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玩具厂向来喜欢饥饿营销,在送货方式上也不例外,只有少数幸运顾客可以享受‘积德快递’的服务。 由此以来,黑羽快斗的工作量并没有非常饱和,在可接受范围内,有点累,但不至于累垮, 但是,工作量不大,侮辱性极强。 见到他的幸运顾客们两眼放光,问东问西。 “积德,可以和你合个影么?” “你是怎么飞过来的?能再表演一次吗?” “哇,你比照片里还要绿!” “积德你认识青蛙侠么?能不能把青蛙侠送过来?” 黑羽快斗:“……” 他好绝望,想着正在种草的父亲,又只能强打起精神营业。 不错,黑羽快斗无薪兼职、面临严重的精神攻击都没有当场提桶跑路的原因,就是厂长手里捏着他老爹。 入职玩具厂的第15天,隔着探视窗,他亲眼见到了黑羽盗一。 黑羽盗一物理上的变黑了(种草晒的),气质依然优雅从容,见到儿子时,失态的表情只持续了半秒钟。 黑羽快斗声嘶力竭:“老爹,真的是你——” 黑羽盗一神色复杂:“……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黑羽快斗:“说来话长,你在里面过得好么?” 这话问得有点怪,不过黑羽盗一正经答了:“还可以。” 两人互相嘘寒问暖一通。 这些天送快递,极大磨砺了快斗的心智,以至于他在听见老爹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每天都在种三叶草”时,没有半点惊讶,接受得游刃有余。毕竟,这样一位有病的Boss安排别人去做什么事都不意外,三叶草很绿,很护眼,还不错。 自那天起,黑羽快斗拥有了定期探监权,如果季度业绩表现优秀,还可以延长和老爹相处的时间。 他能怎么办呢?快递,必须送快递! 兼职时间一长,黑羽快斗也就从羞耻变为麻木。 往好处想,起码大家都知道‘积德’在捏他‘基德’,由于画风差距太离谱,没有人没考虑过怪盗基德本人就是积德快递小哥的可能性,‘基德’的格调还稳在一个相当优越的高度上,这给予快斗一些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今天晚上有五单快递。 乘着滑翔翼起飞看似帅气,却也十分折磨人,更别提负重飞行。 还剩下最后一单时,黑羽快斗很累,究竟找了个高层公寓的阳台,暂作休息。 他降落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白纱帘起起伏伏,像夜里的温柔海浪。 屋内,名为吉田步美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梦见了电视剧里的吸血鬼先生。 吸血鬼先生会变成蝙蝠,降临到女主角身边时,翅膀化作潇洒宽阔的斗篷。 窗外,似乎站着个人。 这一发现,令步美瞬间精神起来,雀跃与期待战胜恐惧。她穿上拖鞋,义无反顾地走向窗边。 推开窗的刹那,斗篷映入眼帘。 站在她家窗台上的少年身姿挺拔,清瘦纤长,转过头时,夜色为他的侧脸作衬。 但他穿着一身绿。 阳台上还放着一个可疑的快递箱。 步美:“。” 正在摸鱼的黑羽快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黑羽快斗风度翩翩,莞尔一笑:“晚上好。” 吉田步美犹豫地说:“那个,大哥哥,我没有订扭扭车哦。” 黑羽快斗:“……咳,我飞累了,在这里休息下。” 这一段小插曲,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不多时,黑羽快斗挥别小女孩,送完最后一单扭扭车,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宣告收工。 他原路返回,逆着风往门店方向飞,这一身显然不能见人,得换上常服回去。 途经一条河流时,黑羽快斗发现有人跳河。 那个人似乎对人世毫无留恋,“噗通”一声,扎进水里。 很晚了,桥面上的灯也昏暗,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只隐约认得那是个黑头发的青年。 “……这可不行啊。”他想。 黑羽快斗立刻调转方向,提前来到河的下游。 这一河段并不深,水流也不急,他脱掉赘余的装备和外套,提前下水,顺利地把那人捞了上来。 黑羽快斗把他扛到岸上放平,发现这家伙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哪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也完全不损他的容貌,平日里一定非常受异性欢迎。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的,突然入水。 黑羽快斗试了试,对方还有呼吸。他犹豫要不要给这人做心脏复苏,但他生怕技术不到位把人胸骨摁断。 几秒后,黑发青年睁眼。 他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静谧的鸢色,转头望过来时,眼神说不出来的多情温柔。 而这人说的话就不太好听了,甚至是嫌弃的语气:“唔……怎么是个男人?” 黑羽快斗:“?” 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这家伙还是人吗? 鸢眼青年起身,没事人似的,再度走向河边。 黑羽快斗忍不住了,拽住他的手臂,拦住他:“你不会又要去入水吧?” “嗯。”对方坦荡承认了,并轻松挣脱。 那语气无比自然,完全没有半分求助的意思。 