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袁术倏然随手指着一人说道,“领一支人马去把舒邵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被指到的人一下子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袁术上前踹了他一脚,又改变了主意。 “不必了,”他说道,“我亲自去看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辩解。” 时江淮大旱,一路上百姓冻馁,士卒士气低落,他们先遭孙策之叛,为吕布所败,后又被追击而来的曹操所败,斩去了袁术两员大将,只得连连退去,不复昔日之辉煌。 街道上隐隐似有妇人哭泣的声音,曾经富庶的江淮一地如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躲在了家里,少有出门的人也是骨瘦如柴,看到有贵人路过连忙低下了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袁术淡淡扫过这些人,并不太放在心上,他开始盘算着被舒邵挥霍了的军粮窟窿该如何补上,该如何提起士卒的士气,如何安抚他的那些部下再为他打仗。 舒邵该死,如今荒年,军粮本就不足,又有四方之敌虎视眈眈,哪有什么余粮去救助这些庶民。 一身朴素吏袍的士人跪在地上,押着他的士卒面色冷冽,如今天寒地冻,他却一动不动跪在那儿,直到看到袁术来了才平静的抬头看了过去。 袁术见此人毫无悔色,不由愈发怒意上头,他冷笑问道:“仲应还有何要辩解?” “知当必死,故为之耳,”舒邵叩首,语气平静,“百姓饿死者无数,邵不忍见此,宁可以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 话落,在场诸人皆为之 动容,外头远远悄悄偷看的百姓不由痛哭出声,士卒脸上也不由出现了不忍之色。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大多也都是江淮本地之人,乡亲在饥荒之中饿死,他们又何尝不痛苦,又何尝不希望有人能够解救他们。 袁术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目光悄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看向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士人,虽然狼狈,但又不失所谓风骨。 他不能杀他了。 他平静的想着,他从来不是很在意那些庶民的生死,可是那些世家士族却在意,虽然他们也只是在意那些名义上的仁义,他今日若是杀了舒邵,那便真的要失去那些世家之心,尤其是江淮本地大族的人了。 袁术倏而一笑,他下马,扶起舒邵,亲昵的抚着他的背,“仲应,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之邪?” 舒邵被赦免,但江淮局势仍然岌岌可危,江淮荒年影响的不仅仅是袁术一方,对于来讨伐的诸侯也是不利的影响。 军法所言,因粮于敌,没有哪家诸侯的后勤能强到丝毫不动百姓粮食,好的会专门先去从地方百姓大族手中购买,差的就干脆开抢。 只是如今江淮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这片荒地上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战争了。 张辽感觉自己上一次见到如此情景时,还是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时候三辅大乱,人相食殆尽,比之董卓在时还要残酷。 而如今袁术治下的淮南却颇有几分当时的味道。 “什么?”他有些惊骇的向着身前的都尉问道,“你说你弟弟被劫走了?” 原来这年头不止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男孩子也得保护好自己。 都尉顶着将军诧异的目光,总感觉他好像想岔了,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是的,家弟前几日摔断了腿,被劫走的还有另外几名伤员,当时我军外出截击一支袁军,防备不足……” 年轻气盛的将军听到这儿立马受不了了,哪有人专门劫伤员的,这也太没有道德了!还有点微妙的耻辱。 “啖人贼啊!”有听到的士卒探过了头来,“那肯定是啖人贼啊将军!” 等张辽亲自领着一支兵马,兜兜转转在百姓们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伙不当人的啖人贼时,这伙法外狂徒 已经开了火,几个伤兵被堵了嘴,绑得严严实实,边上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 他们大眼瞪小眼,贼人一眼便知这群人打不过,腿一蹬连反抗都不反抗,直接夺门跳窗开逃。 “一个也不准放过!”张辽喊道,一边抬起戟就戳死一个。 一片乱战后,他们大约斩杀了三十来个所谓啖人贼,其余也不知晓有没有逃脱几个,这里的地形实在不易追击,而且这几个本地人熟门熟路,逃得飞快,看上去已经不止一次做这种行当了,只是这回实在脑子一发热,踢上了硬铁板。 张辽甩下长戟上的鲜血,眼前却骤然一凝,见一根箭矢自丛林中飞出,一旁的林间有人哀嚎一声,随后倒地不起。 士卒皆望向了那片林间,一阵窸窸窣窣后才见有个半大少年举着手出来,那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他把手里的□□小心翼翼放到了地上,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忍住出头了。 张辽看向了还没死透的那人,正是先前的贼人之一,他胸前被□□所穿,只是这孩子准头又不大行,导致他吊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他拔出□□,随意把人踢到一旁,那人顿时呜咽一声,出气比进气少了。 