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看破了三郎的深意,直接从幕府灭亡危机跳转到与偶像的双向奔赴,德川茂茂强忍住感动的泪水,坚定地抬起了头与虚对视。在泪水的模糊下,虚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恶意被无限弱化,整个人都仿佛被打上一层柔光,被对三郎的滤镜和此刻的真·滤镜蒙蔽后的德川茂茂看着虚好一会,终于在眼泪快要坚持不住地滑落之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虽然有幸数次见面,但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德川茂茂。”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虚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落在了德川茂茂的身上。这位年轻将军就算时刻板着脸,也无法掩饰情绪变化的生动,但是没有窥探与细究必要——他目前还在这里并不是被三郎所牵动,而是单纯的、用幼童在踩死蚂蚁前先观察一番那样的态度,在等待德川茂茂注定可笑且毫无用处的发言。 在终于正眼看到德川茂茂的这一刻,虚庞大的记忆中仿佛出现出几个微小的画面,以至于他不由得露出微笑,答非所问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又拥有了‘刀装’,然后被我全部拿走的人。” “真是十分感谢。如果没有最初的那些刀装,天导众、还有我,都无法发现它们能够发挥的用途。” 德川茂茂的呼吸短暂地一滞,随即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被你掠夺刀装的苦主。” 时隔多日,再提到那件事时,他的心情仍然有些压抑。但随即这位年轻将军口中吐出的,并不是什么怨愤之语。甚至他的态度本身仍然带着之前的平和宽厚: “信长公给予我的礼物被他人强行拿走,我确实很难过。即使之后得到了其他不会再丢失的礼物,兴奋过去之后,没有保护好先前礼物的悔恨依旧让我感到心中刺痛。我自从继任将军起……不,我自从作为‘德川’出生起,就从未缺少过什么。如果能将我习以为常的这些拿去换给有需要的人,为他们带来一点欢乐,我也觉得很高兴。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即使有过迷茫彷徨,也是因为我觉得我能做什么而不知如何去做。” “老实说,珍贵之物到手的瞬间便被夺走,我所珍视之物不过是他人眼中随时可以废弃的东西……这样的事大概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不加掩饰、如此冲突直接的过程,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虚笑道:“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你是否也是失去了什么呢?” 德川茂茂说道。 “我此前都是不自知地傲慢着。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即使回忆和悔恨也无济于事,身体与心神仿佛已经分离。所以,在看到那些用新旧小判掠夺了希望的人,我才终于能够真正共情那种感受,明白了那不只是生活上的困苦。你……是否是失去了比我多得多的东西,才会空虚至此?” “幕府的上任将军,我的伯父德川定定曾经利用天照院奈落做下了许多恶事。这些旧事如今因为种种原因,难以再一一翻出,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消失。我们德川幕府,是否也是让你空虚的原因之一?” 在德川茂茂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面前的虚,似乎短暂地弯了弯眼眸。 这是与之前割裂般的恶意笑容完全不同的微笑,简直就像最轻柔的春风拂了过来。但这笑容好像只是过于期待的幻觉,在德川茂茂充当滤镜的眼泪掉下来后,年轻的将军仍然被虚那刺骨的冰冷气势刺得汗毛直立。 “真是无趣啊。”虚悠悠道,“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人类便是如此变化无常。” “毁灭这个星球的心愿——仅靠你这么微薄的话语,就想动摇吗?” 德川茂茂摇了摇头。 他的态度始终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平静,也有可能是今天一开始的信息量就过载,因此就算虚冷硬坚定,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张口答道: “我不觉得有什么。” “?” “我知道信长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也知道信长公的付丧神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我也清楚为什么你会答应与信长公一同远赴战场对战时间溯行军——只有刀剑付丧神全部离开后,这星球发生的阿尔塔纳暴动才会无人能够阻止。毕竟,时之政府想介入帮忙也是需要坐标和载体的。” 德川茂茂道。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即使只有赤手空拳、即使是蜉蝣撼树。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地阻止你。” “如果要问为什么……啊,信长公说了我是普通人。在你想实现你的愿望的时候,我是否将军,身边是否有护卫,都无法改变结果吧。如果是真的到了那一刻——”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会阻止你。赌上我的性命,就算是一瞬就死亡也无所谓——我带来的一瞬的时间,必定能成为压垮你的稻草之一。