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伯叔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自己兄弟一眼,说实话他虽然心底也厌恶憎恨到了极点,但并没有看出对方眼神有什么问题。 不过表二叔这些年被病折磨,精神状况本就差,满手的指甲被他啃得参差不齐,还时常会自言自语。表伯叔见怪不怪,由着他跟个神经病一样在旁边咒骂瘸子。 而确定了瘸子的存在后,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很简单了。这人挡了他们的运势,只要除掉,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但想到这里,表伯叔却犹豫了起来。瘸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当猫崽子掐死的婴儿。除了下半身异常,他反应交谈都和正常人无异。如今再下手,从心理和观感来说都像是在杀人。 还有一点,瘸子在村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有村民见过他。虽然家里人嫌恶,但他的母亲却是百般照顾。要找个万全的方法悄无声息做掉他,并且不会被瘸子妈和村里人抓住把柄,十分困难。 表伯叔越想越犹豫,最开始的憎恨和对转运的强烈渴望出现动摇。表二叔却满不在乎,整天在那户人家附近闲逛,暗中找下手的机会。 那家人虽然不放瘸子去村里,但该干的活一件不少。瘸子每天都要去他家后山上打猪草,足足打满三捆。 表二叔摸清了他的出门规律,觉得山间偏远无人,是个极好的动手之地。表伯叔这些天却摇摆不定,烦得嘴巴起了一圈泡,眼圈青黑。 表二叔因为生病面色比他还难看,见他犹豫恶狠狠地说:“你他娘的不想转运就一辈子做个窝囊废,老子可不想被那鬼东西害死!” 表二叔说这话时,凹陷进眼窝的眼睛瞪得极大,表情狰狞目光骇人。表伯叔被他看得心头一震,知道目前也没别的法子,狠下心咬咬牙,硬着头皮答应动手。 两人挑了个瘸子妈不在村里、瘸子单独进山干活的日子,拿着麻袋和绳子偷偷跟在了后面。大概常年在后山干活,瘸子很熟悉山路,杵着根破拐棍在前面走得飞快,中途还有闲心停下来揪几根开花的野草,凑成一大把仔细放进背篓里。 两人远远跟着,一路深入山中。表伯叔看着对方的背影,愈发心神不宁。为了遮掩异于常人的下半身,瘸子妈都给他穿宽松的长裤。此时远远看去一只裤管空荡荡的,仿佛真就只是缺了一条腿,其他如同常人。 表二叔却不管这么多,等对方走到某个山壁的背阴面,周围杂草丛生见不到旁人,再也按捺不住杀心,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瘸子的后脑勺就狠狠来了一下。 瘸子正弯腰放背篓准备割草,毫无防备,眨眼间就被砸倒在地,满头是血。 表二叔骂了句脏话,上前踹了他一脚。瘸子却是没有当场昏死过去,挣扎往前爬动,想要去拿背篓里的镰刀反击。 表二叔一脚踹空一个踉跄,勃然大怒,抡起石头又朝瘸子的脑袋砸去。瘸子面朝下再次倒地,身体抽搐几下不再动弹。见对方这下终于不动了,表二叔拉着瘸子的脚拖到面前,又将石头狠狠砸到他的膝盖上,嘴里骂道:“他娘的,老子让你跑……” 一下接一下,腿骨应声而断,霎时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表二叔坐在地上,伴随着动作嘴里不停喃喃自语,双目圆睁神情狰狞,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已是杀红了眼。 表伯叔被这一幕惊呆了,见表二叔跟疯魔了似的,砸得满脸都是血,眼见就要把瘸子的腿砸得稀烂,这才回过神来,冲上去箍住对方的肩膀,拼命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大吼道:“够了!别打了!” 表二叔喘着粗气,倒是没挣扎,直勾勾地看了阵倒地的瘸子,才咚的一声把手里浸满血的石头丢下。 他撇开表伯叔,甩了甩手上的血,缓慢走到旁边坐下,呆滞几秒后面无表情地说:“解决了,你他娘的孬种,剩下的事老子不干了。” 说着他点上根烟,恶狠狠吸了一口。表伯叔面色铁青,跟看陌生人一样看了老久自己的弟弟,最后将视线放到倒在血泊中的瘸子身上。 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但这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两人如今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别想跑。 表伯叔快速处理了下现场,把瘸子的衣服撕破丢到附近,伪造成被野兽袭击。最后两人往山林深处寻找适合抛尸的地方,意外在一个非常偏僻的狭窄山洞里找到一口枯井。他们合力把瘸子丢进去,又将井口封死,最后破坏了入口,从其他小路绕回村中。 两人浑身都是血和泥,虽然十分小心地避开了村民,回到老宅还是被家里人撞见了。他们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严,况且要脱身需要其他人掩护,于是在逼问下半真半假把事情交代了。但没说刻意动的手,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是在山上因为误会起了争执,失手把瘸子推下断崖摔死了。 那几个吴家人听说出事的是瘸子,反而松了口气。如果换成其他村民,这事情哪怕私了,也要赔上一大笔钱。但瘸子不一样,除了瘸子妈,家里人都不待见他,甚至巴不得他早点死,给家里省点粮食。 于是他们象征性教训了一顿哥俩,把事情死死瞒了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天去瘸子家附近观察情况。 瘸子数日未归,那家人除了骂几句没人打猪草,并不上心,也没有出去找过。倒是瘸子妈回家后得知儿子不见了,疯了似的满村满山找,最后在山上发现了衣服和血迹。 围观的村民见状,都说肯定是遇到野兽,被拖走吃了。那户人家闻言,装模作样哭丧着脸唏嘘了几句,最后也不深究,草草将这事结了,拖着失魂落魄的瘸子妈回了家。 