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萧景琰,从来不是为一个人而活。 清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蔺晨耳听的一声轻微的门扉关合的声音,将落在地面的玉冠捡起来握在手心。 光滑的玉面伴随着些微的湿意,却还有着一丝残存的余温,不知被另一个人在手中紧攒摩挲了多久。他慢慢将玉冠放到萧景琰的床头,在心里轻轻念叨了一句。 这是你当日见他时亲手束上的,希望你还有能拿起它的一天。 床上沉沉昏睡的帝王眉头一蹵,依旧没有醒来。 夜深寒重,整个皇城都陷入了寂静中。但是就如梅长苏还醒着,总有人也尚未入睡。 鎏金卧灯下静太后翻阅医书的手指微微一停,梅长苏站在门边扯出一个笑来,声音虚弱而低沉:“静姨。” 这几日熬尽心神应付前朝后宫的太后猛的站起来身来,向后踉跄了一步,捂着嘴渐渐落下泪来。 梅长苏缓步走过去抱住她,这位沉静温和的女子竟几日间有了衰老的姿态,眼里都是哀恸和疲累。梅长苏心里微微一疼,扶着她坐下,低声道:“静姨,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好么。” 静太后捂着嘴低低地啜泣着,她紧紧抓着梅长苏的手,连日来前朝政事和萧景琰的生死都压在身上,她拼尽全力才不曾倒下,现在见到恢复往昔的梅长苏,就像滔浪中的浮板,让她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梅长苏轻抚着她的背,声音低柔轻缓,却充满了让人信服的能力:“明日秘宣言侯,纪王爷,张阁老并同沈蔡两位大人进宫,吩咐下去让蒙大哥的禁军撤换成战英带领的巡防营。天子不能理政,您是太后,就是这金陵城最后的一道屏障,只要您不倒下,就尚有国存。” 他屈膝跪在静太后面前,神色诚恳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好么。” 静太后微微点点头,她心智坚定,稍缓就平复了情绪,伸过手将梅长苏拉了起来:“我知道??小殊,你放手去做,身后有我。” 她伸手抚上梅长苏消瘦了几分的脸颊,语气里都是疼惜和疲惫:“交给你,我很放心。” 梅长苏猛的低下头去压抑住眼里的泪花,哑着嗓子道:“是,静姨??您保重??还有许多事,等您来做。” 静太后微微点了头,梅长苏胡乱抹了把脸起身告退,月光在他身后投射着淡淡的光影,静太后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小殊。” 她看着他回过头在阴影里明亮清隽的眉眼,缓声道:“答应我,替景琰活下去。” 梅长苏呼吸微微一滞,指节在袖中慢慢握紧,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未竟之事尚多,何能不苟且而活。 TBC *恭喜宗主恢复啦!lo主回来啦!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第11章 终章 夜半长街空巷,青石路面上马蹄声清脆急促由远至近传来,更夫往路旁避了避,一人黑衣打马,溅起路上的水花,一路穿过长街内城,手持急令进了内宫。 门扇关合的风把案头的长烛焰火吹得微动,梅长苏立在桌案后稍稍偏过头:“知道了。” 卫峥单膝跪在下首偷偷抬眼看他,梅宗主的神色一如往常,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他有些忐忑地起身递过手中的药囊:“宗主,您现下可以稍稍放下心了,药王谷已经命人散药于民,既然找到了疫源征兆,疫情就可以稍加缓解控制了。” 梅长苏握着手中细巧的药囊轻轻摩挲了片刻,将药囊放到桌案上,点头道:“你办的很好,接下来控制疫情的事,还要由你多多费心。” 卫峥连声道不敢,他看着梅长苏的侧脸踌躇了片刻道:“宗主,您且休息一下吧,治病的法子总是能想出来的,就算药王谷和太医院都无计可施,不是还有蔺公子么,您……您不要把自己熬病了。” 说完他就低下头去,梅长苏微微一怔,低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他微微躬下身子捏了捏眉心:“这个时候我若是撑不住,岂不是置天下于不顾,景琰没有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就就这样倒下的。” 那倘若陛下好起来了呢?卫峥按捺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神色复杂地应了声是,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梅长苏佝偻在灯下清瘦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时局危急,他们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沈追每三日进宫呈报灾民安置,言候此时暂理朝中事务,一应决断皆于养居殿书房讨论。沈追报呈完事情伸手拦住梅长苏,笑言道:“梅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偏殿后面的小径林草芳菲,人烟稀少,沈追母亲是皇亲,自幼与宫中来往密切,梅长苏又挂了个养病的名号居住宫中,两人就这样在禁宫内院走动许久也无人来阻拦,慢慢就走到了偏殿后门,沈追笑眯眯开口道:“这些时日,多靠梅大人费心了,现下疫病得到控制,朝局亦是稳固,等陛下龙体安康,论功行赏,大人当排前列。” 梅长苏拱拱手道了句不敢居功,沈追与他客套闲谈了几句,到偏殿门口停了下来,慢慢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早年便一直仰慕先生风采,深信先生人品,近日诸事亦得见先生公正手段,在此斗胆逾越问上一句,先生可有为今后想过退路?” 梅长苏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明白了沈追的意思。 只怕朝中诸人皆以为萧景琰鸟尽弓藏,是对他明升暗贬。如今新帝生死未卜,梅长苏却在疫情一事中动作频繁,无论将来前路如何,他都是逃不开一个擅权僭越的罪名。 可是萧景琰如何会这样对他。梅长苏心里苦笑一声,向着沈追拱手道:“沈大人多虑了,在下的确是在宫中养病,也的确是身体欠佳。