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低下头去,看着那张纵使苍白虚弱仍不掩艳艳绝尘之色的容颜,又愈发出神地望去:“您也不用太担心,本尊他心里自有分寸……嗯?” 玉宸微微一怔,下意识抬起首来,望着鸿钧淡漠的面容,又不禁低头瞧了瞧自己被法术禁锢住的双手,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本尊的师尊,您这又是何意?” “通天有没有教过你,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鸿钧淡淡地瞥他一眼,语气辨不清喜怒。 恶尸沉默了一瞬:“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下是本尊的恶尸呢?” 鸿钧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丝毫没有解除禁制的打算。 “啊,行吧,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这般无理取闹的……”玉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嘀嘀咕咕了一串话,谁也没有听清。 半晌,只见得他轻轻一叹,唇边扬起几分邪气的笑意,广袖一甩,化出一朵青莲抛掷在通天面颊旁边,又想化为虚影散去:“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加亲近了,就算是您,也不能……” 鸿钧抬手就攥上了青萍剑,听着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他掀起眼帘,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就算是贫道,也不能?” 恶尸:“……” “如果是您的话,那当然可以啦!毕竟本尊最喜欢您了嘛。” 鸿钧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逼得后者忙不迭地遁回了剑中,这回倒是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可怕得很,实在是可怕得很啊。 画面回转到老子这边。 长兄静默无声地立于原地,眉眼间含着几分沉凝之色,袖中的手指略微捏紧,又不觉长叹一声:“师尊,他毕竟是我们的弟弟。” “是啊,若非如此,刚刚那剑便不是冲着天道而去了,也算祂出现得及时,”鸿钧侧首望他,不置可否道,“二徒弟,你觉得呢?” 老子微微侧身,望着元始一步步走上前来,雪白的衣袂上有几处破损的痕迹,一双眼眸如被冰淬过一般,近乎寒寂。 他站定在老子身旁,又兀自将视线投向昏迷不醒的少年,语气间不见波澜,照旧是一片冰凉沁人:“起了杀心,偏又不下死手,还是同以前一样,没用得很。” 老子皱眉,难得不满:“元始,慎言!” 鸿钧遥遥望着他,倒也不甚意外:“看样子,你还是不肯说几句好话了。” 鸿钧淡淡地垂了眼,雪青色的衣袂间似也染上了几般森寒之意,手指轻轻抚过青萍,信手挽起长剑,便见诸般杀意凛然,纷纷然充斥天地。 “触景伤情,见人伤怀。老子,时机未至,莫要强求。”鸿钧慢声开口,一字一顿,伴着混沌之中乌云翻滚,雷电交加。 他又望了一眼元始,神色淡淡:“像是通天这般偏执的性子,向来是强求不得,只得玉石俱焚的。” 说罢,鸿钧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只低头抱起通天,拂袖而去。 嗯,又双叒叕到了治疗的时候了。遥想当年,他上一次运用大法力给通天疗伤还是上一次的事情呢。 时间可真够快的。 又或者,不是时间快,是这只气团子,是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 “师尊,我可以解释的!当时那么大一个幻境砸下来,把我整个气团子都砸懵逼了,我绝不是故意动的手!” “师尊,我真的可以解释的!是天道祂先从那边经过,我这把剑才跟着过去的,明明是祂在勾引青萍剑!” “师尊,我发誓我可以解释的!您要相信我!这种事情肯定都是他们的错,这世上不会有比气团子更无辜的团了啊师尊!” …… 你听听有人信你吗?嗯? 内殿之中,鸿钧面无表情地按住在药池中扑腾不已的气团子,眉头微微挑起,显出几分鲜明的愠怒之色。 他拧眉不语,又在通天再度开口,试图垂死挣扎的时候欺身而下,将他压制在汤池冰凉的内壁上,乌沉的眼眸定定地盯着他,眸光渐渐暗下几分。 “袭击天道,言辞不敬。通天,你就没有什么反省的意思吗?” 通天整个人浸透在水中,周身尽是缭绕不清的水雾,连带身前之人的容貌,亦瞧不太清楚。 他迷迷糊糊地抬了眼,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仍是笃定地开口:“反正我就是没错没错没错没错……都是他们的问题!” “师尊——”少年毫不犹豫地拽上他的衣袖,蹭了蹭他的衣袂,神情间仍是一等一的无辜可怜,“弟子无错!” “弟子从来,从来就没有错!” 他的眸光里满是倔强与固执,扬起的眼眸明亮至极,毫不犹豫地望入身前之人眼中。 鸿钧垂眸望去,心头本该汹涌的怒气,不知为何又弱下几分。 少年执着又任性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神魂一片混乱,脑壳疼得近乎毁灭,又在某一个抬眸的瞬息,强行偏开首去,任凭眉眼被雾气遮掩。 “这不是弟子的错。” 他固执己见:“我只是暂且输给了‘命运’。” 鸿钧眉头微拧,不觉又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发:“通天……” “只要我赢了,他们就会承认我是对的了,不会再贬低我的道,也不会再轻视我的弟子……”他喃喃自语,神情恍惚几分。 “我最大的错误不是我错了,而是我输了,我输了封神之战,所以我是错的。” 他低眸垂目,神情中带出几分悲悯,语气之中渐渐染上几分悲伤:“是贫道连累了他们。我的弟子,同样修的是玄门正统道法,传承着自我而来的阵法之道,丹箓之术……” “同样……也可以做这世间,最逍遥自在,快活无忧的神仙。” 鸿钧微微敛眸,不发一言,只更加用力地抱着他,听着他混乱又无序的低语。 渐渐地,通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茫然地望了一眼鸿钧,又朝着外边遥遥望去,沉默不语。 天地寂静,时序照常。 世界照旧遵循着它的轨迹运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可他如此疲惫,仿佛下一瞬便会沉沉睡去,再也不愿醒来。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明明谁都可以,来的人,为何偏偏是他们呢?” 鸿钧觉出几分不对,低眸唤他:“通天?” 少年抬眸望他,又静静地牵着他的衣袖,躲入他怀中,一字一句,若珠落玉盘,清脆入耳: “师尊,这偌大的洪荒,恨我者无数,厌我者万千……为何,偏偏要我的兄长,亲手来断我的道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姬落月”小天使投的地雷。 国庆快乐我的宝们!
