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驱逐了就驱逐了吧,三族都不在了,难不成还会有人替他们出头吗?” 烛九阴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是啊,谁还会管这些曾经的三族走狗呢?” 他又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便又不甚在意地偏开了视线。 等到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 世有神明,跋涉于千山万水之间,或至于高山雪原,极目远眺,望世间苍莽雪色,或至于渊谷绝境,不见生机半点,只余残骨寥寥,乱石嶙峋。 多宝微微抬眸,望着走在最前面的通天,忽而记起以往曾哂笑过的传言。 这片由盘古创造的世界如此广袤,如此烂漫,极尽了这位神祇对万物衷心的祝福,故而诞生了各式各样、波澜壮阔的生命。他们一路行来,无不为此惊叹,甚至诧异。 ——这样的生存环境,这样艰难的境遇,竟然也能有生命生长吗? ——有的。 通天带着他们一路跋涉而来,看山看水,也看刹那间的花开花落,感悟自然,培育道心,又凭着直觉,去“碰瓷”他们曾经的师弟师妹。 赵公明早已化为清风一道,同他那三个妹妹一道,飘荡在莽莽的天地之间,弥补他过早化形的弊端。 多宝还记得通天那时唉声叹气的模样:“为师又不需要你这么早化形,怎么就这么急了?” “这年头的洪荒,大罗金仙遍地走,金仙玄仙不如狗,当然多宝为师不是在说你,你就算提早化形了又能如何?快给为师变回去!” 然后赵公明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变了回去,开头还被通天缠在手腕之上,习惯了之后又漫山遍野地撒野,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日子。 清风无物,自是天大地大,来去自由。也不知他那位二师伯后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赵公明去做了那财神。 从原来的“两袖清风”,变成了“财源滚滚”,平白生了几分讽刺之感。 多宝哂笑一声,不觉微微阖了眼眸,压下眸中一片冷意。 罢了,连他这位截教首徒,不也弃了那一身道法,转修为佛。昔日的《黄庭经》也只好拿去垫了桌脚,又被那馋嘴的白鼠啃去好几页。 通天在前面走了几步,又发觉他没有跟上,不觉回首朝他招了招手:“多宝,快些。” 头顶的清风白云跟着唤:“大师兄,大师兄快些。” 多宝略略抬了眼眸,目光从回眸含笑的通天身上掠过,又望着蹲在他头顶的云朵,下意识摇了摇头,又低眸轻轻一笑。 他掐诀略一提速,便迅速地跟了上来,云朵们亦迅速地飘了过来,甚是欢喜地欢呼一声:“好耶!” 她们懵懵懂懂地聚在一起,模样分外快活,天真烂漫。 多宝静静地瞧了几眼,不觉侧首对着通天道:“师尊,您可是封了她们的记忆?” 通天微微颔首:“有些记忆,其实不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师自己记得就好。反正她们想起来的时候是我通天的徒弟,想不起来的时候也是我的徒弟,又有什么区别?” 他又问:“赵公明?” 通天叹气:“父神把他交给我的时候,他好像就有那么一点意识了,对我要封他记忆的举动很是抗拒。” 多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回事,连老子和元始他们都没有那么容易就回忆起以前发生的事情,轮到你们倒好了,就没一个想不起来的。” 通天长长叹了一声,怀疑道:“一个个的,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记得那么牢做什么?” 多宝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我们许了愿吧?” “许愿?”通天困惑道。 多宝望着天穹之上细细碎碎的星子,自袖中轻轻伸出手去,似乎想去碰一碰它们。通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顺口问道:“喜欢?要不要为师替你摘一颗星星下来?” “师尊……”多宝无奈。 红衣少年无辜地抬眸朝他望来,一双眼眸眨啊眨的,看得多宝登时心软下来,哪里敢出言责怪。 “所以说……这才是师尊您一直保持着少年体型的原因吧。”不说别的,撒娇卖萌真的不要太方便。 “什么?”通天茫然地望去。 多宝却已摇了摇头,狡黠一笑:“师尊,我们当时就是对着星星许的愿。” 倘若这世上真的有来生,倘若他们真的能从头来过,一定,一定,不能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不能忘记自己犯过的每一个错误,不能忘记截教毁灭的血泪,也绝不能……忘了师尊。 通天等了一会儿,方才发觉多宝丝毫没有打算说出他们的愿望的想法,不觉挑了挑眉,试图展现一下师尊的威严:“多宝?” 一袭月白道袍的道人只是摇头,神情分外郑重:“师尊,不能说的,说出来的话,愿望它就不灵了。” 通天嘟囔一句:“这么重要?连师尊我都不能说吗?” 多宝眉眼微舒,轻笑一声:“就是因为是师尊才不能说啊。” “算了算了,随你的便。”通天摆了摆手,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又指了指前方,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为师掐指一算,前方不出百里,定有我截教弟子。” 多宝配合道:“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临时拐骗一个师弟师妹。” 通天颔首,满意一笑:“是极是极,多宝所言甚是。” 多宝闻言一笑,眸光熠熠,仿佛也落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整个人不知何时,亦渐渐放松了下来。