蒙陛下恩典,在下感激涕零,此事过后,相信陛下也会有给在下一个公正决断。”他顿了顿,抬起头直视沈追的眼睛道:“大人不是应该,最了解当今这位陛下性情的人么。” “自然。”沈追肃立在门下,向他郑重行了个礼:“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托付先生,也请先生,能对得起陛下的苦心。” 梅长苏正色立直了身子:“苏某知道。”他眼睛里有一份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在下必不会,辜负陛下。” 沈追急匆匆的身影顺着小道而去,头顶上的桐叶打着旋飘落在他脚边,梅长苏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偏殿,沿着后门推开了养居殿的侧门。 光线明亮的内室香炉烟火袅袅,是好闻的檀香味,窗扉半开透着风,吹动着纱制的帷账飘动了起来,床头压的枕包掉落在了地面上,梅长苏俯下身去捡起来,抬头时心里微微一动,他极缓慢地转过头,从鬓边散落的发丝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 萧景琰定定地看着他,就像隔着多年时光未见的人,从衾被里费力伸出了一只手,挪过千山万水,触碰到了想念的人。 “长苏……好久不见。” 梅长苏僵住了身子,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他眼睛酸疼的厉害,涨涨地让他觉得视线都模糊了。萧景琰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呢喃了几句长苏,极轻极轻地说了句,让我抱抱你。 梅长苏猛地直起身来揉了把眼睛,掀开床幔揽住萧景琰的后脑,倾身下去狠狠吻住了他。 抱什么抱!磨磨唧唧的! 他有些愤恨地在萧景琰唇上啃噬了一番,怕他大病方醒喘不过气,两只手撑在他身侧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恨恨道:“等你病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这账是旧事新过一起算了。萧景琰失笑出声,他虚弱的厉害,慢慢地咳了起来,却仍然坚持着慢慢将手捧上梅长苏的脸,摩挲着他削瘦的脸庞,缓缓道:“我算是知道了,你生病是什么样子了,真是累。”他顿了顿才抬起力气说话,接着道:“不过有生之年能感你所受,我挺开心的。” 梅长苏忍了半天才没有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看着萧景琰强打着精神跟他说话的样子又不忍心,红着眼睛撇过头去:“你给我歇着吧,想赶上我你还差着些。”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规矩的文士服装层叠有礼,可是也许是萧景琰少有的只能这样仰视他,透过明亮的光线,他分明看到的是那个骄纵飞扬的白袍小将。 这样的梅长苏,真是绚烂的让人目眩神迷。 他轻轻侧过头吻上梅长苏的手背,带着一份虔诚和欢喜:“好……都听你的。”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过了小半月天气渐渐凉了,打开窗户隐隐有桂花香传来,前几日夜里下了几场小雨,打落的花瓣混着泥土的腥气,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梅长苏扶着萧景琰在窗边坐下,萧景琰抬抬手指着桂花树向他比划。这场大病损耗了他的身体,连嗓子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蔺晨给他仔细行过针,嘱咐这几天不要讲话,便被活生生逼成了个哑巴。 他指着窗外落了一地的桂花瓣,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声,梅长苏给他递过药,毫不留情面地道:“喝了,别想着逃。”。 几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梅长苏还在这窗下为一碗苦药后的蜜饯缠着萧景琰不放手,萧景琰就笑着坏心衔了颗青梅从嘴里渡过去,笑眯眯地问他好不好吃。那时的梅长苏懵懵懂懂被占了便宜还不自知,舔舔嘴还要再吃一个,萧景琰就指着自己笑道,没有比我更甜的了。 梅长苏眼盯着萧景琰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汁,喝完放下碗,忽然也起了坏心,从糕点盒里捻了颗班月梅放进口中,慢慢低下头摩挲着他的唇纹,舌尖抵着唇齿:“张嘴。” 萧景琰微微张开嘴,酸甜的梅子和柔软的唇舌挤了进来,药汁的苦味还在,可是胸间心口的香气,都是这个人沉沉的书卷香。 梅长苏将梅子推进了萧景琰的喉舌,直起身一本正经道:“我忘了你是个病人,还是安分些好。” 萧景琰仰起头看着逆光站在阴影里的人,笑了笑,神色有些莫名:“自然,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他话中有话,梅长苏张张嘴就要反驳,萧景琰却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借着这人低下头给他顺气的工夫,轻轻拉了他一把:“长苏,来坐下。” 梅长苏顺着他的气力坐好,萧景琰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玉冠,冰凉的手打散了梅长苏一头的长发。 他顺着乌青的发一梳梳到尾,握着角梳的手有些无力,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摩挲着手下光滑细软的发丝,一遍一遍的梳过去。 我有千遍时光,万遍心力,能共你一梳到白头。 阳光和煦温暖,梅长苏轻轻闭上眼,感到身后柔软的指肚擦过发顶,萧景琰端端正正将那顶被他丢弃的玉冠重新戴好,极认真地道:“还是我送你的这个好看。” 这玉冠扔下,本就是等你再拾起的一天。梅长苏合着眼嗯了一声,手指摸索到萧景琰,紧紧地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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