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拢在广袖中的手指轻轻攥紧,捏着的指骨泛起淡淡的青白之色,又很快平复了下来。一双碧眸之中,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被深埋进了心底。 她如有所感一般抬了头,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一刻,两刻。 通天忽而叹了一口气,神情中渐渐显露出几分不忍,他侧首专注地望着水镜中的景象,竟有些许的出神。 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高临下的一眼,不带丝毫感情。 那团火焰,那团极尽燃烧的火焰,眼看着就要在混沌之中熄灭了,无尽的罡风没有一瞬停息地刮过他们身侧,凛然不悦的威压重重地压在他们头顶。好像真的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一切反抗都归于沉寂。 元凤低垂的眼眸中浮现出过往种种景象,唇边的笑意似讽似嘲,又近乎漠然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始麒麟微微侧首,似是明了了她的意思,轻轻露出一抹笑来。 祖龙幽幽一叹,说的却是:“舍命陪君子,死得其所。” 他们化为长虹一道,坠入混沌尽头。 世间的边缘被烈焰映亮,如此夺目,如此耀眼。陷入无边厮杀中的三族之人,倏忽停滞了他们的动作,在短短的一瞬,自牵引着他们命运的缰绳中脱身而出。 是哭泣,是茫然,是不甘。 三族的悲鸣连成一片,令整片天地都为之侧目,纷纷扬扬的荒雪逆转了天地时序,自浩浩天穹上的一点而起,纷然而落,极尽悲哀。 紫霄宫中,通天亦敛了眉目,平静至极地伸出手去,他接住了那一簇微不足道的飞雪,感受着掌心微微泛起的一点凉意,又忽而顿住了一瞬。 另一片灰烬自混沌尽头翻涌而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罡风的吹拂之下,照旧永不止息地燃烧着。 在下一个瞬息,所有人都听到了天地间传来的一声巨响! 火光撞上了世界的边界,极力收缩,又倏地绽放开来,化为一场弥世的大火! 天道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一息之间,竟至于人仰马翻的窘境。倏忽间有一块地方脱离了祂的掌控,令外界的天光云影皆落入了此界的天地。 时空的乱流一瞬蔓延,毫不犹豫地侵吞起祂的权柄!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 一只从天而降的手,轻轻覆盖上了那片乱流,比祂眨眼的一瞬更快,甚至来不及思索,灾难便已然平息。 天道倏忽僵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抬了眼,一点一点望去。 那只极为宽大的,翻云覆雨的手,重新抬起,露出掌心,上面落着一只小小的凤凰,一条金色的龙,以及短腿的小麒麟。 祂熄灭了那场自神魂深处燃起的,本该至死方休的火焰。 温温然的声音落在祂耳旁,宛如晨钟暮鼓一般清晰入骨: “5174号天道,对于此界生灵对你提出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作者有话说: 你有什么想狡辩的吗?【狗头叼花】 感谢“山有木兮木有枝”“黄粱一梦”“仰望星空”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
第50章 深藏身与名 “有没有人同您说过, 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呢?”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放肆又懒散,仿佛一点也没有把祂放在眼里。 面对着大道肃穆低沉的询问声, 5174号天道的眼前, 忽而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幻象。祂定定地抬起眼眸望去, 神情中颇有几分困惑。 祂无比确信祂从未见过这副景象, 可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似曾相识,宛如重逢, 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涌上几分由衷的烦躁感。 那似乎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凉风习习, 潭边的莲花香远益清, 亭亭净植。 那人的手腕脚踝上尽皆带着沉重的镣铐,往后拖着长长的沉重的锁链, 一袭极为艳绝的红衣垂至地面,散落的乌发落在脊背之上,神色苍白至极,又颇带几分说不出的无辜之色。 他抬起眼眸望向祂时, 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无论祂说上什么, 做些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双眼眸里漠不关心的本质。 他什么也不在乎。 也是,毕竟他早已一无所有, 又能在乎些什么? 天道这般想着, 又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头那份愈发不满的愠怒之情:“欺天罔上, 逆天而为!这就是你的下场!时至今日,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那人便笑,笑着笑着又垂眸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纤长的手指隐隐发颤,却仍是抬了眼,淡淡地回祂一句:“贫道从未后悔,恨只恨,未能真正毁了这片天地!” 祂垂眸望去,语气冰凉:“世间的天数早已定好,绝无半分更改可能。即便是你,成功的几率亦不足万分之一!” 他只重复一遍自己的回答,始终不改,孤注一掷,何其疯癫又何其傲慢,确确实实,丝毫没有把祂放在眼里:“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您大可以忽略它,看不上它,却终有一天,要承认它真正存在!” 那双含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祂,似春日里盛放的一朵花,又似雪地里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 他开口的瞬息,又自然而然地打破了先前所有的错觉,只有顺着唇角淌下的热烈鲜血,仍然滚烫得吓人,坠落在地上时,也像是一朵花:“贫道会等到那一天的。” 