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jirou,于是我就到你这里来。不要笑我,我知道自己在逃避……好像从小到大,我一直在逃避啊……这样那样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鼓起勇气来面对……现在终于知道,那些所谓的美好幸福,其实是等同于时间空气流水这样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却在身体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使得回头再来看时,有了可以作为凭证的东西……是幸福过的,是快乐过的……是想要珍惜的……或者也许,是爱过的…… “不过,Kojirou,你知道吗?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话,请不要对我这么好……要知道,这些印记……真的很伤人啊……” 佐伯虎次郎像小时那样探出手去慢慢揉着他的头顶,看见那在黑夜里也无法掩盖其光华美丽的冰蓝色眼眸里,闪闪烁烁的晶亮液滴,仿佛落了漫天的星光。 除了反反复复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紧紧窒缩疼痛的心脏肺叶里弥漫出的叹息,如此冗长。 这样沉重的属于一生的承诺,那个人,真的可以给得起吗? 真的,给得起吗? …… 把手冢让进客厅,转身去拿茶杯的佐伯突然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个问题,禁不住透过面前的玻璃橱柜观察着那个人。即使是坐在舒服的沙发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的男人有着同其作风一样一丝不苟的俊朗面容,抿成直线的唇片透露出这个人的坚毅和不可摇撼。纤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连最上端的顶扣也都仔细而严谨地扣好,修长有力的手指交叠着放在膝上——端坐的样子让他倏忽想起那些镀满金辉的希腊神庙里白色高贵优雅的大理石雕像。 和摄影师不二向自己无数次的描述,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双炯炯的棕色眼眸此时正盯着长几上的某样物品,微微失神。 “手冢君,请喝茶。” 突然闯入视线的手正好挡住了手冢凝视的视线,有些不悦地转过眼去,便看到捧在手上的那盏——青瓷荷叶杯。 心里没来由跳了一跳,惊惶的抬眼去看持杯的人,却被那纯净而明亮的银白色刺痛了眼睛。 刹那间空白的视线里,仿佛还停留着刚刚印在视网膜上的影像——那一片坍圮的白色墙壁,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人的黑色剪影,高举着双手,似乎要拥抱高墙上唯一的一角蓝色天空。脚下是碎石瓦砾的荒芜废墟,头顶是湛蓝澄澈的晴空,立足于那样狭小低微的所在,仰望着充满希冀而又遥不可及的未来。尽管不能看到相片中人的神情,但手冢想,那一定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寂寞。 无人能知的寂寞…… 尽管仍是面无表情,但以绝佳的动态视力和细微的观察力而闻名界内的佐伯虎次郎,还是成功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怔忡。顿了一下,轻抿了口茶水借而掩饰有些不安的神情。手冢开口问道:“请问,不二他……是不是在您这里?” “哦,他在卧室睡觉。”佐伯的神情有些无奈。终于能把埋在心底那么久的话全部说出来,所以才能如此安心的沉沉睡去。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过面前这个人的神色,询问道,“手冢君要不要上去看看他?” “……” 棕色冷厉的眼瞳倏忽掠过一道惊异,然后便慢慢地如漩涡般沉下去,成为了包容着众多复杂神情的深棕色。青瓷荷叶杯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握得很紧,仿佛是紧张又仿佛是惊喜的释然。在他刚要起身的一瞬,佐伯接下去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和手冢君单独谈一下……” ……? “虽然这样说有些冒犯,可是还是想问一句,手冢君要结婚了的事情,是真的吗?” 一旁的手冢听到这一句,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佐伯虎次郎,知名建筑设计师,是不二周助多年的好友…… 这是那天从忍足侑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可是就算是很好的朋友,手冢也不认为佐伯有什么立场问出刚才的话。秉着造访者应有的礼貌,好不容易按捺下起身上楼去看不二的心情,有些不悦地回答:“是有一个未婚妻。” 原来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才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吗?还是说真的是传说中的闻名遐迩,连这么远的地方都知道了? 皱眉看着佐伯的脸色隐隐变了变,接着补充道。 “不过,我不会和她结婚。” 语气如同那天面对祖父时一样的坚定,不可动摇。 “诶?手冢君……难道是……另有喜欢的人吗?”佐伯突然瞪大了眼睛,语气都有些慌张起来。 另有喜欢的,心仪的人……吗? 手冢再次沉默了。 是有着那样的一个人吧,在寻觅了很久之后,突然发现就在如此邻近的地方,只需一个回眸。可是因为无法省知自己心底的那种情感应该如何命名,所以,无法回答。 只知道,现在满脑子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啊…… 想要在这一刻,见到他…… …… “呵……Kojirou,有客……Tezuka?!!” 刚要迈出的脚步就这样生生止在了半空,手指握住楼梯扶手禁不住扣紧扣紧。瞪大了眼睛的不二突然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一定是睡了太久所以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吧,怎么会看见他?