圈、三圈,除了他们家真的有很财运外看不出别的,黄千里家实在是太金灿灿了,一点也不像是才丢钱的人家。 高长松出来前带齐了家当,慧眼什么都看不出,是他没想到的,既然如此,他只能希望灵宝派供奉的天尊能给点提示了。 道家的卜术出场了! 卜术,他是跟陈子航学过的,卜,追根溯源其实分两种,《礼记·曲礼》里说:龟为卜,蓍为筮。这里的龟,在高长松童年时代风靡一时的动画《哪吒传奇》中出现过,周武王出兵伐纣前,曾经让巫测凶吉,对方当时就是用火烧无数龟甲,看龟甲上的裂痕来判断是否要出兵。 还记得一开始,他挑出的龟甲意为“凶”,少年英雄小哪吒偷梁换柱,替换成了“吉”的龟甲。 至于法,就是通过49根蓍草的一应操作,最后得出一个卦象,通过卦象来论事情的吉凶。这俩算不同体系的。 随时代的发展,卜术又分出了“易占”及“三式占”,易占指的是用易经占卜,三式占又分奇门、太乙与六壬。 可能是有学易经的基础,高长松的易占稍微好点,他从挂在阿毛身侧的布袋里掏出干燥的蓍草茎,现场占卜。 他想占的内容是“黄千里家这事前路是否凶险”。 得出的卦象让他有些莫名。 大意是“有风险,但没什么不好的”。 这就让高长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 偏偏杨晨跟黄千里都凝视着他,仿佛期待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高长松也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亚历山大地说:“卦象说明,来黄四郎家者,非恶。”起码没抱想吃人的恶意。 不仅仅是杨晨,黄千里虽对高长松很怀疑,听见这话还是微松口气的。 杨晨问:“既然非恶的话,那会不会再来作祟?” 高长松想,我不知道啊,我还没占卜到呢! 哎,这时候,就要请场外援助了。 他先问自己肩膀上的乌云:“乌云乌云,你有发现什么吗?”别的不说,乌云鼻子还是很灵的。 乌云说:“我闻到了金子的味道。” 高长松:咦? 他翻译了半天乌云的话,他大意是说这里有浓厚的金钱的气息,他以为自己置身在金矿之中。 这话有些奇怪,高长松先记下来。 只有黄四郎一家,他是能确定发生什么的,于是跟杨晨说:“再去另一家看看吧。”遭祸的可不只这一家呢。 但在出发之前…… …… 歪歪扭扭的小千纸鹤扑扇着翅膀,啪嗒啪嗒啪嗒飞到高老庄的家中,在绕陈子航一圈后,落在对方的掌心。 仙风道骨的陈子航捏着千纸鹤的小翅膀,把纸展开。 高长松:救救QAQ! 陈子航当时正在叫高香兰扎马步,高香兰扎着,他在一旁围观,一粒汗珠顺着高香兰的鼻翼向下坠,她有些撑不住了,抿嘴看向陈子航,似乎想问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却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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