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卡了卡,想了个委婉的词。 “得以释放天性,所以才会如此。” 释放天性,好吧,释放天性。 他本来设想的是,一群老实农民在种田之余锻炼身体,训练军纪,内能种田,外能抗敌,现在却变成了老实农民在种田之余化身二狗子。 荀晏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望向了远方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与夏日茂密到显得阴森的植被。 他总是有一些不大好的预感,可能是那日陈宫的来去令他有些不安,可说到底,陈公台于曹操有功无过,可以说是微末之时相互扶持的交情。 蔡夫人指向了马边的两踏,说道: “此物甚是便捷,可是名为马踏?” “马蹬,”荀晏解释道,“这叫马蹬。” 这时候的马具中尚无双边马蹬,只有单边马蹬,仅供上马方便,骑兵若要骑马作战,便要夹紧马腹,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能够马上开弓者已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双边马蹬的出现可以让人在马上有着力点,进一步放开双手的限制,能够让寻常人也能马上作战。 这种器具的出现可以说得上是对于骑兵的大加强,只是究竟是好是坏却难以说明。 “凭借此物,妾身或许也能尝试驰射。” 蔡夫人似乎看出了荀晏心情不是很好,她笑着说道。 荀晏真的信了一瞬间,主要蔡夫人确实非寻常女子,或者说一个妇人,能够被掳走以后待在一个贼窝里,过得安安稳稳,甚至还受到下面的人的敬重,这本就是最大的奇事,从死路里走出了一条花路来。 正在释放天性的雍州骑兵蓦然像是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你追我赶,半晌竟给荀晏扔出了个人来。 “我抓着了个人!鬼鬼祟祟,必然别有图谋!” 张用他嘹亮的嗓门喊着。 荀晏一瞅,却见那人正是自家阿兄身旁的亲兵。 雍州人害我! 他连忙过去扶起了那莫名其妙摔了个鼻青脸肿的亲兵,那人晕头转脑之间看到了熟悉的面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取出印件,低声道: “张邈已反,吕布将至!”!
第67章 黯淡天色下的野草地上,此时恰有两方人马在此交战。 来往者多为骑兵,借着尚有余温的夕阳,依稀能辨认出在风中猎猎鼓动的‘吕’字旗帜。 夏侯惇一路冲杀,勇猛之势令骁勇的并州骑兵都不由后退,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他挥刀砍下一名敌军,血污的面容上却眉头紧锁。 “命人放箭!” 他与传令官喊道。 军令一一传递而下,战阵有条不紊的变化,箭矢稀稀落落的射向敌军,一时倒也阻挡了对方的攻势。 夏侯惇却心下一凛。 他甫一收到鄄城来的消息便清点人马,轻兵往赴鄄城,却不想半道正巧遇到吕布,所幸对方如今人数也不多,恐怕是先行军。 只是他本就是轻兵驰援鄄城,士卒所带武器皆不多,且鄄城形势不明,情况危急,容不得继续耽搁在这儿。 他正心下焦灼着该如何是好,却见右侧方有一支骑兵刺穿战阵直冲他而来,为首者面容俊秀,神色凛然,马槊挥舞之间悍勇至极,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来。 夏侯惇持起长刀,不敢大意,眼前这一骑非寻常士卒,俨然应是哪位将领,只是不知其姓名。 那将领一路冲杀,速度极快,夏侯惇身边亲兵也颇感战栗,护在将军身侧,神经绷紧,却见千钧一发之际,那将领蓦的竟马前失蹄,跌落马下。 那马儿发出两声哀鸣,没一会竟没了声息。 “将军!” 并州士卒惊呼,连忙翻身下马扶起跌倒的将军。 张辽早已利落的爬了起来,神色忌惮而后怕的看了眼死去的战马,那马看似正常,只是不知何时眼中竟被射入一根箭矢,箭矢深入体内,直接导致战马之死。 他方才一直在高速移动之中,如此情况下竟然有人能够一箭射中他身下战马,他倒是不信是那弓箭手失手,才只射中马,反而更像是故意只射马。 仓促中,张辽在亲兵的护卫下迅速换马,不敢多留,夏侯并非蠢才,如此必然要反击,隔着马蹄扬起的尘土,他隐隐看见不远处的堤下似是有人行过,还来不及细看便没了踪迹。 还是可惜了,张辽惋惜的看了眼不远 处严阵以待的夏侯惇,擒贼先擒王,只是冲杀之势已断,士气已泄,不能再续。 两军皆不是抱着决战的目的,相会后互相试探,认为一时半会拿不下对方,交战片刻后便各自退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夏侯惇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令人整顿旗鼓,歇息片刻再继续行军,却见亲兵匆匆来报。 “将军!荀君来矣!” 夏侯惇一惊,连忙亲自出去相见。 曹营有两位荀君,一位大家皆以司马相称,另一位则有些尴尬,论身份,那位县侯比他们这的老大还要大,若日日以君侯相称总有些尴尬,便大多称之为荀君。 营外,那眼熟的荀君站在那儿,身后跟着约有数十轻骑,显然也是从外头赶来欲回援鄄城。 “将军带了多少人马驰援鄄城?” 只是此时此刻,向来好脾气的荀君没空与他寒暄,上来劈头盖面问道。 “约有数千。” 夏侯惇下意识回答道,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荀司马。 