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是我错、是我错!」他吊儿郎当地举起双臂作投降貌,「皇帝赐死也该给个罪名,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小弟我可死也不瞑目啊!」 阿宁眯了眯大眼,走进房里碰地一声用力将木仓放在桌上,一股脑坐进沙发,环胸怒视黑瞎子。「同我下西沙的张秃子就是哑巴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哎呀呀,原来宁姐就是哑巴张在西沙遇上的美女啊?」黑瞎子耸耸肩,表情无辜道:「你没问我,我也不好背着人家说闲话呀!」 「你--」越听越生气,气呼呼地再次举木仓。 「哎呀哎呀,当初你去香港找我的时候,我确实完全不知情。」懒得同她玩儿,黑瞎子从容地倒杯水放在阿宁面前,又道:「是说……宁姐啊,瞎子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的队伍弄出中国,您现在千里迢迢回头找我,就为了翻这笔旧帐?」 阿宁没回答,反而眼神游移地举杯饮水,硬声道:「我要去新疆,需要帮手。」 闻言,黑瞎子不禁哼出冷笑,坐到她对面,随口道:「陈皮阿四失踪了。」 「喔。」阿宁淡淡地瞟了一眼,似乎不甚意外。 「哑巴张同老爷子下地,也开溜了,我根本不晓得他在哪儿。」他点根烟,深吸一口。淡道:「全中国干这行的可不只哑巴张一个高手,你珊瑚公司有钱有势,还不如多花些银子雇用别人。」 原本下垂的嘴角倏地勾起,阿宁轻声道:「你所谓的高手……不就在我眼前吗?」 黑瞎子同样回了一笑,「宁姐说笑了,您知道我不搭伙。」 「我清楚你的规矩,但是我特地返回中国是为了找你,不是哑巴张。」她敛下唇边笑,肃色道:「之前哑巴张易容混进西沙的队伍,我上司查出他的真实身分之后打算拉他进来,取代我的队员作新疆队伍的副领导……」愤恨地咬了咬下唇,续道:「这个人我不能信任!他在西沙瞒着我玩这么多把戏,目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肯定不单纯!我需要另一个实力相当的人牵制他。」 「这可巧了,你不信他,他也防着你呢!」黑瞎子双手抱胸,意兴阑珊道:「我没兴趣插手你俩之间的恩怨。扯明了说吧,进沙漠掘干尸我也不是没搞过,可你去道上打听打听,当时同我进戈壁滩的伙计,有几个活着出来?」 阿宁又眯起美眸,厉言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你瞒我哑巴张的事,这是你欠我的!」 他无奈地摆手,「宁姐,不是我不帮,我这人不搭伙自有我的道理。中原高手如云,您还是另请高手吧!」说完,捻熄手中的烟,打开电视便不再理会,摆明送客。 阿宁冷下双眼,默默盯着他许久,突然出声:「陈皮阿四说得对,你这人敬酒不吃,想说服你比登天还难!」 黑瞎子陡然一怔,倏地回首。「你跟四阿公--」 她忽然神色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屏幕一眼,冷笑道:「来得正好。」 她直接将手机抛给黑瞎子,他不明所以地接听,话筒的另一边竟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黑瞎子,听那女人的,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 「老爷子?」黑瞎子面向扬着得意笑容的阿宁,缓缓眯起墨镜下的双眼。「原来华和尚是你带走的?」 『他的事你毋须多管。我问你,张起灵人在哪里?』 「不知道,你们下地之前他就离开了。」他扯扯嘴角,没好脸色。「我又不是他娘,管得着他上哪儿鬼混?」 『是吗……』电话那端停了许久,陈皮阿四又道:『我要你加入珊瑚公司的队伍,要是找到张起灵,替我监视他。』 「你把我卖给洋珊瑚?」黑瞎子皱起眉头,不悦道:「当初是你要他来监视我,现在又叫我去堵他?你搞清楚,我可不是华和尚那条狗任你呼来换去!」 陈皮阿四又无声许久,才道:『我还要你办件事,要是遇到张起灵,替我传句话……』 他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死老头,你--」 『儿,万事保重。』 陈皮阿四说完立刻挂电话,黑瞎子不敢置信地瞪着手机,好似随时有粽子从话筒里冒出来-- 我有没有听错???张起灵是你儿子????? 见他五彩缤纷的脸色便知目的达成,阿宁盈盈一笑,柔声道:「现在,你能来帮忙了吧?」 黑瞎子缓缓收起错愕,反倒撩起意寓不明的笑靠近阿宁,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将她压制在床上。但她仅是挑挑眉,勾起冷艳一笑,不发一语。 他同样拉起魅惑的笑,轻靠她嫩耳边,低着嗓音道:「宁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小弟怎好意思拒绝?只不过……这趟任务的价码……可不低喔。」伸出湿润的舌,沿着她薄软的耳垂往耳廓轻舔,欲近又离。 「哦?那么黑爷……」她亦轻声耳语,伸手探进他的衣服里,沿着他扎实但布满伤疤的腰际一路抚上脊椎。「您今晚……想要什么报酬呢?」 黑瞎子及时脱身跳开,狼狈地拉整衣物,瞧着阿宁的眼神颇不苟同;而她轻勾着挑衅的笑,斯条慢理地起身拨拨乱发,从口袋抽出一张空白支票,直接掀起黑瞎子的上衣插丄进裤头。「收下吧,小弟弟,别说做姊姊的爱占你便宜,这桩生意就当我欠你一回。」伸手轻拍那张没好气的脸,「开会时间我会再通知你,记得准时。」 「啧,魔女……」他看着阿宁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好支票。望望下身膨胀的裤裆,又啧了一声走进浴室。 「他娘的……」冬季的上海夜飘冷雪,他依然边发抖边洗冷水澡。「我这是招谁惹谁……」 ============================= 电视里的黑白画面,一个长发垂地的女子在地上缓慢爬行。 