他怎么会又怎么能够找到这里来? 明明已经向岔路口即将分道扬镳的人好不容易说过了再见,又到这里来干什么呢?难道是我的告别,不够直接不够明显? 所以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Tezuka……我……” 犹豫间,那个人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棕色的眼眸,如黑洞般,深不见底。迎上他的那一瞬,不二想这便是……万劫不复…… “Fuji……一起……回去吧……” ………… Chapter 24 呐,Kojirou,不要笑我。 所谓Fuji Syusuke,有时也是这样不够坚定没有决心的人,单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可以乖乖地跟着离去,如此心甘情愿。 谁让那句话是自己担心又期盼的底线。 谁让那个人是手冢国光。 一起 回去 …… 无论是哪一个词语,说出口来都让我觉得是那样感动的情绪。虽然明知那“回去”不会是真正的回去。不过,还是要谢谢你,Tezuka,在你即将开始的新生活里,还为我留下,一席之地。 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 当晚九点,抵达东京。 “呐,Tezuka,麻烦你在前面池泽便利的拐角处停一下,我在那里下车。” 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人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一眼,沉默着望向窗外的万盏星光。就连此时说话,也只是微微的侧过脸来,稍长的栗色刘海覆盖住视线,让手冢一时不知那目之所及,到底是什么地方。 “池泽便利?那里离你家还很远。”回转过瞥掠的视线,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啊,我去下工作室。很晚了Tezuka先回……” “我送你过去。”声音的主人难得无礼地打断他,未等他出声质疑,方向盘已打向左边,车灯一闪而过,刺破了些微苍凉的夜。 …… 停在Blue Cherries对面,如不二所料,窗口门缝,隐隐透出橘黄色的灯光,大石他们一定又在加班加点。开门下车,那一边的手冢已先一步去敲门。 “来了来了……诶,手冢君?!” 似乎每次反应最快前来应门的都是化妆师菊丸,不过此时那个反应机敏的人望着站在门口的手冢有点愣神,“啊,这么晚……手冢君有什么……啊啊啊啊不二!!!” 下一瞬,菊丸已经冲出门去,三步并两步地扑在了站在手冢身后的不二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唉唉唉不二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了知道不知道……呜呜……” 他伸手拍拍他的背:“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啊……还有还有……你竟然把那么一堆工作扔给我们自己跑掉,真的很过分诶!害得我和大石都加了好几天班了……” “英二!这种事情还说它做什么!”听到声音赶出来的大石严厉指责,转过来看到不二时皱起的眉便又舒展开来,“你平安回来就好了,不二。”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他的脸上倒仍是一派平和,似乎对刚才菊丸的话没有半分在意。从手里提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照片,笑笑道,“不过我这几天也没闲着,呐,这是走之前我所记着的,全部工作。” 第一张,便是那熟悉的倾圮墙壁,湛蓝天空,以及那拥抱着虚幻未来的寂寞人形。 空旷的无知的虚幻的钝重的,疼痛。 大石伸手接过,一张张翻看,脸上的表情,慢慢由惊异,惊叹,到难以置信。再抬起头来望向他的时候,他握着照片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这些,是你在这几天里拍的?一个人?” “是啊……一个人……“ 勾勾唇角,可是那说话的语气,仿佛叹息。 “不过因为设备有限,所以多少有些不完美的地方。不知大石是否介意和我再加一个晚上的班?” “呵,当然是……” “不可以。” “诶,Tezuka?” 那个一路上同样沉默似乎一直专心开车的男人转过那幽沉如同黑夜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话却是对着大石他们说的。 “很抱歉,若是连续加了几天的班,以医生的身份,我还是奉劝你们好好休息。”修长手指不知何时扣上不二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即使仍然是平静的声线,也不难听出那压低了的声音里隐藏着的堪堪怒意。似乎是隐忍了许久的众多复杂情绪在体内反应发酵,终于在这一刻如同熔岩一般爆发的汹涌而猛烈。一拥而上的气愤担心焦虑难过以及彼时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感冲动使得手冢的眼神更为幽沉,手下的力气也不觉重了几分。不二被他吓到,一时不知如何动作只能下意识的跟着他前行。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回到了车里。 手冢探身过来帮他系好安全带,听到“啪嗒”一声后抬起眼看他。 从前方挡风玻璃映照过来的灯光月光,勾勒出的是比先前的温暖日光下,还要纤细单薄的轮廓。愈发显得锋利和突兀的线条,是带着嶙峋的触目惊心。 …… “Fuji……” “你可以不和我说话可以不接听电话甚至可以跑到远远的地方让我见不到你,可是你绝不可以,我也绝不允许,你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 那一刻,手冢从汽车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那是沉静的绵长的拥挤的无处倾泻的疼痛。 源于面前这个空旷的虚无的安静的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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