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您了”拉斐尔拿出一块金要送他做路费,车夫推拒不受。 “哪里能收您的钱,您得空往我们城去耍耍,保准让您尽兴” 拉斐尔捏着金币,目送热忱的车夫离去,不由赞了声。 “人类真是奇妙”话罢,他收回注意力望向身后那座城。 坐落在希底结河东岸平原的霍尔城,也是这附近的第一大城。 它北临雅弗,南依伯拉河,正与西南方向的巴别城遥遥相望。 这里就是圣子口中的以拦国, 霍尔。拉斐尔念着这名字,在当地人的语言里是‘神的国家’的意思。 倒也没错。 比逊,基训,伯拉还有希底结河,拉斐尔还记得他曾仿照凡间的样式在伊甸园引来的四条大河,经由神的口,它们一一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希底结河与伯拉河交织滋润的这片土地,就像是凡间的伊甸。 然而伊甸是乐园,可不会把人吊在城门口鞭打。 他摇了摇头,目光在城门口一个充溢血腥之气的刑场上停留了一瞬,不忍之色从天使的眼中划过。 这个国度正用自己的方式威慑那些行经此城的外邦人,以警告他们不要在这里行坏。 要观察人类,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他们,来自小艾德娜的建议。 以拦的城池在太阳升起之前已经苏醒,刚换班的士兵正神采奕奕的守着城市的大门,拉斐尔带上一顶帽子,腰间象征性的别着一把剑进入,他装扮成一个远道而来的游侠,试图从当地人的风土人俗上判断这座城的本质。 城门内就是主干道,很宽阔,乍看一览无余。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男男女女都穿着绵羊皮做的裙子,簇绒的毛面在外,是以就好像走在一群绵羊中间似的,到处都看起来毛绒绒的。 “嘿!萨尔贡” 一个声音从拉斐尔的脚下传来,他往下看了一眼,很快一个脑袋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少年像个小土地精,口中叫着同伴的名字,几下就跑到了前面。 拉斐尔等他离去后,方才走过去查看,那里那里是一条巷道,只有一把梯子放在那里。 这个少年是踩着梯子上来的。 他才发现宽阔的道路下原来暗藏玄机,一览无遗的街道看起来少了什么,原来就是少了人要居住的房屋,巴别人的地基修建的已经很高了,没想到以拦这里的房子更加离谱。 他们竟然把房子修在地下。 “难道不会不方便吗?”他试图去破解以拦人这样建房子的缘由,后来发现原因很简单。 高于房屋的街道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们不处理垃圾,他们将垃圾就这样倾倒在街上,快要成堆了就埋起来。厚厚的土盖了一层又一层,长年累月下来,看起来房子就好像建在了地下,以致连出行都要用梯子上下。 天使喜洁,不产生垃圾,更没有与这等秽物接触过,不过拉斐尔也知道人在这方面总是避免不了的,这种办法倒是好的,不必有些地方满地污秽,至少表面上看着挺干净。 他沿着接到慢慢往前走,直走到河口附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围着港岸而建的市场比别处更热闹,拥有海港的城市在贸易上总拥有天然的优势,这一点和水星天的天使长说的一样。 临近水源地势渐低,房屋也渐渐显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若忽略自己正走在成堆的垃圾之上,以拦的繁华已经胜过了巴别城。 芦苇船带来遥远地区的货物,蔬菜,谷物,布匹,什么都有,人世的熙熙攘攘在这一刻尽数感受,拉斐尔一个没忍住,还在集市上给自己买了一个黄金的滚印。 小小的,很精巧。只要抓着把手在抹平的泥里滚一圈,就能得到一副完整的牧羊图,连羊毛的细微之处都还原的惟妙。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是这个滚印最后还是成为了拉斐尔在人间收集的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从人的角度去看待人类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走在集市的中间,天堂的文献化作张张更鲜活的面孔和事物真实的呈现在他眼前,谷物,蔬菜,陶器,木材,商人们大声叫卖着自己带来的新奇玩物,口音各异却神情自若。 说来,他们原也是一个种族,可也确实是以拦王的功劳。 基大老玛成为新一代的人间霸主之后就祛除了宁录执政时留下的排外陋习,恩威兼并各地,让这些原本已经分散到各处的挪亚后人们在极大程度上的被集合到了一起,加之水**通八达,于是农耕兴旺,工商云集,再有创立文字,文风昌盛,各地名士纷纷向而往之,短短十几年,已然成了整个示拿平原的文明中心。 思及此,拉斐尔离开港口,又去看了以拦人的学堂。 所谓学堂,自然和天堂的天使学院不能相比,充其量只是一间泥屋子,略略凿出两个透光的窗,里面装满了泥版。 拉斐尔也不嫌黑,混入其中一间泥版屋,跟着里面的人类一起学习他们的文字。
