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恍然睁大眼,一脸疑惑地看向对方。怎料李殷祺只是淡笑着合上了水袋,站直身来:“小少爷没想到么?” 叶暮临眨眨眼,一时不知道李殷祺告诉他这些是为什么。但是土匪头子现在问话了,他不能不回答,只好斟酌了些语气,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无害些:“想到什么?” 李殷祺似乎对他内心里的小九九根本不在意,只淡笑道:“也对,叶问颜自入谷以来鲜少在江湖上露出行迹,小少爷不懂也是自然的。”他笑笑,又道,“你的这位师兄,说是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倒不如说在玩弄人心之上更为造诣深厚。你想,若是他得知我飞沙关救了你这么一个藏剑弟子,他人又在江南地带,会做些什么?” 叶暮临后背又冒出了冷汗。 “恶人谷里头也是需要势力平衡的,他这两年风头已经出得有些多了。”李殷祺又看向叶暮临,幽深的眸里看不清神色,“谷主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底下的人可未必。和他师出同门的你,最好还是小心些,别露出什么把柄给人捉了去。” 兜兜转转,叶暮临总算听明白李殷祺究竟想和他说什么了。他微微皱着眉,心中三分对李殷祺的不信任,三分对叶问颜的忌惮,还有四分,是对自己前景的茫然。 和小少爷透露完这些后,李殷祺看着对方就跟落汤小鸡一样窝在一边休息,没打算动什么歪脑筋的样子。 目光瞥过他腰间的玉佩,李殷祺微微挑眉,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先前他已经吩咐让人把叶暮临的消息完全封锁,谁也不能透露。但现下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便是龙门镇那头。 龙门镇目前没有主将,但据点内有几个副将都是云景拂的心腹,其中还有一个小姑娘子眠向来很听她叶哥哥的话——若是她得知了叶暮临的存在,给叶问颜通风报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仅如此,龙门镇因为地处龙门客栈附近,据点内龙蛇混杂,说不清谁就是外头哪个山贼窝子的人。这样的一个据点,是最适合情报获取交流,也最容易走漏消息的地方。 叶暮临先前猜测恶人谷自有一条将人送出龙门荒漠的路是没错的,的确有这么一条路存在,但这条路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让他知晓。 准确来说,知晓这条路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是以要将人送出龙门荒漠,只能托关系不错的商队。只是荒漠之中行脚商也甚少,数月不见一个也是经常的事,若是此番前去龙门镇没见着熟人,怕是安置叶暮临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龙门镇里头的人,何曾都是好相与的?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思来想去,怕是只能折腾一下那小姑娘了。 这么想着,李殷祺眉眼间的沉肃散了些去。土匪头子显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就不会利用她,就好比叶暮临此刻已经沉默得如同哑巴,他却还是问了他话。 “叶暮临。” “啊?在。” 李殷祺眉眼深深:“你不过是初出茅庐的行脚商,给飞沙关交货的路上时被强盗追杀,方才寻到了飞沙关来。” 叶暮临一怔,默不作声点点头。 于是土匪头子很满意地眯了眯眼,没再折腾他。 当日下午的路程也安宁得多,也或者是因为青天白日,没几个不长眼的山贼强盗会去招惹就差没在脸上写个恶人谷的李殷祺之行。 让叶暮临颇为惊讶的是,从飞沙关到龙门镇,李殷祺等人居然只花了一日半便到了。印象中这两个地方当是距离甚远才对。 到达龙门镇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因了提前发信过的缘故,龙门镇据点的城门守卫在瞧见了李殷祺本人之后,将城门开了一条缝。 高头大马自那缝中急驰而过,属于金铁的冷感拂在面上。叶暮临只觉得世界恍若一暗又一亮,旋即他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是一座城。 龙门镇据点建得十分高大,周遭的城墙垒上了约有三五丈高。高大的城墙挡住了荒漠中时刻肆虐的沙风,更铸起了坚实的壁垒。 这个架势一瞧便知道,龙门镇受烽火沙血洗礼已有太久了。 前来迎接的恶人们虽然和飞沙关里头的略有不同,但依然眉目间带着戾气,看人的眼神刀锋似的冷。 是了,恶人谷恶人谷,若非恶人,如何在里头存活? 叶暮临的眼神一层层黯下去,连带着心里头的某些情绪愈发放大起来。这情绪像浓雾一般慢慢啃噬他的内心,动摇他的理智。 李殷祺下了马,余光察觉叶暮临已站到了自己身后,方才对着龙门镇的副将云墨点点头道:“叶问颜那头都好?” 云墨只笑:“公子好不好,从来也不会让我们知晓的。” 李殷祺不置可否,环视了一番又道:“没有主将,龙门镇竟也丝毫不显乱态,辛苦你们了。” 面对这样似是而非的“夸奖”,云墨表现出的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事关据点生存,兄弟们自然也谨慎些。只是这主将之位一日不定下,一日便有麻烦。” “哦?”李殷祺挑眉,笑了笑,“可惜,我等既为烟大人所属,自然得听命于他的安排。” 云墨皮笑肉不笑:“是,我只是有些担心过头了。” 听命于烟的安排,不就是听命于叶问颜的安排么。龙门镇自从去年内斗折损了一名大将后,至今未有主将。