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位兄长,是否也会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情呢? 他眉心微拧,略显沉静地想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转而抱起多宝,任凭微垂的衣摆拂过脚下荒雪,平静地离开了昆仑。 等会儿,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通天的步履微微一顿,便见脚下一只雪白的毛团努力地扑了过来,捞住了自己的一寸衣摆,不住地往上蹦跳。 通·毛绒控·天低下头去,认真地端详了它许久,倏忽歪过头,笑了起来:“难道,这就是贫道的拜师礼?” 不是哦,是拜师礼……们! * 混沌之中,女娲端坐在阵法前方,碧眸淡淡地掠过踏入心阵的人群,又随即轻轻一叹:“我算是知道,师兄为何总喜欢抱着他那一线生机不放了。” 她入目所见,多是衣衫褴褛,目光坚毅果断的人群,在听清心阵的考验之后,仍然坚定不移地踏入了其中。 自道祖公布讲道一事后,已过了七千多年,如今仍然徘徊不去,渴望聆听大道的这些人,在得知此阵之后,尽皆匆匆赶来。所求的,也不过是那么一丝听讲的机会。 不同于他们这些有着先天传承的神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良好的修行功法,至多凭借着粗浅的心法吸纳着天地灵气,而有了这一身深深浅浅的修为。 衣服是随便找的兽皮、草皮,一个比一个破烂;武器是最为锋锐的野兽利齿,抑或干脆就是赤手空拳,凭借着一身蛮力,一步步走到混沌之外,却再也无法深入其中。 一眼望去,他们瘦削到几乎不见骨肉的面颊之上,唯有一双眼眸亮得惊人,怀着至始至终不改的意志,几乎令所见之人为之心惊。 “能顺利地从洪荒走至混沌,他们至少有着一定的修为与运势,能够听懂道祖的授课;且心阵不论修为,但问道心,又恰好适合修为不深的他们。” 伏羲思索了一会儿,算是摸清了道祖留予他们的一线生机的分寸所在,旋即感慨一句:“不愧是道祖啊,哄徒弟的水平是一流的。” “却不知他们中有多少人能通过考验?”女娲微微垂眸,凝视着阵法中演化出的一幕幕景象,不免有些好奇。 “不管怎么样,能够经过这么一场心阵的考验,对他们的未来都会有所帮助,这就够了吧。”通天从混沌外走来,闻言轻轻一笑,“风希觉得呢?” “确实,能得了这数十世轮回的经验,也算是一种修行了,”女娲含笑抬眸,又轻声低语一句,“师兄的两位兄长……” 通天很是上道:“师妹大恩大德,师兄无以为报——这个因果我欠了。” “师兄够大气!”女娲倏地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免了,你赠予我一线生机这事,我还没还清因果呢。正巧,师妹看他们也不是十分顺眼。” “只是师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女娲抬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伏羲亦侧过身来,认真询问一句:“恕我冒昧……你们关系不好吗?” 通天望着他们两人,想了一会儿,也席地而坐:“以后的事情我还没打算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若是有可能,我不想再回昆仑了。大概会想办法另择一处福地洞天居住。” “至于我与老子、元始他们的关系,”通天轻轻一笑,“此时尚为兄弟,将来……若是命数不改,那便是生死大仇。” “不是我死,便是他亡,绝无转圜余地。”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是笑着的,眉眼间却似拢了一层霜雪似的雾气,朦朦胧胧,显出眸间一点冷色。 伏羲抬眸望来,心下微微一叹,又摇了摇头:“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却也只字不提劝说之语。 三人只静静地坐着,共同对着混沌间永不停息的罡风,享受着此时此刻难得的安宁。 龙汉初劫已经结束,巫妖量劫尚未开启前的,短暂的安宁。 作者有话说: 老子,姓李名耳,字聃。 感谢“梦幻的心”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59章 君若清路尘 紫霄宫。 昊天目不斜视, 引着老子与元始一路往里走。 一路上,老子却又偏过首去,淡淡的视线落在沿路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花瓣上, 似有若无的一眼,颇带些审视的意味。 元始默不作声, 低垂着眉眼, 思绪仍然停留在那时那刻, 女娲唇角噙着的一抹嘲讽笑意。现世与未来交织在一处, 令他脸色愈发不好,呈现出一片霜寒之色。 仿佛一切早已注定,他的弟弟再也不会回来。 可是, 凭什么?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就要面对这样的事实? 那双疏冷的眸底, 暗色愈显,似风雨欲来。元始定定地抬眸望去, 视线倏地冰寒三分。 他随着老子一道踏入殿宇之中,隔着长长的玉阶,望着端坐在蒲团上的道祖,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 方压下心头愠怒,不声不响地俯首。 又一次, 再一次。 先是量劫,后是求道,他总是寻不到通天的踪迹, 每每靠近了一步, 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这位师尊, 分明是存了心思,不愿他们三清复合! 可是通天呢?他若是当真想见他们,又岂会一字不留,纵身而去,邈邈洪荒之大,再无踪迹可寻? 