楔子与线条构成的图像连接着以拦人的语言,他用湿泥板和三角形的芦苇笔,学着将它们排列组合成不同的意思。这远比商贸更能吸引他的兴趣,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一整个白天天使都流连在这里,湿泥沾得满手都是,但是拉斐尔却不嫌污秽。 “这是象征智慧的泥土”他称赞道,其学习速度之快,乃至这里的泥板屋之父都称赞他是自己教过的人里面最有天赋的。 要不是后来人们发现天才并不是这里的学生就把他赶了出去,拉斐尔几乎就忘了他原来的目的。 “这可真有意思”意犹未尽的天使出了学堂甚至还有些可惜,他听说几天后还有年终考试,那些题目很有挑战性。 不过泥板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想起在城外的那个刑场里,那几个被吊起来经手鞭打的罪人下方就陈列着一块泥板,起初不觉,现在想来,上面似乎公示着他们详细的罪名和处罚规定。 这片土地自亚当以来,历来由人意统治。 最高的权威也就是国王的旨意,人毕竟不是神,再圣明的王,难免也会掺杂私心偏爱,在这样的人世,若是英明的君王自然能迎来盛世,碰上无能的国君也只能感叹时运不济。 人世不公在此,多少怨魂含恨却无从追溯。 因为他们并不认同公正之义,反拥护特权,世人个个都欲称王称霸,深陷泥淖而不知悔改。 然而在这里,拉斐尔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气。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他很快找到了以拦人的法庭,果然在那里看到他很多泥板,上面有着针对一宗伤害罪的详细鉴定和处罚规定。 从巴别到以拦,整个示拿平原几乎都通用一套法规,官员就按照上面的条例判断一个人的罪行。 将律法置于王命之上的——这是很少见的,也正是圣子想要做成的事,当人类依律而行,约束自我,如此,纵然不幸碰上一两个昏聩的君王,这世也难败。 然世人鲜少开蒙,就算在耶路撒冷,人们听贤王麦基洗德的话更胜于一切,麦基洗德说戒律是好的,他们便那么做了,哪一天麦基洗德说这样做不好,想来他们也就不那么做了。 “不知这以拦王如何能行的出这样的与众不同来”拉斐尔蹲在泥板面前,心中若有所思,他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伙人捆着一个少女向这边走来。 他看那少女的灵魂通体雪白,不像是犯过罪的,于是发问:“她犯了何罪,又要受何刑?” “她的父亲因过打死了一个女孩,又拿不出赎金”一个人开口道,“按照以拦律法,暂且收押,择日绞死” “怎的这样!”拉斐尔顿觉皱起眉,怪不得这少女的灵魂是纯洁的,原来她并没有犯错。 “杀人偿命,与你何干”那人是个士兵头头,推搡着女孩很是不耐烦“识相的话速速离去” 人世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拉斐尔见了自然不肯走,他试图和这些人讲道理:“既是她的父亲有了过失,罚得也应当是他自己,如何能用他的女儿来抵命!” 士兵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的与众不同,说话又一套套的,知道这是个外邦人,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他父亲可不比你心疼,养了个女儿,好不容易这么大了,再过些日子可不得嫁人了” “偏叫她命不好,碰上她父亲打死别人家女儿了” “她可怜,那死去的女孩不也可怜?都是可怜,拿她的命去抵死者一条命,两家人干戈就此平息,也算她父亲没有白养了一个女儿” 这话越发离谱,那士兵说起女孩的态度就与说别人家养的一只鹅,一头羊一般——牧人失手打死了别人家的一头羊,为了平息怒火,就拿他的羊抵罪,一个父亲打死了另一个父亲的女儿,于是人们就把杀人犯的女儿绑起来处死,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女人的地位之低,仿佛不是一个独立的人,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自主。 这样没有道理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是理所应当,拉斐尔哑然,发现人的观念与自己相差太大。 “那死去的少女无辜,她又何尝有罪?”见与人说不通,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块金给了士兵。 “逝者已矣,生者应当珍惜” 双手被缚的少女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双明眸流下泪来。 见他赎了这名少女,远处收监的一大群罪人全到了木栏上,哭嚎着求救。 “大人,行行好,也救救我们吧” 既然出手救了一个,就不好再放任其他,不善于拒绝的拉斐尔见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有罪的,就叫他们签下日后不再作恶的保证,然后一口气将这里的罪人们全赎了。 他出手如此阔绰,只叫管理牢狱的士兵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讷讷的将罪人们全放了,顿时就跟开了锅似的,人们欢天喜地的围在恩人的身边,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阿赛利亚。 天使被人淹没,正不知所措,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拉,他艰难的低下头,却见那个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晶亮的双眼与他对视,然后指了指外面。 少女如一条鱼,灵活的游走在人群中央,拉斐尔感觉自己被拉着,很快就走出了包围。 “我叫莉莉”她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的灵魂真的非常干净,白的就好像刚来到这个世上一般,拉斐尔盯着她瞧了好久,总觉得她哪里有些奇怪。 “您在看什么”莉莉拿手挡了挡脸,脸上隐约有红霞浮现。 “没什么”拉斐尔才想起来人类世界男女有大防备,他不能这样盯着一名女子看,于是移开目光温声说道:“你既已得救,就回家去吧” “家?”莉莉摇了摇头:“我没有家,我的父亲已经舍了我,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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