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面具重新扣回脸上,藤崎脸色如何变化无人知晓,但他的声音却并没有因为这种变故而变得阴戾起来,反而像是与三郎、土方十四郎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带着清爽的少年感:“哎呀——被发现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在“天”的注意下躲藏了那么多年,当然不想在今天毁于一旦。人类的性命实在是无比脆弱,只要让夜卜去杀戮、去剥夺,不管是什么都会烟消云散……但是,人死了固然轻松,他后续的计划想要找到替代品却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他就算并不打算与三郎土方维持什么友好关系,也不代表他想这么快就毫无保留地撕破脸、站在对立面上。 ——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把握的发展,实在是让人不快。 “螭,准备走了。”藤崎的面具是与面妖上的面具一样的类型,空洞而偌大的瞳仁透着些许诡异,而他的声音透着些许好似无辜、好似顽劣笑意,“既然被发现了,那么也就只好送你们一份礼物,来请求原谅了——” 斩断“缘”后就能赐名,也只是他的猜测和想要做的尝试。既然被发现,他自然不会赌斩断缘后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有利。所以…… 数只面妖在他身前咆哮,如狼一样向前奔跑,却不是攻击在场的任何一人,而是咧开狰狞大口,恶狠狠地撕咬被束缚在原地的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 “既然只有一半是妖魔的时候蠢得令人发指,那全变成妖魔就会更好驱使吧。请加油哦。” 那种伴着笑意说出来的、冰冷鄙薄的话语,实在是刺耳。但是话音尚未落地,那些丝丝缕缕的秽气已经从面妖的口中渗入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的伤口里。在弥散的香气里,那些漆黑的秽气都变得清晰可见,但凡滴落便会渐渐淡化……可是面妖实在太多了! 几乎数不清只数的妖魔前赴后继地扑倒次郎与太郎的身上,小腿已经咬住了,便有新的面妖踩着下面的咬住大腿;大腿被咬住了,那么就有新的面妖蹬上去咬住腰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那身零散的盔甲与外露的骨角完全无法阻拦面妖的攻击,那一点仍存在最内处的、属于刀剑付丧神的灵力就是对面妖而言最香的饵食! 凡纯洁的必吞噬。 凡清净的必污染。 那些没入血肉之间的秽气驱赶着付丧神本真的灵力,也同时弥补着他们时间溯行军的那一个外壳。骨角越发的长而苍白,被啃咬而出的血肉也漆黑腐朽。那些在江户时代共度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些许神智已经如烛火般被悠悠吹熄,只剩一缕袅袅青烟。 即使香气仍在,也驱散不了躁动的妖魔,和即将同化为时间溯行军的刀剑男士。 妖魔和有肉|体的藤崎不一样,那是冲田总悟的炮弹对付不了的东西。只在几息之间,两个一模一样的、形貌如鬼的刀剑男士就已经重新握紧了刀,空空的眼眶里唯有红光如火般摇曳,凶相毕露,怒视三郎! 符纸从卖药郎手中翻飞而出,围着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贴成一圈。但和初见时不一样,两个刀剑男士纵然身上还挂着无数咬在他们血肉上的面妖、纵然被符咒圈住困在一地,也坚定执着地向着三郎迈开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当他们犹如啮齿动物的脚爪踩上那一圈有着红色图案与字样的符纸后,似是凭空多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紧接着符咒褪色,无风自燃,再也不能阻碍住他们的脚步!! 多少次也是这样。在万事屋众人、土方十四郎等人都不知道的、三郎穿越的最初,刚刚具有时间溯行军外表的两名大太刀男士就是这样提着刀步步紧逼而来,再在最后关头放弃,以岌岌可危的、甚至无法表达出一句完整的话的理智,去和溯行军想要杀害历史人物的本能相互撕扯。 可这一次,不管是谁都不能确保,他们属于付丧神的那一面仍然能占据上风,被他们以刀剑指着的三郎仍然能安然无恙。 面妖仍然在持续地污染着自己咬住的那一块部位。对它们来说,最喜爱的当然是如同亡灵灵魂、或者是灵力纯净的人或神明甚至神器一类的食物,但它们彼此之间也有时会存在相互吞噬的情形,何况这一次还有主人的命令。挂在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身上的它们反而成了两振大太刀前进的阻碍,鬣狗般饥渴地掠夺着污泥般的血肉。但就算如此,一步一步,曾经的付丧神仍然无视疼痛,坚定地朝着原本的主人而来。 “喂你是那两个人的同伙吧!”藤崎和螭早已不知所踪,只有那个蓝眼睛的少年被神乐死死拉住手臂质问,“快点给出方法来!不然本女王打爆你啊阿鲁!” “我……我怎么会知道。”如果真的要脱身的话,少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尽管手臂都因为夜兔族少女的怪力而疼痛不已,却始终没有挣扎,只是目露茫然地说道,“只要有神器在手里,我就可以斩断……但是这些是老爸的东西,而且我的神器、神器也不在这里了。” 他的神器总是来了又走,换了又换。目前仅剩的只有一位被他赋予了“绯”这一名字的神器——可那同时也是被藤崎叫做“螭”的少女。且不说螭已经在刚刚就离去了,就算没有离开,以螭对“父亲大人”的忠心,也肯定不会响应他的呼唤的。 “那你给个方法啊!你就是来凑人头的吗阿鲁!?”神乐气急败坏地拽着少年摇来摇去,在她的大力之下,少年简直就像个团团乱转的风筝。 “等、等一下,我知道了!叫别的神明来就可以了!”少年被转得眼睛都要变成蚊香圈了,终于道,“我知道只要是神社就有神明在!