他瞅了瞅手里的□□,颇觉得新奇,他大步上前,在那少年有些不安还要强装镇定的眼神下倏而大笑,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背。 “好小子!是个勇士!” 他夸道,就是手上力气比较大,那少年人差点被他拍得当场升天。 “在下张辽,字文远,”张辽热情的自我介绍,“郎君哪里人?姓甚名谁?” 那少年被他搞得一阵迷糊,大概他不长的人生经历里还未见过这种人吧。 “我是琅琊人士,”他说道,“诸葛均。” 那位都尉的弟弟很好辨认,因为他比较胖,尤其是伤后运动量降低以后更加胖了,难怪那伙啖人贼会盯上他,可能是人肉吃多了所以判断这位的肉质会比较肥美……越想越恶心了,张辽打住了越来越偏的思绪,横铁不成钢的踢了踢他。 “别这样,”他叹道,“我军中要养不起你了。” 他热情的把诸葛均留下款待,尚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少年自然对于这种成年人的社交,尤其是并州人独有的热情社交 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张辽承认自己是有些小心思的,琅琊诸葛氏,虽非大族,那也是颇有名望的家族,这小孩看上去年龄不大,应该身边有长辈,只是他自己偷跑了出来。 果不其然,晚间时,小朋友的家长上门来了。 “家弟顽劣,若是添了麻烦,还请将军海涵。” 颇有古遗风的年轻人轻声说道,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反倒是他身旁坐着的另一位弟弟笑吟吟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初来别人军营的不安。 “没有没有,”张辽摆手并且干巴巴的夸了夸别人的弟弟,然后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淮南大乱,君等为何在此?何不离去?” “叔父病故于豫章,”诸葛瑾顿了一下说道,“我等迎叔父归家。” 张辽想起了豫章有个运气不大好的太守,他叹了口气,随后问道:“是回琅琊吗?” 诸葛瑾摇头,“我等暂且依附刘荆州,居南阳。” “南阳啊,”张辽说道,“要不回老家吧,我有个朋友在泰山郡做郡守……” “琅琊不在泰山郡。” 年轻人委婉的说道,他感觉眼前的将军似乎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我知道啊,”张辽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又不远啊,打打就到了。” 话应该不能这样说,但听上去又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实际上也由不得诸葛瑾反对,因为张辽他就是有些不按套路出牌。 荀晏开开心心蹲在兖州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来自张辽的友情大礼包千里迢迢的寄到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家子人,他大惊失色,深深怀疑绑架这种风气是会传染的。 张辽的信大致意思是,快过年了送点礼吧,打架路上正巧碰到了琅琊诸葛氏的人,一拍脑袋想起来他们好像在你那挺有影响力的,就打包过来送给你了。 这是你做人贩子的理由吗文远! 荀晏尴尬的抬头看向了眼前这几个人,他僵硬的将自己这些时日放纵到不太合乎礼仪的坐姿端正,挺直了腰背,放轻了呼吸。 他虽然历史没学好,但有些东西要是没听说过就显得有些文盲了,比如这一窝子在某些程度上比他那窝子荀家人还要恐怖的诸葛氏。 比如某东吴大将军,又比如某位蜀汉丞相…… “您是?”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诸葛瑾被他奇怪的态度也弄得有些莫名,他谨慎的回答:“在下诸葛瑾,字子瑜,此乃我从弟亮,均。” 诸葛亮探头,诸葛均探头。 荀晏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文远,回去我叫阿兄给你加鸡腿。
第99章 番外.百末旨酒.贰 (番外预警) 曹操带着人马去扬州逛了一圈,把袁术生生打回了淮南,彼时旱灾饥荒并起,已非再战之机,况且袁术颓败之势已成,便留下张辽夏侯等大将驻守于后,让主力大军退回许都。 实际上是他阔绰了没两天,又缺粮了,淮南人民在灾难下无法提供任何供给,反而曹军要倒贴援助粮食。 曹操又抠门又要名声,所以他光速跑路了,只是看到底下部将心生不忍,偷偷取出部分粮食援助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不闹出事来就行。 他在缺粮的悲痛下取出了自己前年酿好了的美酒,好歹也是干掉了一个袁,这不得是个要好好庆祝的大事嘛! 他阔绰的派人将他亲自酿的酒送去了各个心腹的府上。 某日下值回来的荀悦看见一群诸荀崽子偷偷摸摸围在一起不知道讨论些什么,他安静的走到了他们背后,看了一阵子才蓦的开口:“你们……下课了?” 这一声把一群小崽子吓得不轻,一个个眨巴着大眼睛装出了十成十的无辜样。 “司空赏赐了许多美酒来。” “嗯嗯,闻起来甜甜的,可是好多啊。” “要不要我们一起帮忙尝尝?” 荀悦幽幽看向了最后说话的崽子,他思忖了一会,也觉得司空这赏赐的酒有些多了,他唤来了侍从,令他们往自家在外的兄弟那儿也寄一点,嗯……荀晏那儿来一点,荀攸荀衍那儿太偏了,寄出去能不能到就看缘分了,荀谌……友若算了吧,别到时候司空那满是沟壑的脑回路想歪了什么。 分配完毕,他洒脱的挥了挥大袖离去。 待荀彧加班回来后,他一进府就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一种微妙的不详预感自心底生起。 “今日司空赐酒……” 侍从诚实的说道,还未说出后半句侍郎送了一半给各路的亲朋,便看到一向从容自若的令君表情似乎隐约崩裂了一瞬。 还未脱去繁复的官袍,荀彧循着酒香,一路快走找到了荀悦的院子,他踟蹰着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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