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看着自家兄长这副狼狈模样非常没有同理心的笑出了声,他又不敢太猖狂,憋着憋着就岔了气,咳嗽个不停。 于是乐极生悲,他被荀谌瞧准时机一把揪了出来。 只是还未等荀谌想好如何整治其人,便又有人匆忙高呼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友若速速停手!” 那人一边喊一边跑,冠带都乱了也不以为意。 荀谌手中的竹藤被人一把夺走,他那大兄同样是横眉竖眼,不见平日里温和之色。 “友若这是要怎样?” 荀悦斥责到。 他刚一进门便看到荀谌举着个竹鞭,而他那幼弟正可怜兮兮的被人揪着。 ……连他都没打过荀狸奴。 荀谌感觉很委屈,他哪敢真打,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他忍气吞声,指责道:“关中险地,清恒不与我等商议,怎能随意答允曹公前往关中?” 荀悦闻言微微皱眉,瞥了一眼还沉浸在与荀谌战斗胜利中的喜悦的人,他突然感觉手有点痒,于是他敲了一下那人的脑袋。 荀晏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向来宠溺他的大兄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你也是,多大年纪了,还日日叫人不放心!” 荀悦斥责道,心下犹然有些沉重。 曹公虽名义上令清恒出使益州,然要往益州,一路要先经关中,再入汉中,山高路远,且关中如今时局混乱,免不得要与关中诸将打交道,这绝非什么好差事。 “清恒既已决意,必当小心行事,顾及自身为先,”荀悦教诲道,“钟元常与荀氏素有交情,若有变故,可与其共计,关中多羌胡,诸将皆豺狼,鼠首两端,反复无常,不得轻视……” 荀晏一一应道,荀悦见状心悦,终于大手一挥说荀彧找他。 走过廊道,庭院中的桃花朵朵盛开,深深浅浅灼人眼,荀晏在廊下驻足。 孩童嬉戏于树下,摘了桃花瓣往嘴里塞,一派天真童稚叫他不由得眼角眉梢带上了一缕笑意。 直到身旁有人靠近,他才微微侧头,呼吸间嗅到了一阵更盛桃花香的淡香。 “粮草一应还需几日筹集,”那人说道,“清恒本不该答应曹公。” “叫诸位兄长忧心了,是我不是。” 荀晏低声道。 荀彧嗯了一声,神色一如往常,没有气恼,也没有想要继续劝说幼弟回心改意的意思,只是一路简单说着辎重的事与此行需要关注的地方。 前边的身影停住了脚步,荀晏一时不察差些撞到兄长的背,他茫然抬头。 “清恒对太学有何想法?” 他的阿兄蓦的这般问道。 太学…… 荀晏抬眼,“阿兄欲再兴太学。” 荀彧颔首。 汉代的教育系统其实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发达,地方皆有官学,乃至于边境亦有郡国学,雒阳的太学门生最多时甚至有三万余人。 只是这都是过去了,自当今天子继位,天下征伐不断,太学博士甚至‘无所教授’,天下郡县皆残破,地方官学自然是无以为继。 荀晏望着远处桃花灼灼,莫名便笑了起来。 昔在东郡时,朝不保夕,只思如何自保外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今官渡 胜后,似乎所有人的思想都不知不觉有了些转变,正如他会忧虑日后的门阀之危,兄长念及教化再兴。 他止住了想法,说道:“丧乱已来,风教凋薄,当兴学以教化风气。” “然昔年太学所设五经博士,只教授儒学经义,”他话锋一转,不掩批判之意,“太学生不事生产,于政务亦是夸夸而谈,不当取之。” 太学本是好事,只是之后大族权重,太学也成了世家子弟随意进出的地方,更是成了党锢的战场之一,实在叫人叹息。 总结一下还是太闲了,除了读书没事做。 荀彧不过思忖一瞬便明了他的意思了。 “另行开科?” “太学生,治国之储才,儒学为教化自是必须,然水利、农桑、冶铁、医学、法律、地理……此皆治国之根基,理当开科。” “医学法律农桑皆可开科,”荀彧神色平淡,似是早已思及此处,“百工之学还需暂且搁置,以缓缓图之。” 曹操起家时,当时工匠四散,无人生产,以军事力量召集‘百工’,直到目前还处于一种军事管理状态,要想破除不可急于一时。 “阿兄欲以何人为学生?” 荀彧似笑非笑看了幼弟一眼,道:“策试取才。” “阿兄已是心有丘壑,改制不易,还望勉之。” 荀晏笑道,荀彧说是策试取才,那便是策试取才,不论是出身大族还是寒门小吏,皆以策试为定论。 荀彧摇头,“彧尚有一事迟疑,不知何人可掌太学?” 荀晏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孔融这位明星选手,但用脑子想一想也不大合适,人一个二千石的少府,哪有往下面调成个六百石的太学祭酒的,即使都是清贵的职位。 ……但孔子二十世孙什么听着好能唬人啊,放后世那也得顶着个孔子学院的名号。 “有一人,为河北名士,曾师从郑玄,为人正直端方……”荀晏想到了一人,他慢吞吞说道,“清河崔琰,阿兄观之如何?” 名声什么都没啥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是户口本没上好,但应该问题不大。 荀彧记下了这个名字,不置可否。 