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不想死就闭嘴。」” 奥列格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你知道我现在是能听懂,只是表达还存在问题的吧?” 费奥多尔依旧对那群人悠悠地说:“不想死就闭嘴。” 果戈里在旁边夸张地喊:“是死亡~不是离开哦各位!” 奥列格有些无奈,不过这很有用,人群很快散开了。 那个时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奥列格,费奥多尔萌生了一个很夸张的结论:奥列格他,不会是真的想要拯救一切吧? 这是比米哈伊尔还要天真的理念,至少米哈伊尔还知道权衡和取舍,是「知道做不到但还想努力造成一定影响」。 而奥列格想要把所有无药可救的人都引回「正途」。 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了?神明吗? “古拉格最后会消失,留不下名字,每一块被雪泥填塞裂口的黑礁都会被历史掩埋,逐渐逝去,不为人知的存在依旧不为人知。” 奥列格整理着手边的书籍,说,“在这里玩弄权术有什么意义呢,除了生命本身以外,什么都留不下的。” 费奥多尔一怔:“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肯定什么?” “肯定古拉格会不为人知,如果它的范围扩张到一定程度,世界都会被它覆盖——你完全不考虑这样的结果吗?” 奥列格面不改色回答:“因为我还在这里,你也还在这里,达尼尔也在这里。在现在就断言没办法解决也太早了,费季卡。” “只有三个人是没用的,更何况达尼尔派不上用场。” “那你为什么要跟上来呢?”奥列格第一次念出了他的全名,平静地,缓慢地,“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到古拉格呢?” 也就是在能完全听懂俄语之后,奥列格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一直以来那股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知道费奥多尔的,在战争的后期,在伦敦,早乙女天礼和名为费奥多尔的「老鼠」见过面。 「费佳」和「费季卡」都是费奥多尔的昵称而已,在俄语中甚至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被音译成日语之后音节发生了变化。 那个时候费奥多尔在寻找着年幼的亚裔。 先不管他要找的人是谁,这至少代表着,后续又发生了什么事,古拉格的事情没有牵连上整个世界,费季卡从这里离开了。 以及,世界上似乎没有古拉格的影子,至少奥列格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对待费奥多尔或许不能用寻常的态度,把他当作孩子是蠢货才会做的事,只有把他当作心智超乎常人的成年人对待才会不被玩弄吧。 现在不是敞开心扉摊牌的好时候,但既然费奥多尔提到了,那么奥列格也顺势问了出来。 费奥多尔凝视他半晌。 两个人眼神中都没什么波动,表情不变。 「古拉格」就是把双方正式摆上平等位置的牢笼,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苦寒的绝境。 也是在这里,语言不对等的劣势和优势都被抹除了,观望者展开行动,隐瞒者暴露异样。 问题只在于谁是那个一定要得到答案的人。 费奥多尔静静注视了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转而看着奥列格手里的东西:“你在写什么?” 奥列格非常配合他,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 他停下笔:“我在试着使用新的文字,实不相瞒,有些困难。” 这支笔也是在监狱长的「遗物」里找到的。 奥列格用得很节省,不然在笔芯用光之后就要想办法制造能显色的东西,把水性笔当蘸水笔用了。 “不过古拉格的大多数人都识字真是太好了,费季卡,麻烦你帮忙看看这个。” 接过奥列格递过来的纸张,字数不多,笔迹完全是印刷体的翻版,费奥多尔阅读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将纸张放下:“这就是你的方案吗,用文字的形式规范常识。” 费奥多尔点着纸面,“可要想让他们接受,光是把这些摆在面前是没用的。” “所以这只是起到补充说明作用的东西,让他们在思维转变的时候不至于那么无措。”奥列格没所谓道,“所以在表述上还有什么不清晰的地方吗?” “不,很准确,而且很有煽动性。”费奥多尔垂眸看着那些文字,“你很有语言天赋,奥列格。” 奥列格笑起来:“如果能感觉到被「煽动」,古拉格的火焰也会随之燃起吧,在寒冷的地方,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费奥多尔想,当人类拣回了那些被畸形法则所抛弃掉的东西后,回归自身的或许不仅是奥列格所期望的,好的东西。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激重生。 监狱长能以无能的条件掌控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知道泯灭人们除了离开这里之外的所有念想。 于是不会为了食物争斗,不会为了生存你死我活。 古拉格没有人类,于是也没有战争。 古拉格有了人类,那么必定带来「战争」。 看着翻找书籍,小心使用着笔墨的奥列格,费奥多尔在他所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一个笑。 那个时候,想要让他们重新掌握自我的奥列格,你要怎么办呢? *** 那份简简单单被叫做《律贼》的小册交给了达尼尔。 达尼尔在近期负责的工作就只有「和小孩呆在一起」。 因为顾虑到大人的眼色,很多小孩也不愿意再进食了。