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通天想要,为师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圣人捂住了脸,不敢去看身前人。 太纵容了啊师尊,您这种行为,太纵容了啊。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被宠到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 鸿钧却只垂了眼眸,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个温和清浅的笑容。 “好了,吉时已到,该走了。” 通天这才低垂着眼眸,轻轻抬起手来,搭上了鸿钧宽大的手掌。后者稳稳地牵起了他的手,同他一道,走完这条命中注定的道路。 从寝殿出来往外走,要穿过整整一片的桃花林,漫天纷飞的桃花就这样铺满了一路,映入通天眼角的余光之中。 他望着眼前之人,心跳得愈发得快,不由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鸿钧慢下了脚步,回眸一笑:“通天。” 他的弟子抬首望他,眸光灼灼:“师尊,您还记得吗?” 通天:“……我当初同您许诺,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个好气团子……” 他说得断断续续,语意不明,鸿钧却仿佛听懂了一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注意没有弄乱他束好的发:“通天当然是个好团子啊。” 鸿钧:“心怀天下,行事果决,为此间洪荒众生开辟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如何不是个好团子呢?” 他含笑道:“要为师说啊,世上再也没有比上清通天更好的气团子了。” 通天的耳垂又泛起了浅浅的绯色,他怔怔地望着鸿钧,又忍不住问道:“那师尊当初说的,让我做个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拉着鸿钧的衣袖,熟练地撒着娇:“我总觉得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可是又不知道师尊想的时候是个什么意思,所以……师尊不如意思意思,告诉弟子一下?” 好多个意思啊。 鸿钧听着听着,唇边的笑意愈发无奈:“那个啊……那不重要了。” 通天:“??师尊?” 他睁大了眼,停住了脚步,紧紧地盯着眼前忽而不讲人话的师尊,目光幽怨三分:“师尊——您不能这样。” 鸿钧摇了摇头,又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眼眸之中尽是纵容之色:“你啊……” “真的想知道?”鸿钧问。 通天毫不犹豫地点头。 鸿钧便垂了眼眸,牵起了通天,继续往前走去,声音清清淡淡,落入了圣人的耳中。 “通天,你从往至今,毕生所求,不过是‘一线生机’四字而已,却为之付出了一生又一生,直至今日,依旧无怨无悔。” 鸿钧:“当年,为师只能在一旁看着,帮不了你,也救不得你,心下总是遗憾。因而,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三分妄念。” 他侧过身来,望着身边的红衣圣人,又恰好对上他抬起首来,投来的一道纯粹目光。 鸿钧不由一笑,眉眼之中俱是温和之色:“你想要度这众生……” ——他欲要度这众生。 鸿钧:“我却只想度你一人……” ——我却只想度他一人。 他慨然道:“一生太平长乐,无忧无虑。从此不做这圣人,只做这凡俗之间,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相守之人。” ——从今往后,不为圣,只为人。 鸿钧微垂了目光,一身婚服在桃花的映衬之下,愈发明亮灼灼。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通天圣人,又轻轻抬起手来,抚上他微微颤动着的眉睫。 通天掀起了眼帘,目光纯粹至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是为师昔年的妄念,至于今日,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鸿钧微微笑着:“为师到底不忍心让你放下毕生的大道,更不忍心见你眉间含愁,心上寂然。” “所以,你这一生,便莫要做人了吧。”说至最后,鸿钧轻声戏谑,定定地看着通天。 做你一切想做的事情,成就你心心念念的大道。 而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这位惊才绝艳,世无其二的圣人身旁。 通天微微启了唇,目光仍然流连在鸿钧的面容之上,轻轻唤了一声:“鸿钧。” 鸿钧回应着他,目光中似有千万般的柔情,随着漫天纷纷的桃花,落入通天的眼中。 他忽而便笑了起来。 “师尊,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忘记告诉您了。” 鸿钧瞧了瞧眼前的景象,算了算时间,温和一笑:“现在说的话,尚且还是来得及的。” 通天便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引得鸿钧垂下首来,同他对视。 两人之间的气息愈发纠缠了起来,眼神交错在一处,缠绵悱恻,惊心动魄。 通天轻轻一笑:“昔日,我同师尊许诺,若有来生,定当以身相许……” 鸿钧的眼眸动了动,记忆的一角倏地掀开,纷扰的回忆纷至沓来。他垂了眼眸,带着一种隐约的期待,等着通天接下来的话。 通天踮起脚尖,轻轻地描摹过鸿钧的薄唇,眼底波光流转,专注至极。 “今生今世,通天应诺而来。” …… 众人纷纷扰扰道贺的声音就在他们不远处传来,热热闹闹,欢欣鼓舞。 可是此时此刻的鸿钧低垂了眼眸,只瞧见了他弟子的模样,红衣灼灼生辉,一双含情目,一颗赤子心,便令他全然忘怀了自己。 半晌之后,他方堪堪从唇齿间吐出一字:“好。” 通天抿唇一笑:“师尊,走吧。” 鸿钧便携着通天的手,一道往前面走去。那里,女娲执着红绣球早已等待许久,此时笑着举起绣球,手指轻轻一挥。 两人手腕之上的红线无声无息地显出了模样,一圈又一圈,将两人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眼前是山海共祝,众生相贺。 通天定定地看去,唇边笑意灼灼。鸿钧侧身看他,眸光专注动人。 “大道见证,天地为鉴,今日,通天圣人与鸿钧道祖结为道侣,此情,此心,死生不改,万古长存!” ——你看,他终究是如愿以偿。 * 洪荒不记年。 大道圣人上清通天与道祖鸿钧,于紫霄宫举办结侣大典,场面举世瞩目,令人叹服,后世称之为“天作之合”。 ——此言何解? ——女娲圣人答之:“顾名思义,此乃因天道太作而成就的缘分,故而称之为……‘天作之合’。”
