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去找天道拼命吧?” 通天想了片刻,只觉得自己身体状态还好,就算直接去找人拼命,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低下头来,出神地抬起自己的纤长的指尖,望着一滴殷红的血滴凝聚在指腹之上,晃动了两下,又倏地跌落尘埃,才恍然发觉过来。 ——糟糕,好像是有一点不对诶。 通天静默了片刻,不知在同谁解释似的,轻声狡辩道:“天道举洪荒之力下的禁制太难,我又太想脱困而出,故而稍微受了一点伤,很轻的,一点都不严重。” 伏羲面无表情。 通天眉睫翕动了片刻,勉强道:“……你不要同我师尊说。” 伏羲呵呵一笑:想的真美啊。 只是看着通天这副模样,他到底是叹了一声:“好好好我不说,只要你认真疗伤,我就不说好吧?” 通天看着他,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倦怠地垂落了眼眸:“伏羲……” “又怎么了?”伏羲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祖宗,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在他面前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 通天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我突然觉得……也许我的病从来没有好过。我之前表现得那么正常,只是因为有师尊在我身旁罢了。” 他甩落了手背上沾染的血渍,慢慢地开了口:“此病药石罔效,无人可救……所以,只要师尊没在。” 他便又想发疯了。 这话题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伏羲抖着手,艰难地劝说道:“通天,你患的毕竟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伏羲:“你千万不要因此就放弃治疗啊!” 通天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温和清浅的笑容:“伏羲在担心什么呢?我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呢?我可是非常,非常重视自己的性命的啊。” 圣人笑得温柔,长睫在徐徐的光照下轻轻颤动,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伏羲却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格外紧张起来。他默念清心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声,抬首问道:“……那,那你是打算怎么办?” 通天的声音飘忽不定,自他耳边拂过:“天道欲我独自一人前往紫霄宫,那么我上清通天,自然要如祂所愿。” 伏羲:“??” 伏羲:“!!” 他睁大了眼,望着通天含笑的模样,思绪空白了一瞬,旋即怒喝道:“你还说你不想放弃治疗?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通天慢条斯理地答他:“还是有些区别的。” 譬如说,他离大道圣位只余一线。 譬如他答应了他师尊,一定会好好珍重自己。 再及,他想要同他师尊长长久久,直到洪荒的尽头…… 他怎么可以死在这条路上呢? 绝无可能! 通天微微阖了眼眸,再度睁开时,眸光冷冽,淡漠无尘。 他望着自己腕骨上系着的那根红线,指尖微微触摸着它,一点一点,借此感受着另一边那人的动静。 “师尊……您等等我啊。” 他呢喃着:“我一定会……找到您的。” * 不周山上,风烟俱静。 后土低垂着眉眼,身后的六道轮回流转着平和的光芒,象征着“死”之本源的力量降临在天地之间,一时之间遏制了那些永无止境的“生”。 巫族们抬起首来,望着眼前忽而自己扼住了自己的咽喉,于刹那间化为灰灰,消散而去的敌人们,心下惊惧之余,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要结束了吗? 祝融望着后土的目光格外冷冽,只是他离她越近,身躯便以越快的速度化为飞灰。他眼眸里的灰白之色愈发清晰,在失去了烈焰的庇护之后,苍白无力地暴露在天光之下。 那般模样何等的丑陋,令共工和玄冥都能轻易看出——那到底不是他们的兄弟。 玄冥阖眸微微一叹,一时之间似也无言。 共工站在天地之间,睁眼环视过周围的一切,只觉头顶的天光也令人眩晕几分。 一切死而复生的妙诀,都抵不过最为本质的规则之力。 那是支撑着洪荒位面长久存在的,唯一的,并且永恒的秩序。 女娲看着这一幕,望着祝融最终挣扎着向后土袭来的一击,又似叹息般将红绣球抛了下去。只见那红绣球重重地砸在了祝融的头顶之上,天旋地转之间,他终是不甘地摇晃了两下,旋即倒了下去。 祖巫庞大的身躯倒在大地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引得大地震动不已。 后土抬起首来,对着云端之上的女娲轻轻一笑。 女娲回了她一个笑容,驾着云光轻轻落下,又似若有所感一般回过神去,望着从另一处地平线上缓缓走出的一道身影:“师兄?” 通天执着剑而来,衣袂染血,淡淡一笑:“风希。” 女娲讶异了一瞬:“你怎么一人前来?” 通天:“情况有变。” …… 另一处,妖族战场之前。 行军驻扎的帐篷之内,太一仔细地听着他兄长的分析与计划,目光环视过在场的诸人,又轻轻把玩着手中一枚古朴的铃铛。任谁也想不到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混沌钟,毕竟此时此刻瞧去,那当真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铃铛。 混沌钟似乎很想发出一声不满的鸣声,又被太一顺手按住,以告诫的目光看了它一眼。 