达尼尔一方面记录着那些受到影响的孩子,一方面……按照奥列格所说,在他们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吃给他们看。 这个食量庞大的青年握着那点黑面包吃得可香了,完全是抱着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虔诚心态进食,任谁看了都想跟着他一起吃个够。 「正常的食欲」,是最容易找回来的东西——这是无数现代吃播给奥列格带来的经验。 接着就是《律贼》的传播。 费奥多尔口中的「煽动性」更多指的是对成年人而言。 《律贼》的内容呈现出了和之前监狱长制定的「律法」截然相反的东西。 按照奥列格所预料的,成年人会在「错误」被指出的时候自然地产生恼怒,在去思考正确性之前下意识反驳。 「你凭什么否定我那么多年的人生。」会这样想是人类为了捍卫自身判断力的天性。 能完全冷静下来思考的人,即使放在正常社会中也是少之又少。 而那些文字话里外都在反复诉说着「常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则是最大程度地想让他们意识到一些事情。 原文是这样写的: 【…… 以前的认知不能算错,因为那是能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古拉格没有给我们别的选择。 现在的犹豫和拒绝接受不能算错,也不是强迫所有人都得接受,只是假设有一天真的能离开这里,至少我们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不会被「真实」击溃。 如果你接受了,摒弃了原先的所有认知,那也不是错的。 你只是站起来了,像所有人类那样。 ……】 对于小孩,它的作用就变得非常简单。 那些对成年人的「指导」可能导致的屈辱感,在他们身上完全不用在意。 他们只需要,一点点地,跟着身体本能去理解那些常识就足够了。 所以说文字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当面沟通容易造成的争执被有效规避了,比起交谈而言效率更低的「书写」反而能让人的思维变慢,变清晰,有足够多的时间做出反应。 奥列格很快就看到了不再避讳着大人啃着黑面包的小孩。 他们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在最后露出肚子不再那样难受才会有的满足神情。 成年人也开始松动,甚至出现了拐着弯来问他能不能多分一点食物的人。 “当然不可以。”奥列格笑着说出了拒绝的话,看着对方悻悻的表情,又说,“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对吧?” 那人抿着嘴,在离开之前点了头,落荒而逃的身影都显得非常可爱。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在缓慢转好的时候,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寒风呼啸的夜里,奥列格所在的房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股火焰是凭空产生的,并不依凭于任何东西,又被石壁包裹起来,成为了只剩下门洞和窗户的火炉。 这或许是古拉格第一次有了温度,「犯人」毫不避讳地站在房间外,脸上没有行恶的愉悦,倒像是挣扎痛苦无法解脱后的崩溃。 费奥多尔站在边上。 他知道刚才从房间里悄悄离开了几个抱着黑面包的成年人,也知道在这些时间里,那些计划着偷盗的人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刺激这个还在挣扎中,心灵脆弱的异能者的。 他们想利用火焰,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奥列格也提前知道这件事,但他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瞬,用一句「开始贪婪了啊,这算不算好事呢」揭过了。 费奥多尔警告过他了。 人群逐渐围了起来,刚才离开的人也假模假样出现在其中。 这些人麻木的双眼倒映着火光,一些人依旧冷然,一些人窃窃私语着,还有人想要上前帮忙。 可没有火焰的古拉格,也没有能扑灭这场异能大火的条件。 小孩围簇在一起,意外地有些不安,在其中,果戈里揉着眼睛凑近了问:“诶,奥列格死啦?” 「死」这个词汇让人群中的达尼尔瞬间从初见冰原火焰的震惊中唤回神来。 “不——”达尼尔绝望地想要冲入火场,被已经和他混熟的一群小孩拽住了。 那个没有脸的小女孩跑在了达尼尔前面,在纵火的男人面前站定。 在失去面容后,她第一次向人仰起头。 没有五官的脸上自然也没有嘴,能听到的是她细小又颤抖地声音:“停下来,立刻停下来。” 男人眼睛里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早在理智回笼的片刻火焰已经不受控制了,他无法终止这场焚烧。 “我……做不到。” “达尼尔——!”女孩没办法,只能喊住挣脱小孩的年轻士兵,在对方下意识看过来的那一刻,异能便达成了发动的条件。 “站在那里,不要进去!” 达尼尔没办法再动一步了。 “真暖和啊。”果戈里搓着手掌感叹着,“原来古拉格真的能有这么温暖的东西。” 费奥多尔无声笑了笑:“是啊。” 他说,“在寒冷的地方,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 在火焰中,在红色与金色交汇的石窟里,一个影子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以至于黑色褪去,泛着红光的健康面容清晰出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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