第218章 番外:老子与元始 洪荒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这场结侣大典过去了许久,仍然有人不厌其烦地将它提起,又热热闹闹地讨论一番。 但这般的热闹, 总归与昆仑无关。 老子踏入玉虚宫中,转过长廊, 途中遇到了几个阐教弟子, 他对着他们微微颔首, 又继续往前走去。 老子又走了很长一段路, 方在一个宽大的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瞧见了凝视着院落中一树洁白梨花的元始。 这一刻,前世与今生的界限再度在他眼前模糊了起来。 殷商灭亡, 截教覆灭之时。 元始似乎也是这样,站在一树皎皎的梨花之下, 眉目有一半隐在苍茫的飞雪之中, 教人辨不分明。他唇线抿得平直,近乎刻薄, 眼底却是一片漠然之色。 那时,元始同他说:“封神之事已毕,通天也该想清楚了。” “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心性浅薄不堪, 本就与仙道无缘。如今应劫而陨,也是合情合理。”天尊的语气冷漠至极, 像是从未把那些人当成自己的师侄过。 于是后来的后来,通天也再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兄长。 老子不由静默了片刻,一时之间, 不知当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 他长叹了一声, 唤了一句“元始”。 老子问:“元始,你还记得一切的开头吗?” 元始微微侧过首来,指尖轻淡地搭在一朵梨花之上,像是不清楚他在询问什么。 只是很快,老子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元始,你还记得封神的开头吗?” 元始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他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下意识开了口:“帝辛于女娲庙前提诗?女娲被接引准提算计入劫?” 老子仍然看着他,未发一言。 元始的指尖微微颤了一颤,回转过首来,定定地看着老子:“大兄这是何意?” 老子摇了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了口:“错了啊,对你我而言,封神的起点,是从太乙真人弑杀石矶开始的啊。” 元始微垂了眉眼,克制着攥紧了自己微微泛白的指尖,眼眸隐忍着垂下,仿佛又察觉到了自己胸腔之间隐隐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的心那么空,空到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外界的风无情地灌了进来,令他躯壳僵硬,眉目苍白。 “大兄此时提及此事,可是为了责怪愚弟?”元始终于掀起了眼帘,淡淡地问道。 老子摇头。 “为兄与你,又有什么区别呢?责怪你,便如同在责怪我自己。” 老子往前走了几步,同元始站在一处,又仰起首来,凝视着眼前纷纷而落的梨花,语意不明地开了口:“为兄只是忽然觉得,前世今生,好像终究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兜兜转转的,他们仍是回到了过去。 元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又似乎回想起了当年。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 他的弟子太乙真人犯了红尘之厄,杀罚临身,于是面向昆仑而跪,说弟子今日将开杀戒。 元始天尊不言,默然允之。 于是太乙杀了石矶。 再往后,阐教与截教互相争斗,死在阐教手里的截教弟子越来越多。 甚至连他自己也亲自入了红尘,于九曲黄河阵前诛杀了三霄,以——“立而不跪,冒犯圣人”的罪名。 两教自此结下了生死之仇。 既是生死之仇,便当以生死来解。截教因而覆灭,从此消亡于世间。 再度回想往事,往事历历在目,于是元始便顺理成章地,想起了他的结局。 昆仑山终年落雪,少见晴日。山上的日子格外的冷,冷到最后,透骨冰凉。 通天被鸿钧道祖带去了紫霄宫,太清老子长居于八景宫,于是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留在了昆仑山。 自此亘古寒峰,埋葬了他的一生。 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弟弟,只能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描绘着他的模样。 阐教弟子之中,亦有几人改换门庭,入了西方佛教,元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少到最后,当真只剩下了他一人。 是永恒的孤独,与彻夜难眠的寂寞。 …… 元始倏忽无言。 他抬起眼眸,看着眼前兀自落下的纯白梨花,那么干净,又是那么冰凉。梨花何曾理解过世间的离合悲欢,只是这般自顾自地落下,见证着一场场的离别!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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