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克力曼皱眉,朝他们奔去。 “父亲!”她喊道。 亚当背对着她,没能听见,他深呼吸了一口。 “你枉为长子,却连你兄弟都照看不住” 亚克力曼脚步一顿,她愣住了。 父亲在说谁? 谁照看不住? 亚伯呢? “亚伯在哪儿!”她尖声叫道,该隐侧过脸来,幽深的瞳孔在黑夜里发着光,那一瞬间,亚克力曼以为自己看到了魔。 该隐的半张脸肿的老高,他却像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捏着两支荷花一步一步朝亚克力曼走去。 “他为了给你摘这花,掉进了一条大河” “不!我不信!”亚克力曼,她看着这花,如同它是催命的毒草,用力把它扔在地上。 “你没有去救他吗!”她抓住该隐的臂膀,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她质问着,怀疑着,尤其是在白天她开玩笑似的说完那句话之后,亚伯就出事了。 她不相信该隐的话。 然而该隐由着她发泄,然后用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 “我救了,我在那片河域找了一个下午。” “那里长满了这样的花,这是长在最中心,开的最好的两支” “他宁愿自己掉下去,也要把它扔上岸” “所以我把它们带回来了” 该隐的话如同一支利剑,狠狠的扎进亚克力曼的心里。 就算她怀疑该隐那又如何? 是她要什么花。 亚伯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是她害死了亚伯哥哥…… “啊——”意识到这一点,她几乎失去理智。 洞外的声响很快引了里面的夏娃与亚万出来,得知亚伯的噩耗,夏娃当场晕了过去。 悲痛和混乱击垮了这个家,该隐看着这一切,对自己说。 ‘这不是我的错’ ‘我是要救他的’ ‘我的手至始至终拉着他的手’ ‘我并没有放开’ 他努力开解着自己,然后父母的伤心欲绝和亚克力曼的崩溃让他无法承受。 他再没有踏入家里一步,如同失了魂,整日在田地里发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开始疯狂的想念亚伯,亚伯在时他都不曾这样爱他,当他失去了亲弟,反而处处是他的好。 他甚至希望那个掉下去的是他自己。 这样,现在他们悲痛的就是自己,厌恶的也不是自己。 他不吃不喝,如同在进行自我惩罚。 夏娃失了次子,不愿再失去长子,但是她除了沉浸在悲伤中之外,还要照顾失常的亚克力曼,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该隐,只好让亚万去劝一劝。 让沉默的亚万去调解家里的矛盾是难为她了。 但是这个家,也只有不正常的二女儿是个正常的了。 哪怕劝不住,看着该隐也是好的。 听了母亲的嘱咐,亚万带着一些食物到地里去寻该隐。 她不善言辞,寻到了该隐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把东西放在该隐边上,陪他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饿了就吃一点带来的食物,渴了附近也有水饮。 如此三天,她不声不响,反倒引起了该隐的注意。 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该隐终于忍不住看她了。 他想看看她在做什么,难道都不会闷吗? 他看着亚万,银发的少女闭着眼,神情恬淡,忧愁和悲伤仿佛都与她无关。 而事实上,她刚失去了二哥。 这无论如何都是不正常的。 但是眼下,亚万这样的平淡却叫他稍微宽了宽心。 “亚万。” 听到声音,女孩嚅动的嘴唇止了,清透的红瞳睁开。 年岁越长,她眼里的红色就越深了。 这种不正常的颜色让全家都不敢与她对视。 该隐移开目光,他注视着地面,问她在做什么。 亚万说她在为亚伯祈祷。 该隐心中微动,忍不住又去看她,他们眼神相交,他第一次望进了亚万的眼底。 他突然想起,小的时候,他其实很希望有个弟弟妹妹。 当只有他一个的时候,他渴望一个同伴。 亚伯快出生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比父亲更期待母亲肚子里的孩子。 后来再有了亚克力曼,金发蓝眼的女婴很可爱,但是当发现她更偏向亚伯的时候,该隐待她就淡了。 等亚万出生了,他就像找到了向他们宣战的武器,他对亚万比对任何一个弟妹都好,然而这种好让他甚至想不起一年见她一次。 他喜爱她,就像喜爱一株草,真实的交流频率比不上他与亚克力曼,更比不上他与亚伯之间的交流。 在一家人中亚万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高,尽管该隐自觉喜爱她胜过喜爱亚克力曼,那也是自觉。 事实上,对这个情绪淡淡,就像一抹透明影子的小妹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明白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她也从不主动和亲人们交流。 他们觉得她可能是个冷血的怪物,就像她的外表一样。 尽管就算她是个怪物,他们一样接受她并爱她。 然而当她用轻轻的声音同他说,她在为亚伯祈祷,该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亚万。 夜色中,她如月光一样娴静温柔。 该隐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道。 “如果祈祷能够改变神的意志,那么我们就不会被赶出伊甸园了。” “如果祈祷能够改变命运,那么这世间就不存在悲剧了。” 该隐不信神。 “可是您在害怕”银发的少女这样说道,她的目光和语气都很笃定。 “我没有!”该隐站起来,大声否认。 夜间的薄雾腾起,白茫茫的弥漫到地里,逐渐遮掩了两人的身形。 亚万抬头望他,却像是从高处将他看透,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我没有。”他狼狈的转开目光,重申了一次。 亚伯不是他杀的,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您很茫然”亚万伸手去牵他的手,他们指间相触,凉意渗透进皮肤。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您这样。” 该隐下意识回握住,想要汲取她的温暖,却听亚万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您都很自信” “您是父亲母亲的骄傲。” 他想笑,觉得她说的与现实截然相反。 “您不用急着反驳我,亚万比哥哥您看得更清楚” “您是长子,又是我们当中最聪慧机敏的,虽然总与父亲不睦,总归是他最在意的” 亚万眉眼弯弯,虽然这样说,眼中却不见嫉妒之色。 “也许我和亚伯哥哥以及姐姐加起来,也不如您一个人在他心中重要” “你太天真了,亚万” “不仅是我这样以为”亚万认真的说道,亚克力曼私下同她说过很多遍,她顿了顿。 “我不知道那路上发生了什么,可若您觉得无助的话,不如向神祈求吧” 该隐沉默,他不觉得自己需要祈祷,也没觉得无助。 从前没有,现在也不该有。 他的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骄傲,这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后天影响的。 傲慢潜伏在他的身边,潜移默化的加重了他的自大与虚荣。 “那您为何坐在这地里,不吃也不喝,顾自惩罚自己呢?” “我只是想让地里长出我们能吃的东西” 这是该隐的梦想,让人不再受四时所制,什么时候都能拥有足够的食物。 亚万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她眼中生出欢喜,崇拜的望着他。 “可是您从不和我们说......” “我与父亲说过,但是他只认为我在异想天开,或是偷懒”该隐嘲讽似的一笑,“他的神让他到凡间来是受苦的,这生来就是我们人该受的惩罚。” “他逆来顺受,却要我们也跟着受苦” “您没有这么说过,哥哥”亚万拉住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 “您从来没有和他分享过您的想法,您只是每次带了一大堆不能吃的东西回来,然后就开始与父亲吵架,何曾坐下来与他好好谈过呢?” 该隐被她堵得无言,良久才放弃似的说道。 “那又如何?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亚伯死了,家也散了。 “回不去了。” “您不能这样丧气,正因为亚伯哥哥不在了,您才更要打起精神” “成为父母亲的好儿子,成为我们的好兄长” “我可以做到吗?” “当然”亚万拉了拉他,“可以种在地里的植物,您为什么不向神询问呢?” 该隐顺着她轻微的力道,坐到了她的身边,问她。 “你时常能见他吗?” “我不曾见过,只是隐约觉得能与他对话” 该隐于是觉得她病得厉害。 世界是神创造的,人也是神造的,这是他从小就听过的故事,然而长这么大,他也没有见过所谓的神。 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您怎么会没见过呢”亚万摇了摇头,不赞同兄长的看法,“这风是他,这雾是他” “神迹无处不在,当我们惶恐难安的时候,就像他求助,这是母亲同我们说过的” 当然,亚万没有和该隐说,每当夏娃这么说的时候,总是一脸难过又惆怅的样子,人类忘了一些事,包括**字,但是这种感觉刻骨铭心,无法彻底忘却,于是每每向神祷告之时,两口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或许也就是神二十年来不曾出现在人类面前的原因。 亚当夏娃内心如是想,亚万却与他们不同,她从不知什么神之名,内心也不为此所缚,虔诚在心而不在乎外形。 她温柔的看着该隐,深红色的瞳眸在夜幕中熠熠闪光,鼓励他向神展现自己的信仰。 “您试着呼唤他,在心中呼唤” “他会回应的” 在亚万的感染下,该隐的心忍不住动了。 神真的会回应他吗?他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交付内心。 他是忐忑的,也是真诚的。 人类的信仰具有传染力,亚万的赤诚打动了他,她内心的宁静和善良让该隐被罪恶侵蚀的心找到了短暂的依托。 该隐向神祈祷,决定以后做一个爱护家人的好儿子,好兄长。 他并不曾真正犯罪。 于是神回应了他,他沐着光的身影出现在云后,高高的俯视着底下的人类。 朦胧的光驱散了薄雾,神伸手一指,月光照耀在一株淡黄色的植物上。 “麦,金王而生,火王而死,与其同类生为五谷,从地出,可作人食物”{见注释} 这是神对人类的指点,圣音威严而不失温和,不仅人类听得痴了,那藏在暗处的地狱之王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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