元始不愿细思,疏冷的眸间只含了那么一点波澜不惊的神色,微垂眉目,静默地立于阶下,长风拂过,身姿如玉般冷淡。 鸿钧垂下眼眸,无声无息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两位弟子,略微摇头,轻轻一叹:“紫霄宫不久便要开讲,其间连亘几个元会,平日里,你们可于此地择一处作为居所。此外,多日不见,你们在道途上若有什么疑问,亦可向为师提出。” 老子微微躬身:“谢过师尊体恤。不知吾弟居于何处?我等可同他一道居住。” “……” 是这样的,他和贫道住在一起。 鸿钧静默了一瞬,目光淡淡地落在老子身上,不咸不淡地打量着他,又平静地开口道:“东院桃花林处,他与友人居。” 友人? 老子念头一转,想起之前看到的两位仙神:碧眸,蛇尾,兄妹,若是他所料不差,应是伏羲和女娲两兄妹。 与他们住在一起吗? 元始冷笑一声:“有花有酒有好友,这日子,可真是乐在其中啊。” 他话锋一转,又道:“却不知这样的逍遥日子,他又为何屡次受伤,神魂受损?” 兴师问罪。 怪不得通天要跑。 鸿钧的思绪微微散漫了一瞬,掂量了一下这个黑锅的厚度,再度极为顺手地将之甩了出去:“魔祖罗睺作乱一方,趁着贫道不在紫霄宫,竟私自到此,妄图诱他入魔。” 没错,和他同住的是女娲伏羲,害他受伤的是魔祖罗睺,道祖清清白白,通天单纯无辜,堪称绝配。 鸿钧平平静静地垂了眼,仍是一副凛然高华的模样,紫衣曳地,尊贵无双,乃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够代表天道的神祇。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那么他所说的,便是唯一的真理。 老子一时默然。 他心下盘算几下,抬手拉住了元始,干脆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师尊与通天相处许久,想来也有所察觉,他与我们的关系实在疏离,却独独亲近于您。却不知,师尊是否知晓其中缘故?” 殿内倏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元始猛然抬首,望着老子平静无波的眼眸,嘴唇动了两下,又倏地沉默下来。 这回啊,当是图穷匕见。 鸿钧微垂了眉眼看去,静静地想着,倏忽淡笑一声:“老子可是瞧见了什么?” 老子恭敬地俯首行礼,随即整肃衣袍,凛声答道:“我见风沙蒙面,天地惶惶,劫煞攒簇在穹顶,伴着天地间无数冤魂怨鬼的哀嚎,再细细听去,发觉那些怨恨尽皆冲我而来。” “……而那怨念的尽头,有人一袭红衣,遥遥朝我望来,满身肃杀之气,眉眼近乎冷淡。手中长剑斜指,欲要取我性命。” 他略略止住话头,抬眸一眼:“不知师尊,可否解我此惑?” 紫霄宫中,空气愈发得寂静。 道祖身边的瑞彩千条,祥云万丈,都似染上了几分肆意的萧杀之气,曳地的紫衣之上,流转不息的道纹蕴含着莫测的力量,只一眼望去,便携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无上威势。 “你确定要向为师询问此事?” 老子再度行礼:“是。” 鸿钧淡漠的眼眸中便显出几分威严之色,于高处俯瞰着底下的他,神情中的感情色彩逐渐淡去,显出一片彻彻底底的空白。 “倘若贫道告诉你,那就是三清既定的未来……” 冰冷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一字一顿,浸透着无边的凉意:“老子,你修无为之道,一向信奉道法自然。对此,你是信,还是不信?”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息,元始倏然抬眸望去,恰好对上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 它的拥有者看尽了世间的悲欢喜乐,生死别离,因而不为外物所动,得以高坐蒲团,坐观众生的挣扎与妄念。 他忽而觉得心头极冷。 “师尊,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 元始一字一句回道,一袭肃杀白衣,冷冽入骨,抬眸的瞬息,目光分外固执。 鸿钧凝望着他,却再度回想起记忆里那个漠然的二徒弟,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语气,说的却是“通天教主逆天而为,罪有应得!” 道祖只笑,坐观风起云涌,一片道心坚韧:“是吗?” 元始还待出言,却见鸿钧一甩衣袖,将他们二人卷起,送出数里之遥,落在桃花林外。 “既无疑问,便勿来打扰为师。” * 三千年一晃而逝,不过眨眼的时间,心阵便停止了运转。 多少人被送出了阵法,神情迷茫,大悲大喜,几乎不知身在何方,又有几人目眩神光,虽显疲惫,神情却是颇为振奋。 仿佛眼前拨开了一道迷雾,大道之路展现在他们眼前,露出了一角门扉。不觉俯身下拜,遥遥朝着紫霄宫方向行了一礼:“谢过道祖大恩!” 通天与女娲对视一眼,倏地轻笑一声,又朗声宣布了结果:“明日,紫霄宫开讲,愿与诸君一道聆听大道箴言!” 长风忽起,扶摇直上,送君九万里! 他们的身影微微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乘风而起,驾云而去! 闲人乘鹤日,人间相见难! 混沌的罡风被阻隔在少年的剑外,再也无法轻易踏入半步,只能发出低低的嚎哭之声,狠狠撞击着阵法的屏障,粉身碎骨,化为灰烟而去。 通天持着剑遥遥远眺,唇边笑意携起几分锋锐,凌厉的剑芒划破漆黑一片的天幕,听着周围轰轰烈烈的一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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