第74章 却把青梅嗅 夜色归于寂寥。 那浅浅的疑问消弭在空气之中, 眨眼便没了踪影。 鸿钧微微垂眸,只瞧见少年于水雾之间轻颤的眉睫,与缓缓阖上的眼眸。他仿佛已经忘却了在那一个不经意的瞬息, 脱口而出的隐晦悲伤,又低低地唤他“师尊”。 “师尊, 您别生气, 好不好?” “下一次, 肯定没有下一次了, 我同您发过誓的,这一次纯粹是意外……” 话语忽而止在通天唇齿之间,他讶异地睁大了眼, 望着鸿钧近在咫尺的容颜,霜发如雪, 淡漠疏离。 他浅浅地抵着少年的额头, 神情平静如水:“为师没生你的气。” 通天眼底似有几分困惑,轻声嘟囔一句:“胡说, 刚刚的师尊明明就很凶。” 鸿钧低眸望他,语气淡淡:“哪里舍得真的生你的气。” 通天静默了一瞬,倏忽偏过首去,一言不发。 鸿钧定定地瞧了他半眼, 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温热的吐纳浮动在缥缈的水汽之间, 透着隐约的暖意:“你啊……” 果真是一只好任性的猫猫。 说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劝着, 盼他回眸一顾。 “你身上的伤口还没上药, 总得让为师好好瞧瞧,对不对?” 那便哄他。 通天微垂了眼眸,像是在此刻才感觉到那隐隐约约泛滥而上的疼痛之感,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委屈地道一声:“疼。” “现在知道疼了?”鸿钧轻声问。 猫猫果断又转了个身,别扭地背对着他。 “好了好了,让为师看看。”鸿钧轻轻一笑,视线方落在他手上的伤口之上。半晌之后,缓缓替他挽起了广袖。 广袖宽大,沾染着细雪红梅般洇开的血渍,一点一点自那玉白的肌肤上淌下,显出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明显至极的剑伤落在手腕之上,深可见骨,足见当事人下手之狠。 鸿钧便又瞥了一眼低眸垂目的少年,听着他委委屈屈的一声“师尊”。 “弟子也不想这样的嘛。” 微微抬起,似要轻轻弹上他额头的手指又停在了半空,被鸿钧缓缓收了回来。 师尊垂眸望着他的弟子,神情间的无奈之色愈发清晰:“好,为师知道了。你也不想这样的。” “是极是极。”猫猫煞有介事地点头,终于高兴了一点,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衣袂。 鸿钧任凭他胡闹着,襟袍间沾染了愈发浓重的水汽,湿漉漉地浸泡在汤池之中。手指攥着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一点一点替他上药。 接着,又催开翠色的法力,使得药效进一步挥发开来,化去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嗯嗯嗯!” “哪怕气上头了,也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好好好!” “很好,”鸿钧微微颔首,颇有几分满意之色,又微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望来,“那接下来的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为师替你脱?” “?” 猫猫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猫猫突然慌张了起来。 鸿钧抬手就扣住了通天的手腕,阻了他逃跑的念头,又透过那湿漉漉的里衣,望向他脊背处那一片乌青之色,眉心微微拧起,目光隐约冰凉几分。 “师尊,是这样的,我觉得有些伤就算放着不管,它也会自动自发地变好的,这叫做事物的发展永远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通天沉默了一瞬,真诚地开口道。 鸿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通天,为师以为你应当是玄门中人。” 少年面不改色,仰起首来目光灼灼地看他:“但是真理是经过实践考验的,经过实践检验过的真理,就算是玄门中人,也应当对此持肯定态度。” 鸿钧对此呵呵一笑,语气漫不经心道:“看样子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师,师尊,弟子觉得……我是说,也许我可以自己给自己上药呢?” 鸿钧显然懒得同他废话了。 他随手施了个法诀,便将意欲逃跑的猫猫扣了下来,又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除去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多余的矫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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