等到你彻彻底底死去的那天! 祂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还未来得及出声驳斥,又在一瞬之间从虚幻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近乎僵硬地抬起首,望着垂眸俯视着祂的大道。 祂的声音公正而肃然,既不因为先入为主的控诉而判定祂的罪行,却也并不会轻易放过被指控为“为一己私欲,谋算众生”的祂。 多么可笑的一幕,祂竟然真的听到了底下蝼蚁那一声微不足道的抱怨! 天道僵硬着身躯,茫然地抬起首来,近乎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大道垂下的目光。 祂在凝视着自己,没有沉重的压迫,抑或迫人的视线,就这样平静地,公允地,凝视着祂,等待着祂给出一个解释。 世界忽而安静下来。 鸿钧微微抬起眼眸,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幕。 通天摆正了自己的坐姿,又平平静静地抬起眼,于无声中等待。 众生或惶惶不安,或略有感知,哪怕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瞧见了那般凄然绽放的烈焰,以及一只自穹顶之上落下的大手。 天地间从未有过这般宁静的时候,像是仍然在混沌的那段时日,世界一片蒙昧,初生的天道方方睁开眼来,凝视着眼前的世界。 那时的祂如此弱小,只能静静地缩在盘古的衣袖之中,望着眼前被一片迷雾困锁着的宇宙。 好在,洪荒很快诞生,祂也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位天道,掌控着世间无上的权柄,与独一无二的力量,再也没有人可以迫使祂低头,也没有人足以挑战祂的威信。 祂是天道啊! 至高无上为“天”,无所不能曰“道”! 可是此时此刻,祂仿佛再度回到了曾经弱小无能的时候,只能低垂下自己的头颅,放下往常所有的傲慢与尊荣,为自己辩解:“……遵从您的意思,5174号天道向您陈述事实。” 那穹顶之上恍若无穷无尽的光辉似乎彻底坠下,再也看不清丝毫的光亮。世界沉寂入一片黑暗,众人眼中是清晰可见的茫然之色。 你看,就算是高高在上如天道,有一天也会被摆在被审判的席位之上,苍白而无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与祂向来看不上的那群人一道,平等地,公正地,再无一丝一毫的特权地,面对着来自大道的裁决。 通天似乎笑了一声,思考半晌,又从袖中取出了美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面对着这片广袤的天地,执起剔透玲珑的杯盏,垂眸,仰首。 衣袂烈烈,目眩神光!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女娲微微抬起眼眸,双手拢于袖中,指尖微微扣紧,专注地凝视着混沌之中发生的景象,唇角似有若无地上扬几分,碧色的眼眸中波澜迭起:“兄长,你看啊。” 她回眸朝着伏羲一笑,眼神中的复杂之色辨不分明:“多么有意思啊。” 伏羲定定地望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又抿住了唇,轻轻一笑:“是啊,多么有意思啊。元凤竟然指控天道不公,真是——奇也怪哉。” “更为奇怪的是,大道居然真的降临了此地,甚至,在审判我们的天道诶?” * 东海滚滚的波涛之上,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将浓郁的血水翻覆殆尽。 罗睺同样保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静,猩红的眼眸微微收敛,显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连带着那朵瑟瑟发抖的黑莲花,也果断藏在了一块礁石之后,丝毫没有上前一试锋芒的打算。 鸿钧自大道现身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略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罗睺……” 话未说完,魔祖已然抬起了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宛如从未认识过眼前之人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鸿钧:“……?” 他眉心微拧,眼眸略显凝重地看去,开口道:“怎么?阁下脑子坏掉了?” 却也不知哪句话激怒了罗睺,他愤怒地抬起眼眸,弑神枪直指,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好你个鸿钧,我看你浓眉大眼的还以为你真是个正道人,没想到你特么比本座还无耻!” 鸿钧:“?” 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在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你没听见祖龙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吗?!还有脸跟本座讲话!”罗睺冷笑一声,眼眸中杀气毕露,一副被欺骗得狠了的模样。 事实是这样的。 元凤刚开始指控之时,罗睺眼眸一挑,颇带几分诧异。又回头看了一眼勤勤恳恳的小黑莲花,随意地摸了摸下巴。 “看样子,元凤果然发现了我们的谋划,却生生忍到现在,是自知无法挽回,所以向大道怒告一状吗?只可惜,魔道之所以为魔道,本就不受大道的钳制,她这番控诉,注定是无用功。” 小黑莲花在风中摇曳了半会儿,艰难地开口道:“罗睺,她好像骂的不是我们。” 罗睺:“哈?” 魔祖呆愣了一瞬,又仔细抬了头,成功听到了一句“天道不公,视众生如草芥!” 罗睺:“……” 等会,等会,你为什么在骂天道??本座刚刚那一会儿错过什么关键剧情了吗? 然后祖龙就平静登场了。 开口也是个王炸:“我等之命运,为天道所操纵,三族如今死伤殆尽,几近灭族,皆为天道之过!” 罗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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