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时光挠了一下脸,“你提这个干嘛。” 俞亮见他这样,反而笑了:“怎么,你现在想起自己去年的行为,开始觉得害臊了?”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得意,时光满脸尬色。“你就这点不好,太记仇了。”他小声说。“别人的仇我还不记呢。”俞亮答道。 时光怔然,他很无奈地回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哦。” 俞亮在路边站定了定。午后的风把他的额发卷起来,他的眉眼在阳光下忽然显得坚定而认真。 “时光。”他说,“我下周就可以回来。” “嗯……那很快啊?”时光接道。 “如果……”他看着对方,“我师兄有什么事要找你……或者,他要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绪哥?”时光有些疑惑,“他有东西要给我吗?大概什么时候啊?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俞亮讲,他稍作停顿,“我告诉过他,不过,他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弄明白这件事。” 他几乎没有这么不坦率的时候,时光被他弄得很好奇,他问: “是什么东西啊?是给我的吗?” 他的眼中倒映出俞亮的面孔。 “是啊。”俞亮望着他答道。 时光“嘿嘿”笑了起来,他连连搓手,“你说,是不是绪哥想送我点啥东西?整得这么神秘呢。” 俞亮淡淡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说,“下周见。” 他收好信封,沿着路牙往西走了。时光留在棋院门口目送他,把手卷成筒状,放在唇边大喊: “不要输给高永夏啊,俞亮七段!” 正在远去的背影在路中间停了停,少顷,那背影低下了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时光正目送着他,突然感觉手机在自己裤兜里震了震。 他伸手摸摸口袋,把那部手机掏了出来。一掀开盖子,他脸就僵了一下。新消息,来自俞亮的。 个消息。 ——“我再问你一遍,你高兴吗?” 他看着屏幕,瞬间有些无言。 “高兴啊。”他回复道。 一两分钟后,俞亮的新消息又回了过来: “你骗我。爸说,你最近不是很开心。” 时光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俞晓旸的事儿,他只好写道:“你就不能不把这个当回事吗?”“不能。”那头回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扒开来看看。” 时光扶了一下额。他想了想,输入新信息: “有些事情,我还是想想好了再说。我已经不是去年那个容易放弃的我了,即使我不高兴,也不会难过很久的,你放心吧。” 他按下发送键,觉得这样说就已经够了,低头把手机揣了回去。 距棋院大门已经几百步远的地方,俞亮看着屏幕,沿路边静静地走着。 “骗子。”他轻声说,这话只说给他自己听。 了“保存”。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的,上头映出那个他新编辑上的联系人姓名:“小骗子”。他放好手机,离开棋院前的马路,向着川流不息的市中干道走去。 头顶的梧桐树间已经开始有蝉声鸣响,他的小骗子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第58章 大雾弥漫,从洛东江西岸横延至东岸。 经过酒店一楼会场外那扇硕大的落地窗时,俞亮好奇地把脸凑过去望了望,只见外边皆是白茫一片。牛奶般的雾气之间,隐约有人和车的轮廓在浮动。 正逢早餐时间,大堂到走廊里陆续有了人影。他半抄起口袋,在窗外远眺了片刻,想起自己九岁那年第一次来韩国时,恰好也是在夏天。 釜山到底是港口城市,不论到了哪里,海永远占据着釜山人五分之一的生活。人们在海浪声中忙碌,在海浪声里入睡,在海浪声外怀想他们爱的人。在韩国的地界上,时间总在跟人赛跑,就像洛东江的水永不停歇。 “还没看到参赛名单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中国的棋手会不会是你呢?”身后渐渐有人站了过来。俞亮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子正带笑地望着他。 他连忙欠身,施礼道:“老师。” 是朴永烈九段。 “你好啊,俞亮。”朴永烈对他笑笑,也欠了欠身。他是一名长相温和、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年龄比俞亮的父亲俞晓旸还要再大一些,但他的面孔却远比俞晓旸要年轻,乍看之下似乎只过而立之年。 “我听说,您是这回比赛的解说嘉宾,本来也想去看望您的。”俞亮说。 朴永烈抿着唇,他笑得很收敛,“我还没有老,看望我有什么意思?”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难得能下榻这里,借此机会多看看洛东江不是很好吗?” 他的话勾起了俞亮的一些回想。俞亮落下眼睛,轻声一笑,他转头跟着看向窗外。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您对我说,如果很想家的话,就多去洛东江边上看一看。洛东江贯穿釜山,流入大海,就像楚江穿过我的家乡方圆一样。” “啊,你还记得这样的话吗?”朴永烈挑了挑眉,“其实我说错了喔。” “错了?”俞亮诧异地看着他。 “嗯,洛东江汇入的海跟楚江汇入的可不是同一片啊。”朴永烈回答。 俞亮倏然笑了。“那有什么关系?”他笑着反问这位自己曾经的老师。 朴永烈瞧着他,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你现在看起来跟那时候有很大的不一样了。”