叶问颜的意思是让李殷祺先管一段时间,等到龙门镇有了合适的人可担大任后再说。 原以为这事烟也不会同意,谁知等人想找到这位顶头上司时,他人又不知道在天涯哪个角落了。要说据点里自个儿推荐,却也是谁也不服谁的场面,主将一事最终还是搁置了下来。 但这个模样,怕是终究要落到云墨身上了。 李殷祺眉眼深深。 搁置龙门镇主将之位的事,叶问颜之前其实也有和他提过一些。只不过他将目的掩藏在隐晦的话语里,这事又太过机密,他李殷祺就算是猜出了个大概,也不能就这么告诉别人。 倏尔他轻笑一声,微扬声笑道:“谨小慎微是个好品质,云副将不必过谦。” 迎接的队伍里不少人面皮都是微微一紧,无外乎为着李殷祺特意咬重口音的“副将”二字。可碍于他武艺高强,在场众人无人敢置喙他的所作所为——何况人家说的确实也是实话。 气氛一刹有些冷凝,好在不知是何人神兵天降,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给众人都解了围:“哎呀,祺哥哥来了?” 叶暮临站在李殷祺身后,听见声音先是一愣,旋即才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眼前那少女生得乖巧,穿了一身厚袄子,腰间绑着个小篓。再一看颈上、手腕甚至脚踝都带了银饰。 这番打扮……就算是涉世未深的叶暮临,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李殷祺笑道,近乎和颜悦色地顺着小姑娘的台阶往下走:“嗯,子眠知道我今天要来?” 少女子眠走出几步,云墨忌惮地看了眼李殷祺,却没阻止,只道:“天色暗了,还是进屋子里说吧。” 说着他目光掠过叶暮临,微挑眉道:“这位是……?” 李殷祺面色不改:“行脚商。” “怎得让行脚商入了据点?”云墨说着便示意左右要上前请人。 “且慢。” 一只手臂横在了叶暮临面前。 云墨挑挑眉:“李将军何意?” “你既然唤我一声李将军,那我也问问你。主将和副将,谁更大些?” 云墨一顿,很快就屏退了那些人手,抱了个拳:“主将为大。是云墨鲁莽了。” 李殷祺目光瞥过自下马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暮临,这才点点头道:“不过是交货的时候受了我们的牵累,我这才顺路捎他过来一趟。” 云墨这才似知晓一般又点点头:“云墨明白。” 话说休繁,一行人入了据点自有人安排住处不说。用了晚饭后,李殷祺去和龙门镇的几位副将商量要事,留叶暮临一人待在客房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将几日来的经历都从脑海里头拎出来细细过了遍,仍然是没能猜到李殷祺这又要关又要放的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可惜他还没想太久,一阵悉索动静突兀地响了起来。 叶暮临顿时一惊,立刻站直身来,后退了几步,想了想不对,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壮着胆子道:“……谁!” “吱呀。” 门被推了开,月光顿时倾泻在门槛处,正映着一个影子。 有个小姑娘探出了一个头,轻声道:“你好呀?” 今夜有月,绸缎似的月华披在少女的乌发上便漾出一段光滑的弧,这让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像极了月色下吸人精血的……小狐仙。 叶暮临被自己这个联想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发现是那个唤作子眠的小姑娘。 他定了定心神:“子眠姑娘可有什么事?” 叶暮临当然不是傻子,土匪头子对这小姑娘的态度都不同常人,对方在这龙门镇的地位可见一斑。 子眠倒是微微笑起来,见叶暮临并没有被自己吓到,也站出了半个身子,仰着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叫什么呀?” 见着小姑娘一脸无害的模样,叶暮临微微定了定晃动不休的心神,道:“在下叶暮临。” 小姑娘的眸色发亮:“是藏剑的人么?” 怎么一个两个都关心他是不是藏剑的人了?叶暮临觉得纳罕,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答了:“是。” 这回子眠干脆直接进了屋子里来,一把拽着他的手往桌子旁一拉:“真的呀!” 让叶暮临坐下之后,小姑娘也坐到了一旁去,给他倒了碗茶,又道:“我一直听说杭州灵山秀水,藏剑山庄君子如风,如今一见真的是这样。” 如风的叶暮临实在没想出来子眠这一招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这小丫头不过是今天才见到自己,为何会露出这么熟稔的态度……难道,又是因为叶问颜? 一想到叶问颜,叶暮临脸上的神情就略有些微妙了。子眠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大哥哥脸上的神情复杂,像是带着期盼却又不安的模样。 于是她笑起来:“大哥哥不用怕,我们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算十足十的恶人。” 说到底了还是恶人。 不过很奇怪的,叶暮临却因为这一句话稍稍安了心。 心神稍定,他再仔细去瞧这小姑娘,发现对方仍穿着先前那身袄子,腕上的银镯打的是蛇形模样。他一挑眉,算是确定了子眠来自南疆的事实。 见他视线落点,子眠自然也猜到对方肯定是在猜她是什么人,当即甜甜笑着:“大哥哥是因为交货的时候,被强盗追杀,方才误入了飞沙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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