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啦!” “……你看现在像是还能给你一集的时间去找人的吗?!” 眼看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不断逼近,尽管坂田银时、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这几个带刀的已经在前面严阵以待,但情况当然不容乐观。神乐和少年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在“神明”二字落到卖药郎耳中后,涂着浓妆的青年表情微变。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笃定道:“即使被秽气催化了,但是从之前开始,到现在为止,次郎也好,太郎也好,都不是时间溯行军,也不是付丧神。” “而是,外层被侵蚀污染,内里仍然保留着神格神性的,‘中间之物’。” 他的药箱最上层无声而开,被重重符咒贴住封印的短剑上,形如鬼脸的饰物牙齿颤动,随后猛地咬合! “‘形’我已经知道了。”他看向三郎,目光如电,“他们变成这样的‘理’与‘真’,请细细道来!”* “——我,洗耳恭听。”
第32章 在江户的第三十二天 形,理,真。 到底是何物,到底是何事,到底是何因。 只有知道这些,卖药郎才能拔出这一振退魔之剑。眼下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已经失去神智,但曾为刀剑付丧神的力量并未折损,跨越了卖药郎刚刚的束缚只是个开始,以他们的武力、以他们的速度、以他们的执着,想要斩杀三郎的话并不困难。既然现状如此危险,那么卖药郎提出的,依靠他那振奇怪的剑来救人的方案,就势必要求三郎要尽快决定,不得隐瞒—— 又或者。假若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堕落成这样的缘由实在羞于启齿,干脆就舍弃掉已经在前面对敌的人,独自逃窜呢? 无数白纸符咒从卖药郎的袖中飞出,只是场地空旷,难以形成一个封闭的保护空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浮空环绕在每个人的身旁。白纸被浊气一熏就浮现了字符与图样,红字红图鲜艳如血。而在月色之下,尚未完全散去的香气悠悠四溢,将随着污浊秽气的增加而渐渐明显的腐烂气味驱散。 “问我吗?”三郎毫不迟疑道,“太郎和次郎是在保护我的过程中变成这样的!原本是很帅气的付丧神喔,然后在我被秀吉追杀的时候一路保护我,半途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有保护我到最后就是了。” “‘保护’吗?”余光已经看到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腰间被蛇骨缠绕的大太刀已经被以青筋毕露的手寸寸拔出、倒拖而来,卖药郎神色冷峻,追问道,“为何追杀?” 三郎:“完全不知道!我好像也没做什么让秀吉生气的事啊?” 卖药郎握住已经揭开符咒,在手中不断微颤的驱魔剑,只能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郎:“几百年前吧?具体时间还没算过。” 听到这里,一边的志村新八已经献上了忍无可忍的吐槽:“在你提到秀吉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真相了吧!” “就算你这么说,事情也就是这样。”三郎坦然道。 卖药郎脸色未改,只是眉眼间又冷了几分,只道:“那么,还有什么在那时值得注意的事吗?” “嗯——我本来还有其他付丧神的,那时候还有不少付丧神也长出了奇奇怪怪的角……啊!”三郎猛地一敲手心,在不知是谁“你这种时候就认真一点啦!”的咆哮背景音中,恍然道,“是因为我是织田信长吧!” “在本能寺之变发生前,都没有付丧神会这样。果然是因为我没有在本能寺之变死去,所以才会为了保护我变成这样吧。以前也记得他们说过,作为付丧神是想维护历史来着!” 微颤的驱魔剑顶端的鬼脸在这瞬间定住。 “原来如此。”卖药郎以他一贯的、微缓且冷淡的口吻道,“是‘不愿维护历史’导致如此,吗。” 在他尾音落地的那刻,鬼脸的上下齿铮然咬合! “等下?原来不是角色扮演吗?”志村新八目瞪口呆,“织田信长?真的是那个织田信长?活过了本能寺之变身边还带着妖怪的织田信长!?带了哆啦○梦的四次元口袋的织·田·信·长?!” ……这槽点实在太多,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这都能行? 但在他们交谈的这短短几段话期间,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也越发逼近了。 在上次三郎被刺杀时,刀剑付丧神的实力已经向土方十四郎展现出了一部分。但那一次空间狭窄,除了几乎将整面墙割裂的刀痕以外,土方十四郎对于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实力并不能给出准确的评价。而眼下,两个身躯庞大、形容狰狞的人影就站在面前,比寻常太刀要更长的大太刀在月色下,刀锋就如同聚拢了一捧月光一样,呈现出异常美丽的弧线。 在这空旷之地,他们张开双手,大太刀在攻击和距离上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之上次更加凛冽,更加迅疾。比之月色更加明亮,更加狂乱。凛凛的刀锋挥舞起来时,连空气都为之战栗,野草被吹得四面低伏,刚刚被银时好不容易只扫出了一条小路的灌木丛在眨眼间支离破碎,枝干与碎叶被搅成一团,如石子枫般呼啸着噼里啪啦落在人的身上。刀身卷起的罡风就已如此,就更不要说在残枝之中探出的一缕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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