荀晏回望了一眼吕军退走的方向,只得叹息。 “濮阳失矣。” 夏侯惇默然,他屯兵濮阳,如今全力驰援鄄城,濮阳空虚,而吕布后退的方向赫然便是濮阳的方向,显然是准备入驻濮阳。 荀晏顾不得惋惜濮阳之失,继续问道: “将军辎重队伍有多少人马?” 一只军队的开拨总是涉及许多,其中辎重更是免不了,如今夏侯惇一军轻骑而来,显然是辎重队伍尚在后方。 “不过数百。” 夏侯惇说完才心下一凉,若是吕布往濮阳而去,恐怕会迎面碰上粮队,可现在又决计不是回援的时机。 如今鄄城之事最是紧急,曹操在兖州的心血皆在于此,他一家老小也在鄄城,鄄城是断然不能放弃的,相比之下,他只能忍痛放弃后面的辎重队伍。 荀晏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拧眉沉思片刻,见天色愈发灰暗,临近日暮,距荀彧送来消息已经过了许久。 “将军能否借骑兵十数人,须能夜视,晏可保辎重粮草。” 他提道。 夏侯惇明白了他的意思,知其欲回保辎重,只是 这数十人又有何用,大惊之下他匆匆说道: “不可,此事甚危,若不成,君恐为吕布所害。” 他要是放着荀清恒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回头要面对的就是荀文若的愤怒了。 “晏有捷径,可先于吕军接应辎重。” 夏侯惇仍然迟疑不定,荀晏叹息道:“如今危急存亡之刻,事急从权,晏自有计策可保辎重,将军不必忧心。” 夏侯惇望着面前年轻郎君诚恳的面容,心下一横便答应了,亲自点了几名自己认得的,骑射好的骑兵出来。 “若事不成,君请务必自保。” 他想来想去,还是认真嘱咐道。 荀晏点头应道,随后俯身一拜。 “鄄城守将恐与陈宫有染,将军不可大意,鄄城之事皆托于将军手中。” 夏侯惇抱拳回礼,心下沉重,陈宫在兖州名望极高,有他做内应,恐怕鄄城暗自与其有结交之人不在少数。 “元让啊,”荀晏微微动容,执起夏侯惇的手,少有的喊了他的表字,“莫使我兄受伤。” 夜风中,夏侯元让莫名感觉身上一凉,一打眼看着荀清恒仍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令他不由思索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怎么总有种被人威胁的奇妙感觉。 荀晏匆匆嘱托几句便领人离去,顺着一条旁人少知的偏道走。 这条路线还是昔日他绘制舆图时,专门询问了许多本地百姓才得知的,未想如今却是用上了。 鄄城生变,阿兄却令他驻守坞堡,显然是不欲令他掺合到最危险的时候,可他又如何能看阿兄一人在那座危城之中,直到看到夏侯惇以后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有夏侯惇回援,鄄城应不会再生事,但接下来岌岌可危的局面便又放在了眼前。 曹操出征陶谦,恐怕尚且不知后方出事,兖州诸城不知能留下几城,但他们必须死守鄄城,勉力保下几城,以待曹操归来,不然基业全无,那就再无复起的机会了。 偏道上凌乱杂乱的树枝荆条打在身上,带起一阵刺痛,荀晏巡视了一番身后的骑兵,叹了口气方才继续前行。 昔日与吕布长安一别,未想今日却要以这种立场再次见面,可真是世事无 常。 策马而行的郎君看似怅然的微微垂下了眼眸,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 夜色中,吕军仍在连夜行军。 夏侯惇带了这么多兵马而出,此时濮阳必然守备空虚,应速拿下濮阳。 “将军,连夜行军,士卒疲弊。” 张辽策马至吕布身边,低声说道。 夜行军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还得考虑到很多人夜间视力有缺陷,后勤补给难以跟上等等。 吕布看着身后疲乏的士卒默然点了点头。 “等到濮阳便可安歇。” 他确信的说道。 虽然他有些时候确实挺不靠谱的,但作为一个将领而言,他还是很可靠的,包括高顺张辽等人,都信服于他的战机命令。 张辽随意打了个哈欠,便要离去,却听得吕布没有感情的开口了。 “听闻文远方才在战场上被人射下了马。” 某位马中赤兔嫌弃的说道。 张辽的哈欠生生停滞了,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挺直了身子,装作面色如常的嗯了一声。 “是马为暗箭所杀。” 他补了一句。 他过于平静的表现让吕布有些迟疑,他还以为能看到文远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样平平淡淡就不好玩了啊。 “以后得小心,这等失误,不可再犯!” 吕布提点了一句,摔下马这种事对于骑兵而言几乎是死刑,虽然并非张辽失误,但仍是得骂,不骂以后没命的还是自个。 夜色下,年轻小将军面颊泛红,只是天色太暗看不清晰,他暗搓搓开始寻思那夏侯惇军中到底是何人物,差点叫他阴沟里翻了船,他迟早得报复回来。 吕布突然挺高了身子,九尺高的男子在骏马上这般实在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他眺望着远方,指着远处一片星星点点问道: “何人卒伍?” 远方是一片稀稀落落的火光,似乎有一支队伍正在缓缓前行,可这大晚上的,哪来的倒霉蛋在夜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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