妖族的最高战力可都聚集在这个帐篷里呢,它要是当真翁鸣一声,岂不是就等于把妖族给一锅端了?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会被他哥往死里打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耳边又恍惚听见一个声音:“太一。” 太一微微一怔,登时坐直了身体,引得帝俊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通天?发生了什么?”太一与帝俊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以神识传音道。 对面的好友声音依旧平静至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轻轻告诉了他一件事情:“我们的计划或许要改变一二。” 太一皱眉:“出意外了吗?我就知道,那位绝不会坐以待毙。” 通天似乎笑了一声:“问题不大,只是我可能无法再介入洪荒的斗争之中,你们面临的压力会比之前大上许多。” 太一:“就这?吾友,我说你别太看不起我啊?” …… 碧游宫中,金灵听到通天的传讯之后匆匆而来,低眸俯首,听着通天的命令。 通天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又伸出手来,轻轻捧起窗前的一枝桃花: “传我令去,金仙以下修为的弟子,即刻返回碧游宫。金仙以上的弟子,以自愿为原则,涉足洪荒,救助沿途受劫之人,之后视情况而定,帮助巫妖二族共同抗敌。” 通天:“一切以保全自己为前提,绝不可鲁莽冒进。” 金灵俯身行礼:“谨遵师尊法令!” 通天未再说话,室内只余一片静默。长久之后,她听见她师尊轻轻的一声叹息。 ——与天赌命者,百死无悔也。
第200章 生死两茫茫 “没想到啊鸿钧, 你也有今天啊?” 隔壁囚室内传来的嘲笑实在是过于刺耳,引得鸿钧皱着眉头,从浑噩之中睁开眼来。 囚室简陋, 透不进一丝光亮。 周围四壁之上镶嵌的灵石散发着冷寂的光芒,彼此交错, 形成了一道道禁锢修为与法力的阵法。 鸿钧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意识到自己无法动用法力了也便作罢, 转而侧过身去, 望着那边传来声音的囚室。 罗睺倚靠在墙角边缘,长眉一挑,眼底俱是新奇之色。 他上上下下将他斗了那么多年的对手打量了一遍, 终是啧啧感叹出声:“怎么?狡兔死,走狗烹?天道终于打算对你动手了?” 他的眼底透着鲜明的嘲讽之色, 说着又摇了摇头:“真是可怜啊鸿钧……为天道鞠躬尽瘁那么多年, 到头来,你还不是和本座一个下场!” 魔祖瞳孔猩红, 斜着眼眸看人时,自带一种嘲讽MAX的效果。 鸿钧抬起首来,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哦。” 罗睺等了半会儿,却见鸿钧重新闭上了眼, 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句“哦”就是鸿钧给他的全部回应。 罗睺:“……??” 他皮笑肉不笑道:“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这么傲慢呢鸿钧?跟本座多说两句话你会死吗?!” 鸿钧闭着眼,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波澜不惊地答道:“被贫道关在这里这么久, 罗睺, 你一定很无聊吧?” 说是疑问, 实际上却是肯定句。 若不是无聊至极,哪会这么闲着没事干般找他说话。 罗睺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绷不住了,他瞳仁深处泛着森森的寒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紫衣华发的道祖,唇齿上下一碰,蹦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鸿钧,你还是和过去一样虚伪,真是令本座作呕!” 他冷笑道:“你明明和本座是一样的人,漠视规则,践踏秩序,却偏偏装得这般高洁傲岸,目不染尘……可怜那上清,竟是被你这副外表所骗!倘若他知道你的本性,还会那般敬仰你吗?” 这一次,鸿钧的反应终于大了几分。 道祖微微侧首,眼底浮现些许不悦之色。 罗睺见此,唇角一勾,笑得慵懒而肆意:“啧啧,果然还是提到上清的时候,你会像个活人一样。”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敏锐至极地盯着他看,试图窥探他的心声:“你待他这般与众不同,恨不得将人捧着手心之上……难不成,你竟然爱着你的弟子吗?却也不知,他是否也愿意爱上自己的师尊呢?” 他本意自是想刺痛鸿钧,进而动摇他的心神,却不料鸿钧瞥了他一眼,竟是轻轻扬起一个笑来。 道祖的目光倏忽柔和了起来,侧首望着简陋的囚室,却仿佛瞧见了枝头一枝斜伸出来的桃花,浅浅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而他目光专注地望去,只见得少年乌发红衣,抬手执起桃花枝轻轻一嗅。 一霎之间,他唇角绽放浅浅的笑意,又带着笑回过头来,轻声唤了一句:“师尊。” 师尊。 鸿钧微微阖了阖眼,淡淡一笑。 他当然爱他啊。 他的弟子……怎么会不爱他? 长久的静默之中,罗睺觉得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忍不住反思起自己刚刚到底说错了哪句话。是说鸿钧喜欢上清通天错了,还是说上清通天他…… 魔祖沉默了半晌,不可思议地抬起首来,盯着鸿钧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喜欢鸿钧?怎么可能?
201 首页 上一页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