他紧盯着电视屏幕,倏地握紧电视遥控器,毫不犹豫按下结束键,重新播放。 「起灵,够了。」她坐在一旁木椅上,看着张起灵回放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第八次,她终于开口,「不管看几次都是一样的。」 但张起灵恍若未闻,径自播放第九次,正当他按下播放键,那双葱白般的手突然出现眼界,迅速夺走遥控器,另一手则压住他的肩头。只闻文锦叹道:「别这样,拜托你冷静点。」 然而他双眸陡然一冷,木然指着电视里的女子,道:「她不是霍玲,是禁婆。」 文锦敛下眉,道:「我知道这事很难接受,但是——」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不经过死亡、直接起尸?」张起灵骤然打断,音调不自觉扬起,「这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还能否认什么?」文锦无奈摇首,眼神中隐藏不住痛苦。「我亲眼看她从一个正常人慢慢尸化,变成……」顿了一下,连呼吸都成了困难,「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模样。」 她直视那双冰寒如刃的冷眸,道:「刚开始她只是偶尔出现意识不清的情形,原先我还以为她无法适应禁闭的环境,精神上受到刺激。直到后来她的精神完全崩溃,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说着,举起白皙的细脕凑到张起灵鼻下,「你闻。」 不用细闻他也分辨得出这股香郁但略带腐败的檀香味,张起灵猛地抓住她的手,不由得睁大双眼。「你--」 「对,我的尸化开始了。」她平静地转头望向电视,屏幕里的女孩摆弄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再过不久……我也会变得跟她一样。」 张起灵轻轻松开她的手,顿时沉默,只闻她淡然续道:「我不知道我能撑到什么时候,异变随时都会开始,一旦成了禁婆就无药可救了。」 他顿时哑口,望进她双眼中压抑不住的痛苦,过了许久时才冷然道:「我也会是这种下场,是不是?」 文锦无奈摇首:「我不知道。一个月前,我也以为尸化的命运不会降临到我头上,但现在……」 顿时沉默。张起灵暗地咬牙,从裤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布袋,自里头倒出一颗赤红血珠,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文锦像是看见庞然怪物般瞪大双眼,一把接下赤珠,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你……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西沙?」 但他摇头,淡定道:「跟汪藏海没有关系,是从一个明末清初的泉商墓里取得……」 张起灵将下去李氏墓的经过略为重点描述,包括棺前血书、赤青双珠、蹩王群。文锦听了反而不解道:「陈皮阿四要你们去找这颗珠子?他说这是凤阳碧血石?」见他领颌,文锦驳道:「他的话根本不能信!你们都被骗了,这不是什么碧血石!」 果然!张起灵神色未动,只见她握紧赤珠,莫名激动地续道:「这也不是什么解蹩毒的丹药,太乱来了!这分明是毒药啊!」 见她似乎清楚赤珠来历,他赶紧问:「说清楚,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忘了?」文锦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倏地闭紧双眼。「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在汪藏海的墓里被人昏迷之前,到过什么地方吗?」 张起灵蹙眉思索不久,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着文锦喃喃道:「暗道……里头有颗红珊瑚……但是去年我下海底墓的时候,那颗珊瑚已经不见了……还有六角铃铛……二十年前,我们……」 他骤然睁大双眼直瞪她掌中的赤珠,「这不是凤阳碧血石!」 文锦试图稳住心神,却藏不住眼中一丝绝望,道:「二十年前,我们被困在那条暗道里,那颗红珊瑚上的红色果实其实是丹药……我们每个人……包括你跟我……全都吃了那些丹药……」 他心头突然涌现阵阵不安感,「所以霍玲和你的尸化、我之所以失去记忆,都是因为……」 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痛苦点头。 一瞬间,所有的力气彷佛被完全抽离,他骤然倒回椅上,却不发一语。 而她无法克制颤抖着语气……「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奢望能找到解救方式,就算找得到,于我也无济于事,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黑瞳明眸中含着珠珠水波……「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将我们害成这样?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人?」 宛如星光闪耀的湿润双眼,眼神深处却是不容击溃的坚强……「我只要一个答案!」 木然,他无力再响应,疲惫地捂紧面容,但脑海却无法控制地回响起那人低沉的嗓音…… 『你说你失去记忆,是个没有过去的人……我这人——』 「没有未来……」他的声音太轻,只有自己听得见。「没有……未来……」 而他现在只想笑,就和那人一样,放肆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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