黑羽快斗眉头一皱,把这个人刚才的神经病举动顿时抛到脑后,搜肠刮肚地拼凑词汇:“你还那么年轻,别为一时间想不开毁了一辈子,还有那么多年要活,眼前的困难在以后看只是一时的……” “这样吧,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反正我对你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就把我当成树洞。” 类似的劝导话术,太宰治已经听过太多遍,产生了完全免疫的效果,少年说出口的话,仿佛蚊子嗡嗡一般,传到耳朵里,都听不清讲些什么。 他回头,漫不经心地瞥了黑羽快斗一眼。 结果突然看到了墨绿色的青蛙印花滑翔翼。 太宰治停下脚步:“?” 几秒后,太宰治抬手,指着滑翔翼:“那个,是你的吗?” 黑羽快斗十分羞耻地承认了:“是的,我用它,送快递。” 太宰重复:“你用滑翔翼送快递?送什么?” 快斗:“……送扭扭车。咳。” 太宰治:“扭扭车?……孩子们玩的那种吗?” 黑羽快斗:“。”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太宰治调头走向滑翔翼,仔细观察,半晌,饶有兴致地笑了下。 “我突然不想死了。”他说,“这个怎么玩?可以借给我试试吗?” 黑羽快斗:“?” 太宰治:“在空中被狂风席卷,伞翼折断坠落,就这样死去,也有种凌厉的美感呢。” 黑羽快斗:“??” 有病? …… 10年前。 北条夏树走累了,在树下的长椅歇息。 他刚坐下不到五分钟,来了一对大半夜不睡觉出门压马路的情侣,两人看不见他,无比自然地占走他的长椅。 北条夏树无能狂怒,并发表了一些白色相簿宣言:“明明是我先来的!” 情侣听不见,你侬我侬,低声调笑。 北条夏树:“……” 可恶! 换做平时,他会若无其事地笑笑,起身离开。 但他现在是隐形人。 毫无疑问,隐身能够大幅降低一个人的道德底线,想必大部分人都做过“拥有隐身能力去偷银行”的梦。而北条夏树这个人,作为一名准资本家,底线相当灵活。 他抬头看了眼,攀着树杈,三两下爬上蓝花楹树。 这棵树正位于长椅上方,随着北条夏树的动作,如同起了一阵大风,枝头淡紫色的花朵摇晃着飘下,落在这对情人的头上。 他们欣喜:“啊,真美呀……” 半分钟后,北条夏树坐稳了,开始疯狂摇晃树枝。 花叶毫不吝啬地抖擞下来,窸窸窣窣,掉了一地,他们看不见他,只发现树枝震动幅度大到离谱。 行道树半夜抽风,蓝花楹秒变打人柳,配合夜黑风高,这场面诡异得要命。 年轻女人哆嗦了下:“凉乃君,感觉有点……我、我们走吧……” 男人同样神情慌张,强装镇定地说:“好、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脚步由慢转快,拔腿飞奔。 北条夏树乐了一会儿,盼着能再来几个人给他吓吓。 不过现在着实太晚了,十几分钟过去,行人都没几个。 他也不觉得扫兴,靠着树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寐。 年纪小、还住在森先生家的时候,民居街道边上,就有几棵蓝花楹。 浅粉的春樱谢了,淡紫色的花树接替它,成为初夏的点缀。 也是一个稍显闷热的夜里,年幼的北条夏树戴着小黄帽,走过某棵树时,若有所感地抬头。 一只绿眼睛的长毛猫,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专注、认真。 那应该是只缅因,长得威风漂亮,大概率是跑出来的家养猫。 猫这种生物,分明喜欢观察人类,可人一旦凑近,又会迅速逃走。 于是那一次,北条夏树没有试着接触它,多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今晚月光很亮,照得花树如同一片如梦似幻的紫雾,他被蓝花楹拥簇着,皮肤透着莹莹的白,风一来,那柔软的额发服帖地吻着脸侧,眼睫也跟着发颤。 黑泽阵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渐渐放慢脚步,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鬼使神差的,站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抬头看着夏树。 不知过了多久,反倒是北条夏树先发现他。 “……你来多久了?” 他不无惊讶地想,原来这个时候走路就完全没声音了吗? 黑泽阵颔首,语气淡淡,咬字却暴露一丝莫名的怒气:“为什么在这里?” 北条夏树:“。” 他不久前才说过“那我就在你门口睡觉”,本以为天亮了再回去也没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偷跑了。 然而,黑泽阵的恼怒,却不是因为夏树心口不一的行动。 将近两个小时,他将这片街区寻了个遍,几乎快要放弃了,却突然看到某个没心没肺的人在树上躺着,神情悠闲。 这一瞬间,杀了他的心都有。 “……我。”北条夏树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谨慎地将那句‘那你为什么在这’的反问吞下去,就着刚才记起来的童年往事,胡说八道,“我上来抓猫,有只很漂亮的猫。” 银发少年抬起眼睛,月光将他翡冷的瞳孔照成冰绿色。 他问:“猫呢?” 北条夏树:“跑了。” 这毫无诚意的搪塞,令他看起来更生气了,又有转身就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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