第97章 倚一枝香雪 羲和重归汤谷时, 扶桑树轻轻摇曳,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 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 她缓步踏入其间, 望着头顶由太阳星撒落下的万千日光,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明耀之色。 望舒坐在扶桑树的树干之上, 眉睫微垂, 带一抹冷清之意:“阿姐。” 羲和抬首,勾唇浅笑:“望舒。” 她们同坐在树间,以凝露的月华酿造帝流浆, 又望着那蕴含着氤氲灵气的金色灵液顺着朦胧缥缈的月色,悄无声息地落满了人间。 帝流浆有点化之能, 启智之用, 万千生灵因缘际会而得之,便有脱胎换骨, 摆脱蒙昧之身的机会。 两位女神借太阴星之力俯瞰世间万象,望着愈发葱茏的草木,忽而睁眼拜向明月的狐狸,不觉伸手拨动着月色, 彼此对视一眼,浅浅笑开。 “可惜了那帝流浆, 纵使极尽你我二人之力,也得要整整一月,方得那么些许。”羲和轻轻喟叹一声。 望舒摇头, 将手指搭在羲和手背之上, 目光沉静:“此物因天地之造化而生, 岂能多得,若是当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倒是有违天地平衡了。” 羲和也不过是这般感叹一句,听望舒相劝,不觉弯眸一笑:“阿妹总是这般认真,怪不得修为进展迅速。” 她又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惹得望舒睁大了眼,气恼道:“阿姐!” 她身上的冷清之气因这一动一怒,忽而生动起来,似明月皎皎生辉,轻盈地跳跃着,越过那波光粼粼的江面。 羲和笑眯眯地瞧去,轻声慢语:“好,是阿姐的不对,阿姐不该把你再当成小孩子了。” 望舒抬眸望她,半晌又偏开头去,轻声抱怨道:“偶尔也就算了,天天这般,像个什么样子?” 羲和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极是极,怎么能天天这样呢?” 望舒:“……” 她怀疑地抬头望了一眼羲和,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敷衍了,想了不到一会儿又将此事抛到一边,继续观察起世间的状况。 月色极浅,疏离淡漠。 那金色的帝流浆混在其中,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谁也看不太清晰。 只有机缘巧合碰上这月光的生灵沐浴在其中,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望着眼前忽而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世界。 通天带着弟子们从雪地上走过,亦不觉仰起首来,望着那在深夜子时之际,愈发苍茫的明月。 雪地中凌霜傲雪的梅花在月光的掩映下愈发凛然出尘,纵使有雪粒子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它们脚下积攒起厚厚的积雪,却依旧不改其貌。 他不禁驻足瞧了半会儿,又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倒是运气好,恰逢帝流浆出世。” 云朵糖们甚是欣喜地去蹭那月光,周身愈发朦胧,不知何时长大了一圈,看着蓬蓬松松的,手感甚好。 通天拢在袖中的手指蠢蠢欲动,下意识感慨一声:“啊,突然好想吃棉花糖。” 纯白的那朵云彩闻言望来,恰对上他的视线。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后嗖的一下窜出数尺,奶声奶气道:“不,不可以吃。” “云霄不能吃,不能吃云霄!”她颠来倒去重复了两遍,一副颇为紧张的模样。 另外两朵云彩闻言抬首,亦迅速地挡在了纯白云彩的身前,齐齐抗拒道:“不能吃!” 通天抬眸望去,目光从她们身上掠过,不觉轻轻一笑,潋滟三分春水:“好好好,不吃不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举了手,对着头顶的天穹一本正经地发誓:“天地见证,贫道今世今生,绝不会对云彩下此毒手!” 天边金光一道,分外清晰。 云朵糖们方才心满意足地靠拢在他身旁,仿佛飘累了一般。 一团软乎乎地趴在他头顶之上,一团直往他衣袖里钻,通天手疾眼快捞住一只呈自由落体之势的云朵,无奈地抱在了怀里。 多宝转身望来,视线落在云霄身上,忽而轻轻一叹:“她们都还记得啊。” 通天低头瞧了瞧纯白如雪的云朵,心头微微恍惚:“是啊……” 他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为师当初给她们留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怎么到现在都忘不了。” 多宝挑眉望来:“那就要师尊您好好反省反省了,怎么会因为一支棉花糖把师妹弄哭的?” 通天沉吟片刻:“且容为师狡辩一二……” 他又伸手揉了揉云朵糖,眸光愈发柔和,也像是渗透着一层甜丝丝的蜜糖,加上清凉甘甜的薄荷绿。 “毕竟当时的小云霄,分明就是一朵很是乖巧的棉花糖啊~” 通天老师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 赵公明左看右看,忽而化出道体,几步跑到通天面前,仰起首望他,努力伸出手来:“师尊~弟子也要抱抱。” 多宝:“……” 多宝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目光不善地望来。又被后者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师弟我才刚刚化形,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 “赵公明你欠揍是不是?!” “略略略,大师兄你如果嫉妒可以直说的~” 大概今年刚刚三岁和五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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