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又比先前更近一步。 少年低眸垂目,无知无觉地陷入昏睡之中。鸿钧凝视着他沉睡的姿态,不言不语地抚开他颦蹙的眉。慢慢地,他如雪般漠然的发垂至少年的面颊,无悲无喜的眼中,似也落下了一轮清寒天上皎皎的明月。 似贪婪,似渴求,似辗转反侧不断挣扎着的欲望。 他想要的,他所求的,尽皆在此,伸手可及。 “住手!” 天道忍无可忍,当场呵止了这一行为! 祂痛心疾首,痛不欲生地看着鸿钧:“你在做些什么?你在做些什么啊?!这是未来的玄门领袖,洪荒道祖该做的事情吗?” 鸿钧:“……?” 紫衣白发的青年微微挑起眉梢,似乎还未从当前的情境中脱身而出,颇有些不能理解天道的歇斯底里:“尊上这是何意?” 天道分外失望地望着他:“本座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鸿钧沉默了片刻:“贫道应该懂吗?” 天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放开上清。” 鸿钧微微抬眸望去,神情愈发冰凉:“尊上还是打算杀了他吗?不如让贫道替您动手,也算全了我与上清这一段师徒情谊。” “本座何时说过打算杀了他?!”天道的声音愈发用力,再度惊动起万千的雷霆。 鸿钧于心底嘲讽一笑,若是当真没起过这般念头,又为何这天地风云变幻,万千杀机显露局中? 但他面上照旧不显,垂眸应了一声:“原来是贫道想岔了。” 天道继续道:“他借一线生机催动命运长河,本座一时惊诧,恐其生乱。若是他妄图替那些将死之人逆天改命,又当如何?故而动手遏制,以防其犯下滔天大罪。” 鸿钧面无表情地颔首:“尊上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上清之过。” “那么,他当真逆天改命了吗?”他问。 天道沉默了。 祂这才抽出心神观望起命运长河的波动,又将洪荒众生未来的劫数一一铺开打量,半晌,未见异常出现,便又将目光落到此地的另外两人身上。 伏羲,女娲。 他们的命运轨迹倒当真出现了诸般变动,只可惜,当天道定睛望去,这变动命运的因果之线,竟然全数牵连在祂自己身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洪荒。 “怎,怎会如此?”天道虚弱的语气中透出几分难以置信。 鸿钧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天穹的星辰,目光又重新落在怀中之人身上。三分愠怒,三分叹惋,又有十二万分的心疼,令他不觉垂落了眼眸,透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心绪。 何至于此。 救一人不够,还要去救万人;救万人不够,偏要去救众生。这是何等的傲慢,何等的…… 令他心动。 鸿钧倏忽一叹:“尊上这般愤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所谓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之命改易之后,往往会影响他身边无数人的命运,无数人传无数人,这般动荡可想而知。” 天道的神情更加绝望了起来。 虽然这种无形无相的规则所感知到的绝望,也不过是模拟着正常生灵应有的反应。 可是,可是……真的好绝望啊QAQ。 这特么是多大的因果啊?又,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就算是天道……怕也是要脱一层皮的。 祂僵硬着面容,视线落到伏羲和女娲身上,几次动了杀念,又不甘放下。 若是一错再错,祂面临的因果只会越缠越多。 鸿钧就这么随意地试探了两句,确定这口锅绝不会被扣在他徒弟身上,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天道挣扎了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女娲与伏羲……他们的命运既然出现变动。鸿钧,本座要你即刻在三十三天外建立紫霄宫,并将他们二人一齐带走,令其暂居殿中,直至命运被修正,你传道三千红尘客时,再放他们离开。” 想的倒是不错,可惜有他徒弟在,您那心心念念的命运,当真能修正好吗? “至于上清……” 天道的语气中深深透出一股心累之感:“之前的惩罚作废,本座现在对他毫无要求,只要他安安心心待在一处,哪里都不去就行!” “对!鸿钧,你给我把他关好了!在龙汉量劫结束之前,本座再也不想在外面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他狰狞一笑:“若是他再私自外出,就给本座打断他的腿!” 可是团子又没腿。) 鸿钧略微垂首,并不反驳,只淡淡地应了一句:“贫道,领命。”
第30章 万劫太极长 终于,天地间极具压迫感的威压渐渐散去,不知道多少个地方的生灵感受到了这一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他们或隐晦交谈,或以眼神示意,各种方式不一而足,目标皆直指头顶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昆仑山上,元始倏地睁开眼去,眼眸冰冷彻骨。他匆匆站起身来,便要向外面走去,又被老子抬手拦住。 “元始。” 被迫停止闭关的长兄推开门扉,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神情中颇带几分警告意味:“此事已经平息,无论那位因何发怒,你如今赶去,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难道兄长就让我这般看着吗?”