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承诺啊,听起来就像是遗愿清单一样的东西。 答应下来也没关系吧,反正也不会实现。 这么一想,我才是最卑劣的那个,我一直在辜负所有人。 庆幸的是,我并不用做出选择。 我和他们的关系就是夏天的蝉,是限定售卖的冰淇淋,是被黄昏分割的白昼与夜。 蝉死于夏末,冰淇凌停售的挂牌悬于早秋,我将站在黄昏的*幽明境,目送他们一路奔向太阳。 ……】 【……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好像得了重病,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啊,不对,其实是能分清的。 是「无话不说」和「无话不说」的差距,是伸出手时「相握」和「道别」的区别。 梦已过半,无人在对岸。 *唯我在此,唯我在此 ,雪落下。 ……】 【…… 明天就是一切的结束。 于是,我的日记也就到此收尾。 我并没有想要抱怨的东西,也没有想要指责的人,谁都没有错,只是时间不适合。 起初,他们当我是朋友,可我不是,我是卧底。 后来,他们认为我是叛徒,可我不是,我是朋友。 不过没关系,我的道路太窄,本来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并行。 我依旧喜欢着让我活着去见他的琴酒,感激朗姆能让我和友人相遇,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认识琴酒不算早,我认识朋友不算晚,与这个世界错开的只有「早乙女天礼」一人。 但在最后,我还是将一切修正上了正确的轨迹。 叛徒终将温顺地踏入那个良夜。 既然注定得用鲜血浇灌敞亮的未来,我希望能用我的尸骸填平同伴崎岖的道路。 「让我死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太阳升起,照亮友人纯白无暇的灵魂。」 ——这样,也算是早乙女天礼,完整的一生吧。】 …… 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长? 现在降谷零可以回答了,四个小时。 他用四个小时阅读完了早乙女天礼的一生。 这个混蛋。 日记不是为了诉说,是为了不说。降谷零可以理解一切,但他不能接受早乙女天礼就这样决绝地将自己的人生扔进数字垃圾桶,完全消失在那串由0和1组成的世界里。 「这是我的过去,请不要参观。」 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空虚灵魂在无声的呐喊。 降谷零松开鼠标,仰着头,手捂在眼前。 他好像能从指缝看见站在面前的人,但松开手,视野里只有发亮的电脑屏幕。 早乙女天礼有一件事说的没错。 「过去没什么好提的,未来永远比过去值得期待。」 他的后面一句话说得也没错。 「好像值得回忆的东西挺多的。」 能回忆起的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以至于思绪只是被拉开一点都需要拼命压住眼底的干涩。 我只是犯了全天下朋友都不该犯的错误。降谷零想。 「我认识了我的朋友,在他死后。」 「越多偏颇的声音议论他,我脑海中的面容就越模糊,幸好日记还记得。」 胜败皆相负。 只是因为「有人」不敢输,「有人」不想赢。 恍惚中,降谷零似乎听见了那家伙平淡得让人酸涩颤抖的声音。 「毕业快乐。」那人说。
第46章 贝尔摩德随口问起琴酒「你给小天礼送了什么」的时候,琴酒刚处理完一批找死的家伙。 “不要装出一副贴心长辈的样子,贝尔摩德,我恶心得要吐了。” “看来你又忘记了啊,怪不得那孩子今天跑去了教堂,那边有数不清的人祝他生日快乐呢,毕竟是那样可爱的孩子~” 早乙女天礼在教堂,这是贝尔摩德这一串废话中唯一有价值的信息。 组织的任务不总是在繁华的城市,惜命的死人以为躲进世界的边缘就可以苟延残喘,临死前才醒悟自己不应该带着金山一起逃窜。 跨越国家、地区、甚至南北半球的异地任务不难,难的是怎么带着累赘一起行动。 早乙女天礼必须当个无条件听话的小孩,这个「必须」是他们没有经过商讨做出的结论,第一次被打破是因为令人啼笑皆非的小事。 他说他不要被留在英国和伏特加呆在一起,也不要去上学。 琴酒把他从行李箱里拎出来,冷着脸和小孩对视:“是你不要,还是你不想?” 天礼非常固执:“我不要。” 琴酒反而笑了,把他扔回行李箱:“随便你。” 伏特加这个时候才介入这场监护人和小孩的较量,看着把自己蜷缩在不大的行李箱里,埋着头怎么也不愿意出来的小鬼,问:“大哥要带他一起去吗?” 琴酒瞥了一眼伏特加,说:“是他要跟着我一起去。” 这有什么区别?伏特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愚蠢,既然大哥没说什么,那他也就全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两个冷心肠的大人都不去管用唯一的手段宣告信念的小孩,让他在行李箱里睡了一整晚,第二天天礼醒的时候差点直接跳起来,又被安全带捆得死死的。 空姐走过来贴心地询问:“小朋友,怎么了吗?” 天礼先是看清了坐在旁边位置上的琴酒,然后才软绵绵靠回座背,含含糊糊说没事,谢谢您。 