他说。 俞亮嘴角的笑容稍显隐去。他问:“不一样?” “该怎么说呢……嗯……十年前,太善把你送来我家里的时候,我其实在想,‘这不就是个小鬼吗,为什么要送到我家来,俞晓旸自己不会教儿子吗’。”他转了转眼睛,“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不抱怨了。”他朝俞亮一眨眼睛,“你猜,为什么?” 俞亮弯了弯眉眼,“我不知道。”他回答。 “因为啊,你脸上的怨气,看起来比我深多了嘛。真是好吓人。”朴永烈道,“一个九岁的小鬼,脸上全是紧绷的表情,好像随时都在做好准备对抗这个世界一样。” 他朝窗外探身瞧了瞧,怀念地笑道:“所以后来我才问你,想不想家。” “还好,你回答说想。”他道,“我当时心想,谢天谢地,这孩子总算还像样。” 俞亮的目光在窗边游移了一阵,他清了清嗓子,说:“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您都照顾我太多了。” “你啊,在我家里从九岁长到十五岁,喝了我家六年的味噌汤呢。”朴永烈半眯起眼睛,“看着你从一个小鬼长成了少年人,现在居然比我还要高了。时间真是奇妙啊,想起那时候的你,总觉得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话说回来,离开韩国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呢?”男人笑的时候,眼角裂出几道细纹,他活过的年岁就这么从他的脸上显现出来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再来跟我聊聊吧?如果不谈围棋的话,我倒是更想知道你长大以后发生的那些故事呢,哈哈哈哈……” 俞亮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洛东江上的雾白茫茫的,面纱般笼罩在窗口前边。“我会的。”他颔首答道。 “韩国那边的人选还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邓柯平打了个哈欠,抄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大。 今天恰好是周五,半数多的棋手都回家去了,只剩下十来个家住外地或因为加训而不回去的人,时光赫然也在此列。 或许是人不多的关系,往日很是热闹的活动室里显得有些冷清。 “高永夏吗?”时光从旁边把棋盘抱了过来,“之前也有不少人觉得是他。” “肯定是他啊。”邓柯平说,“不管是什么项目,走到顶峰的时候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不是那个,就是这个。不过那家伙居然没事,还真是让人惊讶。”他倒趴在椅背上,看着直播频道说,“北斗杯的时候闯出那么大的祸,韩国棋院的脸都要给他丢光了吧。好奇怪,韩国人不找他算账的吗?” 他不经意间说中了真相。时光眼睛一转,还是没把从俞亮那里听到的关于高永夏的消息说出口。 俞亮刚拉开椅子,就听见对面传来的疑问声: “咦,居然是你吗?” 他缓缓抬起眼,迎上高永夏那张扭出了高低眉的询问脸。 “你觉得应该是谁?”他问。 “……算了,是你也没有所谓啦。哼……”高永夏在椅子上挪了一回手臂,挂起百无聊赖的神情。 一名记者模样的人从右侧举起相机,似乎想要拍照。俞亮不作声地坐正了身体,而高永夏却一声冷哼,把脸彻底地撇向裁判席去了。 “可恶的东西,真是烦死了……”他嘟囔。 那记者本来已经想按快门,对完焦后却只见到对方不配合地给了一个后脑勺,不由得露出非常伤脑筋的表情。 正是赛前拍照时间,会场里低低地浮动着一片谈话声,间或有闪光灯和快门声交替。俞亮神色淡然地理好衣襟,转动视线朝有观众席的一侧张望了一会。没多久,他以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 “赛前预留的拍照时间只有十分钟,拍完照以后,那些记者就会出去的。” 高永夏翻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他心里感到好笑,又很好奇。“喂,你很烦啊。”他用同样音量的话回道,“我是来下棋的,这里又不是动物园,为什么要给他们拍来拍去?” 对着棋盘,俞亮眉目清和地静坐着,双眼未曾动一下。 “你想不想被拍,是你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他说,“不过,要是再这样下去,引起棋院方的不满,说不定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对局。我也是来下棋的,我不想因为你的任性而浪费对弈的机会。” 高永夏的脸上滚过一阵煞白。他猛地咬紧后槽牙,咬肌在脸颊下一鼓一鼓的,“臭小子,你居然敢小看我?” “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俞亮朝他抬了一下眼,他的目光清冽而冰冷,“是因为我击败了我的对手。那个家伙,在对局时出了车祸,但也还是拖着病痛的身体跟我下完了。” 在他看向高永夏的眼瞳深处,一簇浓黑的暗火在蓬勃燃烧,裹挟着难以言述的狠戾。高永夏眸光微颤,他刹那间打直了脊背,感觉后背心里过电似的窜起一溜疙瘩。 “我越过了他的病痛,那么你呢?你能坐到这里,一样也越过了很多人失败的痛苦。如果你再像上次那样,随心所欲地毁掉对局,我是不会轻易饶恕你的。” 高永夏扭着眉头看他。他看了又看,忍住怒火冷笑道: “你还真是敢说啊,傲慢的家伙。” 俞亮对他掀了掀眼皮,从他的声音里,高永夏很难听出有什么别的情绪:“即使我很有礼貌,你这种人也不会感谢我的。我虽然傲慢,但并不愚钝。”“开始猜先了。”邓柯平抓着椅背,指挥时光把声音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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