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法斯不认为萨菲罗斯将克劳德视同为私有物的偏执,与对他摧毁性的侵蚀配得上那个字眼! 收回徘徊于克劳德身上的怜悯目光,把这个念头当成临终遗言,路法斯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命运的终点。 萨菲罗斯握住正宗向前递出,但在即将刺穿目标头颅时陡然停住。克劳德抓住他握刀的手,用比婴儿还不如的力道阻止了他。 犹如豹猫的绿眼定定地凝视佣兵展示在手里的东西,一只表带破损的手表,那是修普洛斯的控制器! 刹那间,密闭的空间内竟起狂风,整座研究所被他无声盛发的气势拖入寒冬。萨菲罗斯引而不发的怒意终于被佣兵的举动所点燃。 两人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如同往常任何一次,又不同于往常任何一次。 克劳德梗着脖子,头皮发麻地抵抗着萨菲罗斯施加给他的压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卷入风暴中央,心率失速、呼吸困难,被巨大的风压碾磨着每一根骨头。 他知道那双凛然绿眸在质问着什么,大约是“你胆敢威胁我!”“你也想遗忘我?”之类的。但对方不可能将之宣示于口,因为那意味着示弱。 萨菲罗斯自诩为克劳德的支配与掌控者,他的骄桀不允许他这么做。 “别在我面前……杀人。” 克劳德低垂着头,没有去看萨菲罗斯的表情。他下意识以鸵鸟式的姿态回避对方,但握住控制器的手指捏得很紧,顽抗无声地表达他的意志。 紧张的情绪在胃里翻涌,克劳德感到自己的胃袋不舒服地蜷曲起来,随时可能呕吐些什么。他没有分毫底气与信心,萨菲罗斯会听他的。 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克劳德脑袋空乏地盯着对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感受到柔软的怀抱逐渐变得僵硬,想象着在性感的黑色皮革下,这条骨质坚实、肌理漂亮的手臂是如何缓慢发力直到绷紧至极致,将他像是个核桃般慢慢夹碎。并以此苦中作乐。 好半天,克劳德没有等到萨菲罗斯的反应。 就像是个手戴镣铐走上法庭却迟迟得不到法官落锤的受审者,焦虑与不安的情绪逐渐滋生。这让他忍不住抬头,却不小心直接撞入那双绿眸。 他看见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眼神。令佣兵困惑,且惊奇着。 在克劳德的认知里,萨菲罗斯向来从容不迫,波澜不惊,仿佛一望无垠的冻河,任谁都不能看见底下暗涌的深流。而此刻,深沉、晦暗,在那冻结的绿焰之下,是猛兽受伤后发出的喑哑咆哮。 不知道为什么,克劳德竟然想起自己年幼时想要参与同龄人的游戏却被人一把推开的感受。明明毫不相干,却有同一种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孤独与不甘。 虽然很早就明白,但是克劳德一直没有实感,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深切地体悟到——他是萨菲罗斯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结。 手里的控制器突然变得沉重又滚烫,现在一切的选择权被他掌控于手,只要他按下那个按钮,就能将眼前的男人永恒放逐在生命之流中。 这是一个命运的拐点。 整个世界的选择权都在他一掌之握,萨菲罗斯也是如此。 仿佛有人按下了录像机的慢放键,时间被无止境地拉长。直到“咔嚓”一声,克劳德松开手掌,控制器的碎片散落一地。 “这是交换。”这个抉择像是用尽了佣兵的所有力气,也抽干了他本就强弩之末的精神。他合上眼睛,像是一个苍白的人偶,疲惫尽显,“我不会斩断与你的连结。” “放过他,别再给我一个憎恨你的理由。” 困惑与诧异在萨菲罗斯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冰冻般的绿焰逐渐消融,他伸手将克劳德汗湿的额发捋至脑后,在他眼睑上落下一吻。黑羽形成的漩涡笼罩住两人。 “你迟早会明白的,我们因彼此而完整。” 克劳德没有拒绝,也无力拒绝。他如梦呓般喃喃自语。 “不,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结束。” 伴随着最后一枚羽毛飘落在地,修普洛斯的核心闪烁几下,银光熄灭,彻底陷入沉寂。 路法斯逃过一劫,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他长舒一口气,低头想要查看伤势,却惊愕发现明明被萨菲罗斯斩断的手臂,却完好无损地长在原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霍然抬头仰望头顶的造梦机器,然后懊恼地一拳擂在地上。 他为什么没有想到,既然萨菲罗斯以克劳德记忆为锚点,那么当修普洛斯连接上克劳德后,萨菲罗斯自然就能以克劳德的精神为桥梁,对修普洛斯进行侵蚀,并操控它为在场的两人演绎了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象。 被耍了啊,不愧是星球之敌! 路法斯不顾风度地摊开四肢,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地,半是讥讽半是失望地大笑起来。 “克劳德,你轻而易举就放弃了杀死萨菲罗斯的最佳机会,我希望你今后不会因此而后悔。” “早知道你们之间的‘连结’是这个意思,我就不会试图劝说你,而选择更加干脆利落的行动……” 克劳德同样瘫坐在地,虽然后背伤口已经结痂,但是血液流失后的感觉始终不怎么好受。