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通天终于抬了眼,专注地望向了鸿钧:“……师尊。” 鸿钧眉梢微动:“说。” 通天:“师尊,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的。” 鸿钧哦了一声,低头问:“你有哪次不能解释的。” 通天沉默了片刻,狡辩道:“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鸿钧唇边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少年的乌发,耐力地哄道:“好好好,不一样。” “那么哪里不一样呢?”鸿钧问。 通天就继续胡说八道,胡编乱造,胡搅蛮缠,眼眸灿然若星,好看极了:“师尊你看,我们截教既有凤凰族的太子,又有金乌一族的太子,天下毛绒绒,尽入我门下。” 鸿钧颔首:“听起来很适合开个动物园了。” 通天沉默了片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师尊?!” 鸿钧揉了揉他的头:“好,你继续说。” 通天的眼眸闪闪发亮:“既然如此,截教在洪荒定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比起前世,牵涉更广,影响更大。” 通天:“论起门下客卿,女娲圣人,伏羲妖圣,还有偶尔客串一下的后土、太一他们,无一不是洪荒寥寥可数的大能之一;论起弟子,上及洪荒顶端势力,下及普罗众生,无一不在此中。” 他道:“有此助力,截教定然会比前世发展得更好,也更容易实现我的夙愿。” 鸿钧小小地泼了他一盆冷水:“这也就意味着,你要面对的考验远胜过前世。截教因你而生,却将超越你曾经有过的所有设想,以它自己的方式发展下去。” 通天并不反驳。 他微微颔首,目光愈发沉静:“我知道,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因缘际会也好,我心所向也罢,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实现我心中的桃源净土。” 通天:“然后——以截教为一个小小的支点,再去影响洪荒上更多的人,乃至于,整个洪荒!” 上清通天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大道,哪怕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显得太过于不切实际。 可是——明明他的道就在这里啊! 它如此璀璨,如此耀眼,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不由自主为此侧目! 向天地争得的一线生机,向众生许下的教化之愿—— 倘若真的能够实现,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面,足以让这世上最为固执的悲观厌世者,都有那么一刻愿意去相信奇迹! 鸿钧冷淡的瞳孔之中映出了通天此刻的模样,乌发红衣,眉眼纯粹。 有一缕水墨似的发拂过他微凉的指尖,带起几分微微的颤栗。那双不容于世的琥铂色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向他展现着其中无与伦比的美丽。 “而我一定会做到!” 通天微微一笑:“不是因为我对自己无比自信,而是……我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一生去实现我的大道。” 用他作为洪荒六圣之一的,与这片天地几乎同寿的,独独属于圣人的一生! 鸿钧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忽而失却了语言,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好。” 通天看着他,目光欣喜而雀跃,像是一个得到了肯定的孩子一般,忍不住又晃了晃他师尊的手臂,同他撒娇道:“那师尊您,会陪我一起吗?” 鸿钧微微一叹,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又托起他的脸颊,无奈地重复着自己重复了无数遍的誓言,来慰藉这颗曾经饱经风霜的心灵。 “贫道会陪着你,永生永世,绝不分离。” 他吻了吻少年圣人的眉心,眉眼温和,近乎虔诚地许诺道。 他爱他啊,一日比一日更深,一日比一日难忘,从此深坠尘网,无力脱身。 竟是甘之如饴。 通天又是一笑,踮起脚尖,轻轻覆过鸿钧的唇,眉眼舒展开来,愈见绮丽多姿:“那我也陪着师尊!长长久久,与君偕老。” 从此这世间,不见别离。 * 西方,须弥山。 宝寺之中,佛铃轻响。 多宝端坐在蒲团之上,一时之间,竟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您说,您看好我?觉得我能够使西方兴盛?” 接引,准确说,应当是天道。 他微微颔首,眸光冰冷至极:“不仅是因为你近来在西方所做的一切,让本座越发地相信你,而且,本座也查看过你的命数。” “……命数?” 多宝瞳孔微微收缩,又见对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至极:“你的命数。” 天道:“人人从生到死,都有其固定不变的命数,哪怕偶尔会出现一二的意外,也无法改变他们注定的命运。” 祂凝视着多宝,眼眸之中似乎浮现出一片又一片莫测的画面,又从中窥探着些许的天机。 “多宝道人,跟脚原型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多宝鼠,机缘巧合被上清通天收入门下,这是你一生最初的机缘,你因而踏上了道途。” 天道:“然后,你的命轨平静无波,一路向上稳定地发展,直至某个时刻,突然跌落谷底。由此,你获得了你的第二份机缘,命星再度焕发出光彩。” 祂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神情。 这个表情在接引的面容上出现,怎么看怎么怪异,带着奇异的扭曲感与不适感。多宝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被迫移开了视线。 他攥紧了掌心,冷静地听着天道的诉说:“你的这次机缘,与佛门相关。” 天道:“多宝道人,你生而便与佛有缘。