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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头子早知他有如此反应，不过是半回身看了一眼他，轻笑道：“不说？” 叶暮临瞪着他。 他力图用目光对男人造成威慑，可土匪头子毕竟是血火沙海里头纵横十数年的沙匪，自然不惧，当下也只是取了棉帕，沾了点水，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淡声道：“叶问颜现在在不空关。听说过么，瞿塘峡，不空关。” 叶暮临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谨慎地盯着他，然后轻声开口：“所以呢？” “我说，叶问颜此刻在不空关。”土匪头子看着他，没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江湖上他的悬赏令只多不少，再怎么君子如风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亡命之徒的事实。不过你居然知道这个亡命徒的踪迹……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为何，当看见对面那男人嘴角那些许笑容时，叶暮临后背突然一毛，额际便落了汗：“什、什么反应？” 土匪头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烛火下以双指比了一个捏人脖颈的动作，闻言不过淡笑道：“江湖上想要他人头的人太多了，你不过一个普通藏剑门生，却能知道他的踪迹……你觉得他会想什么？” 叶暮临声线凝涩，他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当即觉得后背炸起了一片汗毛：“如你所言，他既然在不空关，又如何会管得到这里的事？” “你既然知道叶问颜的名字，自然也知道他以前的一些事，不是么？” 土匪头子靠近来，绕着他转了半圈，微微眯起眼：“你的师兄师姐，有不少人都折损在他手上。虽说他这个人当年离开藏剑时，早已言明此生与你们山庄再无关联，不过这等残害同门的事迹在前，恐怕你们山庄内都不能提起这个名字了吧？” 叶暮临睁大了眼。 土匪头子却不想放过他，捻起他一侧的鬓发：“在藏剑山庄，叶问颜被视如洪水猛兽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多少藏剑弟子折损在他手上，而是因为他本身，就师从藏剑山庄，不是么？” “欺师灭祖，但凡正义之士都无法容忍，何况威震江湖的藏剑山庄。”土匪头子微微笑着，终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所以你来寻他，我不信。也或者你是来寻他报仇的，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寻仇寻到敌人老家的，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少爷。” 叶暮临紧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发丝在对方指间缠绕，有些恼怒又有些恐惧：“是么。” 土匪头子手上用力：“你的发上没有血腥味，可见你没有杀过人。” 叶暮临顿时就觉得头皮一痛，紧接着他便瞧见自己的发断裂在对方手指。不是被从头皮上扯落，而是实实在在的从中间断裂。他心惊地发现那发丝的断口十分平顺，像是以刀刃切割而成。 他顿时抬眼，就望进对方深不可测的目光里。 深不可测的男人只是捏着他的发在他面前一扬。发丝拂过鼻尖时是痒的，也是冷的，叶暮临甚至觉得只要这男人一动念，这发丝便可瞬间割破血肉。 “你……我不过是个过路人……” “过路人？天门古道的过路人？真是可笑。”土匪头子松了那发丝，抬手按在他眉心，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这位小少爷，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回答我，我不介意现在送你上西天。” “……” 叶暮临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他已然感到眉心处几乎要破体而入的强烈劲气。 土匪头子身上的杀意很重，他盯着叶暮临的双眼亦有些发红。久经血海的男人身上的威压过于厚重，叶暮临仿佛在这一指之间听到了猛兽怒号的动静，浑身的勇气像是瞬间被抽离，他颤声道：“我……我来找我姐姐……” 土匪头子微微顿了顿，指尖立刻撤去。后者当即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没理顺，猛地咳嗽起来。 他瘫痪般跪坐在了地上，果不其然就听见土匪头子问道：“叫什么？” 叶暮临微微抬起眼看着对方：“叶暮临。” “你姐姐呢？” “叶从霜。其实我也记不清……” 土匪头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毫无收获：“既然如此，你如何会寻到这里来？” “……她……她前几年有回过杭州……我无意间得知的……” “说实话。”土匪头子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眸中血色不散。 叶暮临顿时老实：“……是有人写了一封信给我，说她可能在这边。” 土匪头子：“有什么特征么？” 叶暮临抬头：“你要帮我找？” 闻言，土匪头子却只是冷笑一声：“用你操心？” 叶暮临被噎了个倒仰，好不容易顺过的气又有走岔的样子，他连忙深呼吸：“你……是飞沙关大将？” 土匪头子一挑眉：“是。” “你叫什么？” “李殷祺。” 叶暮临的身体在听到这一个名字后轻颤了颤，这名字他并不陌生，刚入大漠时也听说了此人尊姓大名不下十数次，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李殷祺看着他削瘦的双颊，淡淡道：“很饿？” 叶暮临点点头，自己都没察觉声线带了些哭腔：“饿……”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李殷祺看了他一眼，喊来了据点伙计，吩咐下去送晚饭来。 