倒是有几个村民看到了吴家兄弟跟着瘸子一起上山,但当时吴家在村里算大户,他们没敢多说。兄弟俩见事情已经收锣罢鼓松了口气,哪怕被那户人家知道了也无碍,顶多赔一笔钱,因为他们并不希望瘸子回来,也不准瘸子妈再去深究这事。 兄弟二人彻底放下心,掏出所剩不多的存款,孝敬给了帮他们打掩护的几个族人。那几人装模作样推脱两句,尽数收下,都说多大点事,必然帮他们瞒到入土。 说来也巧,在瘸子死后,大概是心结已消,表二叔感觉自己的腿半夜都痛得没以前厉害了。两人接下来又意外接到几单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表伯叔心里那点忐忑和负罪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钱财冲淡,他觉得,这一趟干得值,真的是被那瘸子挡了运势。 不过他还是有意减少了回村子的次数,之后两人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渐朝着外地发展,也就不再回祖村。直到表二叔晚年得了绝症,时日所剩不多,需要回村入土,才急匆匆回来迁坟。 而瘸子妈在那之后被关在家中好些天,等再放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变得浑浑噩噩,成天就知道拽着自己儿子的衣物不撒手,精神俨然已经不太正常。 女人这些年为了让儿子有口饭吃,月子都没坐完就出来干活,给家里人当牛做马,身体早已亏空。疯疯癫癫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没熬住,撒手走了。 自此以后,冒沙井便没有了瘸子这个人。
第二十三章 照片 这个无比漫长的故事落下帷幕后,车里安静得吓人,没有一个人出声。胖子张着嘴满脸唏嘘,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二叔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我沉默地看二叔抽烟,感觉闷油瓶紧了一下握着我的手,转过头见他正安静地望着我。我冲他笑笑,也反握紧他的手。 “所以蛇人其实是瘸子,他……还活着?”我问道。 我皱眉停顿了一下,意识到如果瘸子没有死,如今我不能再用“它”来称呼蛇人。哪怕我们眼中的蛇人再凶狠异常,在那段往事里,他原本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二叔朝窗外吐了口烟:“大概吧,那两兄弟没发现他并未当场断气,把他丢到井里,反而让他捡回一条命。他可能在井下找到了什么东西,让他能在深山老林里活到现在。但很难说现在你们见到的,还是不是当年那个瘸子。” 我明白二叔的意思,哪怕我们已经经历了很多,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无数超出我们想象的物质。瘸子活了下来,但那些诡异物质带来的改变,也使得他如今不可能再是一个正常的人。 “所以这些事我不想告诉你。吴邪,这么多年了,你在我面前装得再老练,原本的那点性子还是没变。你一旦知道他原本是个人,下手还能这么干脆吗?” 二叔表情冷静,脸在烟气中却显出几分沧桑:“他恨吴家人,那两兄弟之后再避着,这次迁坟却不得不回来。这是个因果报应,对于瘸子来说,却也是个契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吴家人。”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瘸子在地下时是真对我们动了杀心,看似还保存着人的思维,实际上已经没有了理智。但那段往事太过惨烈,也使得我没有办法站在对立面替吴家人说话。 这是吴家人欠他的。 我再次沉默下去,闷油瓶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此时忽地淡淡开口道:“刚才我带人去找阴宅的入口,路过埋尸地。那里下方的土层比我们想象得厚,这次暴雨降水量更大,将那里的土层冲薄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手指扣住我的手,面无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闷油瓶说他们从那里路过时,看到断层上全是水,泥浆大股往下流。被水连续冲刷,那里却比当时发现尸体时还要腥臭,甚至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儿。 二叔他们直觉有问题,立马顺着陈道士当时躺着的那个坑往下挖。挖到三四米左右,泥土开始发绿,黏糊糊的,混着种奇怪的浑浊汁水。腐烂的味道也越发明显,让人作呕。纵使在场的大多下过斗,也有几个伙计受不了,跑到旁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二叔面不改色,指挥其他人继续挖。不多时有人一铲子挖到块硬物,和土一起扬到上面,在场的定睛一看,发现是块头骨。 我感到疑惑:“这也是个坟?把陈道士拖过去是想让他入土为安?” 闷油瓶摇头:“不是人的骨头。” 下面的土里埋满了大大小小的尸体,种类非常繁杂,全是山间的动物。小到蛙类野兔,大到狍子山猪,什么都有。皮毛骨头肉块外面裹着层粘液,和泥巴搅成一滩腐烂物,堆满了整个地下。 闷油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再继续。我却是已经明白过来,嘴不由得微张,感到后脊发凉。 陈道士死亡最离奇的地方不在死因,而是死后出现的地点。瘸子可以轻松将他从坟山拖到隔壁,但又为什么要拖过去。 他在隐蔽的断层上挖坑将陈道士的尸体放进去,但因为二叔的人到得太快,没来得及将尸体掩埋完全,最后被小满哥找到。而这次的强降雨,则将这个地方的真实作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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