元始深深吐出一口气,回头望向老子。 “无用之事,不必去做。”老子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而且,通天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是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缓声道:“元始,冷静下来,你能感觉到的。三清之间的联系告诉我,通天现在并无大碍。” 元始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微微阖眸,掌心按在胸腔之上,聆听着那一侧传来的时有时无的音讯。 那般骤然剧烈的疼痛感已经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细水长流般隐约的痛感。 他心头隐隐生起几分预感,眼前浮现几句天机,却又见着一幕:那侧的少年似乎在昏迷之中,眉心微微蹙着,神情苍白而痛苦。 元始察觉到这一点,眉头不觉蹙起,拢在袖中的手指陷入掌心之中,泛起隐隐的痛意。 很快,画面消失,连带着那点淡到微末的感觉也彻底消失不见。元始微微睁开眼,神情幽邃入骨:他再度失去了同他弟弟之间的联系。 “通天大概已经平安无事。”老子开口道。 他仰首凝望着那无波无澜的天际,指上掐诀,感受着那如今仍旧一片混沌的天机,眉头微微蹙起。 如雪般无瑕的白发自肩头垂落,三分孤冷,四分漠然,竟令人一时分辨不清,这般冷淡模样是否当真是天上的雪,九州的月,亦或是此刻昆仑山上怀着人间忧思之人。 通天…… 长兄隐含忧虑地一叹,视线又重新落在元始身上,脑袋又隐隐作痛。 差点忘了,他面前还有个问题弟弟呢。 “元始。”老子揉了揉眉心,又劝了一句,“回去吧。” 元始却只垂着眉眼,语气冰凉:“他是不是又和那位对着干了?” “元始!”老子微微加重了语气。 “欺天罔上,一味逞凶,活该他如此下场!”冰雪洗濯过的眼眸愈发冰寒,元始微微抬手,近乎愠怒地一挥! 昆仑山万顷的冰原一瞬之间冰寒彻骨,大片大片晶莹剔透的雪从九天而落,将其一瞬之间冰封。其间的生灵熟练地给自己加了一层小被子,又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思考起为何玉清真人又双叒叕动了怒意。 啊,难道又是因为上清真人吗?可是最近好像都没瞧见他啊。人都不在还能引得玉清真人发怒的吗?不愧是他啊! 亲生的亲生的,真是亲生的兄弟呢。) “你又何必说些这样的话?”老子是真心觉得头疼了。 是个人都能瞧出他对通天的在意,可又偏偏嘴上不留情,捡着什么话都敢说,这,这必然会将人越推越远的啊。 元始微垂眼眸,淡声道:“明明兄长也是这般觉得的吧?” 老子又叹:“虽说如此,但是……”养猫不是这么养的啊,你这样连猫听了都想给你邦邦两拳。 元始却只是倏然冷笑一声,瞧了老子一眼,索然无味般重新推开门扉:“罢了。等他回来我再同他算账!” 那么,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呢? 还是说,就不回来了呢。) 老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眉头紧紧蹙着,又十足凝重地,叹了一声。 * 碧树摧折,繁花凋零。 溪水间瑟瑟发抖的游鱼不知何时散去,再也瞧不见它们经行而过的模样。 鸿钧仍然抱着通天,一寸一寸聆听着他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那张隐隐带些苍白之色的容颜,瑰丽得宛如雪中烈焰,无声无息,又灼烧进人心底。 他轻轻探出修长的手指,抵着他后脑,又将他拥入胸膛,听着两人心跳的频率逐渐一致,分不清彼此,方微微抬眸,望向高台之上的伏羲。 后者平静地站起身来,抹掉唇角的血渍,身形一转,将仍然站在原地凝眸思索的女娲打横抱起,方向着鸿钧垂眸行礼:“拜见前辈。” 伏羲低垂着头,从容开口:“在下刚刚掐指一算,忽感舍妹身上具有大机缘,又与前辈隐隐牵连,敢问尊驾大名?” 鸿钧看他一眼:“贫道鸿钧。” “原来是鸿钧前辈。”伏羲仍旧垂首,目光又自然地落在通天身上,坦然询问,“不知前辈与通天道友是何关系?” 鸿钧这次没有答他,眼眸微微抬起,似审视,又漠然疏离,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伏羲感受到周围忽而降下的温度,面不改色地开口:“突逢变故,在下还未谢过通天道友赠舍妹一场机缘。又忧心他身体状况,不免出此疑问,并非想冒犯前辈。” “他如今状况还算好。”鸿钧又低头看了通天一眼,平静地将他藏在怀中,不容旁人窥伺。 伏羲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先前通天道友无故从天上跳下,在下忧心他身心健康许久,还为他配了几副药。既然道友如今状况尚佳,在下也便放心了。” “突然从天上跳下?”鸿钧微微拧眉,忽而出言。 伏羲点了点头,眼眸中颇带几分忧虑:“是啊,通天道友虽然平日里不言,但贫道查看其脉象,发觉他心底颇有些郁结,若长久不消,恐危害其身心。形如跳崖跳云此等与自尽无异的举动,怕会频频上演。” 他拿捏着分寸,点到即止。 鸿钧眉头拧得愈深,垂眸望着怀中仍然毫无意识的少年,心底那压下的愠怒又重新泛上心头。 与自尽无异? 可不是与自尽无异! 每一环都想得极好,强行让人吃了个暗亏,偏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真是合该在小黑屋里待个千年万载,好让人好好教一教他,何谓珍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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