对于路法斯的讽刺没有丝毫反应,由他发泄。 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连结”? 克劳德觉得可能无法用一个词语来定义。 那个男人是他的兄长、他的导师、他的梦想。同时又是他的敌人、他的热恋、他的绝望。他无法否认,那些关于萨菲罗斯的噩梦里,偶尔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场景。醒来后身体燥热、床单潮湿,留有令人羞愧窘迫却又不失回味的余劲。 萨菲罗斯对他的侵蚀,确实已积重难返,病入骨髓。 克劳德揉了一把面孔,让自己振作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拾起地上唯一所剩的一根黑色羽毛。 “侵蚀是相互的。当萨菲罗斯在注视着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顺着那视线找到他存在的位置。” 路法斯挑起一根眉毛:“你想做什么?” “我厌倦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逃亡了。我想要找到萨菲罗斯,了解他,然后改变他。”克劳德向路法斯伸手,做出邀请,“要合作么,以我的方式?” 路法斯看着克劳德认真的模样沉默良久,他没有伸手回握,也没有摇头拒绝。只缓缓吐出一个评价:“天真。” 他发现自己对于眼前这个青年的研究并不如自认为的那般透彻,对方确实脆弱、彷徨,容易动荡与破碎。但同时又坚韧、顽强,并始终留存着一份不会改变的天真。就像是漫布荒原的野草,它会在劲风中成长。 或许正因如此,星球才从亿万生命中选择了他。
第7章 时间转回现在。 克劳德感知到蒂法的注视,不需要抬头对视,轻易便能察觉出她竭力掩饰在微笑下的忧惧。 矮个子佣兵似乎本不该具有这般细腻的情绪感知力,因为除了一头金发浑身上下黑漆漆的他看起来像是只高冷的灰鸮,拥有难以亲近的气质与一身硬质的、刺人的羽毛。 但事实上,他的内心柔软而敏感,任何与他有过深入交集的人都会不自觉被那份淳朴的温柔所吸引,感叹若非命运捉弄,或许他将以一个小镇男孩的身份长大,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面包师或是花匠,烤出鲜甜焦脆的椰蓉面包或者种出一院子金灿灿的向日葵才是他的人生追求——拯救星球不该是他的宿命。 克劳德小心地转移话题:“我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么?”小镇男孩体贴人的方式总是粗糙又笨拙。 蒂法感到有些鼻酸,又有些好笑。但她还是收敛起情绪,笑道:“当然有,我和尤菲做的,你可要全部吃干净哦。” 尤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地插话:“是培根与烤肠口味的提拉米苏和用了鲱鱼罐头的‘仰望星空派’,绝对令你回味无穷!” 她翘起拇指,表达出对于两份作品的洋洋自得。而巴雷特和赤红十三则在旁边表演起默剧,一个掐住脖子拼命翻白眼,一个仰面卧倒四脚朝天。 克劳德理解到一人一狗努力传达的意思,顿时后背发凉,使劲儿想了想,实在没能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深夜1:30,独立休息室内。 克劳德平躺在床上,拜蒂法和尤菲的手艺所赐,今晚有些辗转难眠。走廊里工作人员的脚步声逐渐停歇,唯有仪器运转的白噪柔和回响。 夜晚的空气中震荡着德沃夏克的夜曲,克劳德猜测这声音多半来自附近属于路法斯的套房——银发整齐后梳的神罗总裁穿着真丝睡袍陷在皮质沙发里,一面听着黑胶唱片,一面品着某个名品庄园特供的白葡萄酒,仿佛一张从旧日杂志里找到的相片。 那温柔、甜美的旋律经过门房与走廊的过滤,迷蒙失真,像是温暖的手指按摩着克劳德抽痛的精神,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他被疼痛惊扰,疲倦地撑开眼皮,胸口插着一柄薄而修长的太刀,是正宗。而自己手握出鞘的六式,寒光泠泠的刀锋抵住面前男人的胸膛。 萨菲罗斯,这个兼具恐怖与性感的男人,垂下眼睫,用那双富有魔性之美的绿眼描摹着克劳德的表情。 他抬手握住六式的刀锋,任凭它没入胸口也阻挡不住靠近克劳德的步伐。很快鲜血将两人紧贴的胸口濡湿。 克劳德在人怀中战栗,呼吸着那人犹如硝烟般侵略的气息,他被蛊惑着松开刀柄,双手颤抖攀上男人后背。皮肤陷入骨肉,脏器与血肉交融,两人紧紧相拥,融为一体。] 克劳德几乎是被吓醒的,上半身弹起的动作又凶又急,幸亏路法斯及时后仰躲避,才避免第二天额头肿起的窘境。 佣兵在薄薄床单下绷紧身躯,他细微地发着抖,心有余悸。 “你为什么在这里?” 神罗总裁的面孔暴露在苍白的月光下,石膏雕线般的轮廓仿佛从油画中裁剪而出。他果然穿着真丝睡袍,但手里没有白葡萄酒,而是根抽了大半的雪茄。 “别紧张,My blonde beauty。我只是在听见某种野兽般的嘶吼声后,过来看看你的精神状况。毕竟我可不想第二天睡醒,发现隔壁开门的不是某个矮个子佣兵,而是一头银发绿眼的怪物。” 神罗总裁讲着令人无法发笑的笑话,茄衣燃起暗红火星,烟雾没有过肺,只在口腔中一转便呼出。 他瞥一眼对方脸上和锁骨间的冷汗,问道:“你又梦见星球毁灭了?” “不,比那更糟。” 克劳德用力搓了一把脸,起身下床,赤脚踩着地板向盥洗室走去。片刻后,里面传来水龙头拧开的声响。 “我与萨菲罗斯互相捅了个对穿。” 路法斯咬着雪茄,故作惊叹:“哇,令人惊讶,但听起来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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