这是天定的命数,早在你诞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祂的目光落在多宝身上,满意地打量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尽力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比不笑还让人心生凉意,甚至于,不寒而栗。 多宝重复着祂的话,一字一顿,若有所思:“命中注定……我与佛有缘?” 他冷笑:“可我多宝,既为截教门下,实乃玄门首徒!又如何会和这莫名其妙的‘佛’沾染上关联?!” 多宝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封神,又想起了……他师尊。 若是他生而便与佛有缘,那为何捡到他的,待他如同亲子,恩重如山的,不是那西方二圣,反倒是玄门的三清之一,上清通天圣人呢? 这世上,除了师尊,谁还会再待他这么好?!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天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凉刺骨,犹带几分不解:“上清通天,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机缘罢了,你与道门,不过是半途的缘法,注定长久不了。” “你又何必动怒呢?”祂平静地问道,“命运命运,一半是命,一半是运,你遇到上清,是你的运道,这却改变不了你注定的命。” 想了片刻,祂又加了一句,近乎判词。 “多宝道人,注定为佛。天意如此,无可变更。” 天道:“多宝,你当认命。”
第186章 不爱牡丹花 “多宝, 你当认命。” 祂的声音中透着微微的凉意,像是昆仑山上永不止息的大雪,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一并冻彻。 多宝恍惚抬眸, 视线落在那双无机质的眼眸之中,一时之间似已无言。 他坐在蒲团之上, 微微挺直了脊背, 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指按在剑柄之上, 直至那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他几分意识。 无处不在的檀香气息充斥在他的口鼻之间, 屋外的屋檐之上,佛铃悬挂在半空之中,此时正晃晃悠悠, 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声响。 “叮铃”“叮铃”。 多宝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这里是须弥山。 西方佛门发端之地,日月星辰环绕, 乃佛居住的地方。比起未来的灵山, 须弥山对佛门的意义更加重大,因为这里是“始”, 一切的起源,一切的开端。 前世,他因缘际会踏入过此地,为着逆天改命, 为截教谋取生机一线;今生,他又因着前世的缘法, 再度踏上须弥山,以求他佛道双修的大道。 与佛有缘。 真是一个再贴切不过的说法。 只是多宝望着眼前的“接引”,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手掌, 却是倏忽扬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是吗?我不信。” 对方似乎对他的执迷不悟大感头痛, 眉头微微立起:“为何不信?” 天道循循善诱道:“若不是与佛有缘, 你岂会亲自来此?那上清通天想必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送你来到西方,成全你的大道。” 多宝仍然摇头,目光淡淡地瞥过了他,又望向了窗外。 屋外的红墙边上,此时正有蚂蚁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过,它们背着相较于自身显得体积格外庞大的大米,往返在墙角边沿。 偶尔又从伽蓝们的脚底下经过,长长地连成一排黑线,却又不曾惊扰他们。 他看得出神,又慢慢地组织起了话语,轻声答道:“您这般说辞,分明是倒因为果,忽略了根本了。” 天道看着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静谧了几分。 良久,祂笑了起来:“哦?” 多宝也笑:“我会入佛门,并非是因为我同佛有缘,反而恰恰是因为,我的师尊选择了我。” 多宝仰首望天,眉眼微微舒展开来,神情之间忽而生出几分虔诚之意。他仿佛在虚空之中瞧见了什么,神色都显得怅然几分,吐出的一字一句,俱是真心实意: “我的师尊,截教通天教主,玄门三清道尊之一,他选择了我,带我回昆仑,授我正统的上清心法,教我移山搬海的玄门道术,又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带我入了大道,登无边仙途,踏无上妙境,如此,才会有眼下的多宝道人。” 祂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多宝看见了也当做不曾看见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多宝:“你们认识的多宝道人,是通天圣人一手教出来的多宝道人。” 他反复强调了这一点,方才轻笑一声:“……而不是最初的,那个弱小的,与别的生灵毫无区别的多宝鼠。” 天道凝视着他:“那又如何呢?多宝鼠,多宝道人,乃至于未来的佛祖,不都是你吗?” 多宝只是笑,眸光却已然冷淡了下来:“您或许不会懂,但是多宝自己却心知肚明。” “这世上觉得多宝道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很多,就连我那眼高于顶的二师伯,也不曾在这一点上贬低于我,哪怕他实在看不上我的跟脚。” 他低低地笑着:“师祖看在师尊的面子上,也曾把我放入眼中打量了一二,夸赞了我两句;西方的这两位,接引和准提道人,之所以会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上清圣人的首徒,是截教的大师兄……归根结底,全是因为师尊罢了!” 天道垂了眼,目光冰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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