叶暮临委坐在地，肩头一耸一耸的，颇有些可怜的模样。 李殷祺视而不见。 等到晚饭送上来了，叶暮临以为可以吃饭了。却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坐在他前方不远处，将饭菜摆开，吃得甚香。 叶暮临真的觉得自己快哭了，这男人明显没打算这么快放过自己。可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叶暮临也不敢开口再说一句自己也饿了，只能眼巴巴地瞧着李殷祺。 李殷祺八风不动，将案上的饭菜扫荡一空之后方才抬眉问道：“很饿？” 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语气却变柔不少，这让叶暮临看到了曙光，连忙点头道：“饿！” 这一声颇响亮，唯恐近在咫尺的李殷祺听不见。 可没想到李殷祺只是看他一眼：“我瞧小少爷中气还挺足的，想必不饿。”说着起身出了房去。 “不、不是……” 李殷祺出了门，却还是把这一身近乎困兽的呜咽听在了耳里，当下低声笑了笑，又让人喊来了据点伙计，让送几个冷馒头过来。 要怎么对待一个疑似细作的陌生人，飞沙关里头自然人人都识得李殷祺的一套，不过是顺序颠来倒去罢了，当下便有人利索地领了命各自离去，此皆按下不表。 李殷祺把这件事暂时扔到脑后，今次的例会里有几件事更让他上心。 他听了听情报司汇报上来的消息，又听了几位副将的意见方才开口道：“生死路没那么容易过，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阿季，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把守几个重要的关口，一有什么动静，就地动手。” “知道了。” 生死路是驻守于龙门荒漠里的恶人对天门古道的另外一种称呼。只因这条古道位于荒漠深处，不知从何处开始，亦不知在哪里结束。 它的大致方位只有在荒漠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们知晓。便是如此，这些老滑头们也绝不想踏进这条路一步。 原因无他，乃是因为入此道者，非疯即死。死的人多了，还流传出里头古兽吃人的传言，是以老滑头们都称这条路为生死路。 现下飞沙关之所以如此关注生死路的原因之一便是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游荡在生死路的入口，随后下落不明。 事出反常便有妖，在荒漠中生存久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如何避开生死路，自然也就不谈误入的事。但最近几个月以来，线报传来的消息中表明误入生死路的人数比之以往多了不少，这足够让枕戈而眠的李殷祺警醒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这个讯息不代表荒漠里头的马贼和强盗，而代表着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 浩气盟。
第2章 /暮尽/章二·疑踪 开元二十年，中原武林合攻恶人谷惨败。其后八年，浩气盟成立，遏住自开元二十年后逐渐壮大的邪教势头，至今已有十二年。 十二年来，浩恶双方势力已然浸透泱泱皇土，在江湖远地，竖起了立场分明的旗帜。 这个组织日前已经露出了在龙门荒漠行走的踪迹，此时此刻必定不能马虎。也正因为此，李殷祺才用如此暴虐的方式审问叶暮临。任何在不恰当的关口出现在不恰当之地的人，都有足够的嫌疑为人所警惕。 这警惕不是一时的，而是长久的，就好比现下的叶暮临，在瞧见李殷祺时依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抑制不住的杀意。 在进龙门荒漠前，他就已经略有耳闻荒漠马贼强盗的凶悍。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殷祺竟然凶悍至斯，用早膳时连脸上的血迹都未曾擦去。 李殷祺浑然无视叶暮临震惊的目光，只是将长枪扔在一旁，用完早饭之后方才抬眼，轻飘飘地挑眉问道：“嗯？” 叶暮临忙眼观鼻子鼻观心，没想到李殷祺倒是发话了：“小少爷，你听说过叶问颜么？” 叶暮临一怔，心里并不知晓李殷祺又提起叶问颜是为何故。 如他所言，叶问颜这个名字，是藏剑山庄里头不能提的一个名字。但哪怕几位庄主和管事的师父都三令五申，也无法遏制这个名字在后生弟子中的流传。 那是一柄剑，一柄见血收工的剑。 这是叶暮临对于叶问颜的印象，李殷祺像是通透他内心所想般笑了笑：“怎么，不敢说？” 叶暮临警惕地瞧着他：“江湖都传言，他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就这么简单？”李殷祺挑挑眉，“传言终究是传言罢了。” 叶暮临眨眨眼，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缄口不言。倒是李殷祺看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好一会儿，方才扬眉道：“说起来，你先前说要寻你姐姐，当真没有线索？” 回答他的，自然是摇头否定：“你知道……三生路在哪里吗？”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李殷祺眼中的光只窜起来一会儿便熄下去，换作了莫测的神色，“你姐姐若是去了那里，怕是没什么命活着。” 叶暮临瞧着李殷祺的神色，分外小心道：“那是……恶人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李殷祺笑。 叶暮临也不说话了。 恶人谷恶人谷，一入此谷永不受苦。恶人谷是如今中原武林所诟病和恐惧的一方天地，人人都知那一条三生路的含义，便如人人都不会忘记当初的自贡城一般。 思及此，叶暮临心里不禁升起些微恐惧的感觉。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通报声，那声音有些耳熟，依稀是当初叶暮临听到过的那个声音，李殷祺略一挑眉，方才应声答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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