春风又起,吹来一片如雪般的柳絮,荀晏 一时不察呛了一口,顿时掩面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往屋里走,差点直接撞到了门上。 “张先生近日归许都,不若令他与清恒一道前去。” “师母已有身孕,此一去不知多久,不如请老师在太学做个医学博士吧……” 说着说着,身边的人便没了声,荀晏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回头望去,见他的兄长驻足在门前,神色似是微恼又似怜惜,复杂得难言。 “若是累了,当归于高阳里。” 他的阿兄终究是难掩温柔本性。 彼时河北乱象逐渐平息,各地叛乱被一一收复。 袁绍是败了,但他仍然是袁绍,他一路收复故土,无人敢不从。 本是一片大好景象,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曹操不也是输得丢兵卸甲好几回,还不是起来了,只是袁营近臣皆是面色惶然。 “主公如何了?” 郭图急问道,刚从帐内出来的侍从却不答,只是迟疑的看向了正朝这儿走来的袁尚。 郭图勉强一笑,拱手道:“三公子。” 这位容貌俊美的袁绍小儿子淡淡向郭图一礼,掀帐而入。 其内是一片污浊凝滞的气息,安静而无声,榻上躺着个人,面容枯槁,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统领河北的气势。 袁尚安静的等了很久,才等到那人醒来,他的父亲在梦中怒喝一声惊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疲惫的看向了他。 “曹阿瞒何在?” 袁绍问道。 袁尚乖巧答道:“曹公尚屯兵官渡。” 袁绍似是叹了口气,他又问:“沮公何在?传他入内。” 袁尚未动,低着头说道:“沮公为曹贼所俘,日前……因欲逃往河北,事败被杀。” 袁绍久久未言,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与神色都清明了许多,似是昔日河北霸主的气势又回来了一般。 “如今……匈奴单于是何人也?” “呼厨泉。” “哦,呼厨泉……” “此人有不臣之心,可引其叛曹,”袁绍蓦的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神色冷厉,“令高干率重兵,攻河东,联合关中军阀,东夹西击,直取曹操后方!”!
第151章 曹操进军黎阳,而西线战场配合作战的并州刺史高干却默不作声的隐去了身形。 兄长说还需几日调集粮草,荀晏却觉无法再等了。 曹操对于河东与关内的掌控度实在不高,何况那儿附近还有个临时炸弹南匈奴首领,若是被人突破了关陇,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所以他临时点了一半的部曲,让赵云领上人与自己轻装先行,让应许带上剩下的人与辎重缓行。 临行前,荀彧避开了其余人,陈述道:“赵将军乃河北人士,恐心中对于司空先前所为有所怨言。” 曹操杀七万河北降卒,让一个河北出身的武将跟随身负痼疾的幼弟同行,他确实不放心,所以他希望荀晏能够考虑清楚其中利弊。 荀晏垂眸笑道:“赵将军品性高洁,他既当日未离去,我亦当信任于他。” 荀彧听罢颔首,也不干预幼弟的决定,只是嘱咐道:“此行坎坷艰险,还望珍重。” 天气转暖,远方飞鸟振翅而起,骏马打着响鼻刨着土,荀晏收回了视线,他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先前所言门阀之见,阿兄不必放在心上,”他说道,“是我过于激进了。” 一个已然成势的统治阶级,不可能陡然间门被消灭,就如过去的经验一般,应该寻求的是平衡,温水煮青蛙慢慢消磨,将危害性放到最低。 荀彧缓缓摇头,他叹道:“国家不可陷于门户私计。” 背着光,荀晏看不清晰兄长的神色,但他却明了自己眼前站着的并非只是颍川荀彧,亦是如今的汉尚书令。 他向兄长长揖。 “与兄长共勉。” 北方经年叛乱,官道经久失修,急行下更是颠簸,荀晏被颠的半死不活,死活不愿坐车。 他跟着大部队骑了小半天马,被典韦塞回了车里。 ——大概是出于愧疚,曹老板竟然把自己的贴身保镖分了一个过来,这叫他感到非常的受宠若惊。 “荀君还是坐车吧。” 身形仍然壮硕的汉子如此叹息道。 荀晏吊着半口仙气,与人争执了两句, 得到了典韦敷衍且关爱的回应,他顿时委屈得回过了头。 外头一身银甲,俊朗非凡的年轻将军亦策马而行,荀晏看了两眼,突如其来的心下感慨,眼神逐渐变质。 赵云被他看得不明所以,忍了一会没忍住,凑了过来问道:“荀君有何事?” “感慨将军年富力强,”荀晏慢吞吞说着,“叹自身年岁渐长,不比年轻时……” 赵云闻言眉头跳了跳,他仔细看了看这满嘴说着‘年老体迈’的郎君,一张娃娃脸怕是都能客串弱冠少年人,尤其是不蓄须便更难看出年龄了。 他幽幽说道:“荀君说笑了,云虚长君侯几岁。” “……子龙莫非是诓骗于我?” 荀晏一惊,他一向以为这年轻将军应当比自己小。 赵云的眼神逐渐无奈。 某种程度上,眼前人简直打开了他对士族子弟的新认识。 “君尚且年轻,还请多加餐饭,养好身体,日后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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