声音嗡嗡的应该是感冒了。 琴酒撑着下巴侧头嘲笑他:“还睡行李箱吗?” 天礼相当心满意足地点头:“睡!” 琴酒的嘲笑更肆无忌惮了。 早乙女天礼很聪明,能很敏锐的感觉到大人的意思。 知道自己的想法不会被聆听,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一定会被留下,也知道太出格的事情不会被接受,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但是他又很蠢,察言观色本质是一种讨好,要想以自身意愿展开行动的话,第一个应该抛弃的东西就是这种无能的品质。 琴酒不记得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会像早乙女天礼一样蠢。 感冒在长途飞行的折腾后变成了低烧,下了飞机,在车上颠簸上下起伏的时候,天礼差点直接吐出来,看见驾驶座上男人的神色后又忍住了。 吐出来会被丢下车,天礼非常有自觉。 接下来的几天,早乙女天礼哪儿也去不了,他也不要求琴酒带着自己一起了,用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瓮声瓮气提出请求,让琴酒把行李箱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还是后来贝尔摩德来了,才把小孩从阴雨连绵般的低烧中救了出来。 琴酒就是要让他亲身体会到,自己做出的选择就是要付出代价,不会有人告诉你是否能承受那样的代价,你只能自己试着去丈量。 你不能胆怯,我会忽视胆小的孩子。 你不能莽撞,莽撞的人根本活不了太久。 你不能太乖顺,那样只会把自己变得一文不值。 你不能太叛逆,违背期愿的话会被我亲手解决。 与之相对的—— 「我不会抛弃你,也不会一直带着你。」 「你可以挣扎,我不阻拦。你可以反抗,我不制止。」 「如果想要跟上来,就自己想办法。」 琴酒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在贝尔摩德靠谱的关照下,早乙女天礼的病很快就好了,之后就开始到处乱跑,一整晚不回去,往往在第二天才能看见他的影子。 没人管他。 *鸟的翅膀无论多么完善,如果不依靠空气支持,就决不能使鸟体上升。琴酒就是早乙女天礼的空气。 琴酒抵达教堂时候是在黄昏,教堂的钟楼是整个边陲小镇最高的地方,这里的人贫穷,混乱,但依旧信仰从来不叩响门扉的上帝。 盘旋往上的阶梯是由石砖砌成的,再接着就只有架起的木梯,两米高的出口洒下夕阳,空气中的灰尘闪烁着漂浮。 琴酒喊了天礼两声,没人回应,他不耐地登上木梯,从出口走了出去。 破口的铜钟,燃烧的云,不死鸟坠落时仰头吐出的太阳,和坐在边上望着整个小镇的灰白。找到早乙女天礼的那一刻,琴酒听见了风里传来的讯息。 他提着早乙女天礼的领子:“你在做什么?” 天礼眨眨眼:“鸽子飞了上来,又飞了下去。我想追,但是从楼梯跑下去是来不及的,只能在这里看着。” 琴酒盯着他的绿眼睛:“你也可以从这里飞下去。” 洁白的鸽子掠过钟楼,远方的不死鸟跌入小镇的边沿。天礼慢吞吞说:“往地面飞,算是坠落吧。” “看来你脑子还没有被烧坏。” “今天神父祝我生日快乐。”他说,“早上,做礼拜的先生送给我一颗糖,但是我记得贝尔摩德说不要吃别人的东西,所以扔掉了。” “我记得那个先生,在琴酒的电脑里见过他的脸,他现在还活着吗?” 琴酒不会去记已经完成的任务目标的脸,敷衍道:“死了。” “这样啊。”天礼想了想,又说,“我应该有记的说谢谢,所以死了也没什么问题,这样就可以了吧。” 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种天真是与身俱来的,残忍是他强行灌注的,在这具幼小的身躯里居然没有半点冲撞,十分要好的勾兑在一起,兑出的颜色比逢魔时刻的晚霞还要绚丽。 那抹绿色就是绚丽中的点翠,是玛丽王后王冠上的「光明之山」,被英国人从印度掠夺,作为权利的象征放在无上的高度。 琴酒是不会反省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残酷。他掠夺的东西太多,早乙女天礼只能勉强算作从出自贫民窟的最低劣的一类。 “回去了。”他最后只是说。 后来,早乙女天礼长高了,到了再也没办法钻进行李箱抗议的身量,他也就失去了唯一的较量手段。 琴酒也理所当然地把他留在了原地,他甚至不用转头去看,那个无家可归的人也不可能离开他,飞向别的地方。 他们都很清楚——那不是飞翔,那是坠落。 所以在发觉早乙女天礼有了那样的念头后,琴酒自己也很意外自己会发那么大一通火。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琴酒更理解早乙女天礼,那已经超出了理解的范畴。人不会试着去理解自己的手足,头发,心跳。 武士只是握住佩刀,刀身划开目标,然后利落收刃。难道要武士去问刀,你愿意被我挥舞吗?没人会傻到那样做。 现在的情况就是,早乙女天礼不想当那把刀了,他见过世界尽头飞翔的白鸽,见过坠毁的不死鸟,有了别人向他伸出的手,就误以为自己是不需要空气也可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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