我如此坚信着。” “可笑。” 虚厌倦般地掀了掀眼皮。 “不过是未能认识到力量差距的发言罢了。人与怪物的距离远比你想的要大——我要是在这里动手,需不需要一秒呢?” 他没有拔剑——此时此刻,虚的身上甚至没有一件武器。 长发的青年抬手一劈,手掌快得仿佛只是闪动了一瞬。但空气被摩擦着发出爆鸣,裂缝伴着地砖开裂的脆响如蛛网般向外蔓延。虚的神情没有变化,好像只是随手而为,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哪怕没有武器,这副被阿尔塔纳加持过的□□也已经强大如此! 所谓武力的界限,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怪物吗……” 三郎突然恍然出声道。 “我觉得还是人类才对吧。” 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地面上无尽蔓延的深深裂痕,如果刚刚是被虚对着自己的身体大概已经死成一滩碎肉……但听到三郎的话,德川茂茂仍然积极响应! 他掷地有声道:“是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人类!因此哪怕差距再大,也一定会被同为人类的我们阻止!” 人类?怪物? 虚仍想发笑,但庞大的记忆中却闪现出无数被因愚昧杀死、被因恐惧杀死、被因憎恶杀死而又复生的自己。将他定义为人类的身份出自弱小的人类之口,实在是何其可笑——! 在无数苍白闪现的碎片里,一直隐藏已久的手横过来,蓦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是精神的幻影,是他无数次死亡和复生后崩坏和扼杀的人格碎片。但是,本应被他扼杀掉的东西,此刻却反过来钳制着他,抓住了他在那一瞬的动摇,从苍白疮痍的旧疤具现成一个早已被抹灭的名字。 吉田松阳。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很担心我的学生——担心得不得了。】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精神幻影说道。 【所以可以换我出去吗?我有点等不及。】 那弯起的眉眼与唇角,温柔犹如春风。
第140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如果要详叙虚与吉田松阳的关系,那就实在是说来话长——于是简而言之,这两个人是出于同一具身体内的不同人格。前者对于整个世界都觉得乏味且态度冷漠,以毁灭世界的方式寻求着自毁;后者反而是在虚因不死不灭而被人类敌视恐惧的生涯中意外诞生出来的、如人类般会去珍惜与尊重的温柔角色,同时也是坂田银时、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三人的师长。 对比起虚迄今为止的漫长一生,吉田松阳所存在的时间只是弹指之间。但即使只是这在人生中的短短一瞬,也依旧留下了深刻到让这副□□都无法忘却的疮疤——在藤崎曾经对虚画下的大饼下,能刺伤这副身体的“神器”唯有那三名学生就是最好的印记。亦或是,自那时起属于“吉田松阳”的人格就没有彻底消亡。 属于阿尔塔纳的能量在地上乱窜,意识世界里人格的搏斗因为躯体的过于强横而影响到了现实。相较之下武力值更高的德川茂茂当机立断地伸手挡在了三郎的身前——没错!三郎虽然行动力max但是他的技能完全不在武力上的!——试图挡住崩开的碎石与砂砾。但留给这位年轻将军发挥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在地面破碎、砖石乱拱的时候,三郎已经当机立断地按上了腰间太刀的刀柄。刚一触上,淡淡的灵光便再度从三郎的佩剑上焕出,上面宛如饰物的金色圆球发挥出“刀装”本该有的用途,以轻巧的金色人形轮廓挡住了飞散的石块。 刀剑付丧神是没有什么制作结界一类的阴阳师作用的,能依靠的手段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斩杀。但是,在刀剑的灵光中,温润的灵力无声地扩散开来,刀装在旁边浮出淡淡一层光晕。作为少见的能传导阿尔塔纳的器具,刀装几乎在瞬间就被虚引导着的阿尔塔纳浸染,但是…… 刀装能传导阿尔塔纳,本就只是被无意中开发出来的附属属性。 刀剑付丧神的灵力比起阿尔塔纳,于刀装有着更高的兼容性,饶是无法以单刃的灵力去抗拒整个星球的龙脉之力,但在阿尔塔纳流经而过的同时也如春水一般被裹挟入一同流动。随着抽刀的动作,平稳地就像是个普通刀剑的太刀无声滑出,在刀刃脱出寒光终于得见天日的瞬间卷出片片樱花。随即刀装被猛然引爆,无序涌动着的阿尔塔纳被朝四周辐射而出的冲力扫开,稳定的传输脉络顿时清晰! 修长的人影踏着灵力所致的樱花虚影单膝跪地,手中太刀深深刺入地下,沿着灵力方才游走探寻的方向,将灵光与神力一同凝练成刀,掐断了地下涌动的狂暴能量与地上那具人性□□联通的一线。 能给予的时机只有一瞬。 也是在这一时刻,吉田松阳的人格捏碎了虚人格的脊骨。 对于人格、又或者是这具阿尔塔纳的身体,致命伤不可能造成任何后果,一切都会复原。甚至这注定不是终结,因为千百年下诞生和泯灭的所有人格,其怨恨与自毁的心态与虚一同成为了这副身体的奠基。但是至少现在,这一瞬的上风已经足够让身体里的人换上另一个。 新出现的人以相同的面孔,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从容地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吉田松阳。” 三郎:“哦!这么快就改名了吗?总觉得好像也有点耳熟……历史书上有过的感觉……(吉田松阴*)” 他双手一摊,随意道:“忘记了。不过你好像不想再动手了吧?白来一次我也会很困扰。” 而德川茂茂:“初次见面,我是德川茂茂。啊抱歉,似乎不是初次。” 此时此刻这个人员配置再度证明了一点:这次来的人员,果然还是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吐槽役啊。 吉田松阳和虚的斗争只在身体之内,看见刚刚还说敌人(预定)的家伙突然换了个态度你们就真的不吭一声接受了吗!这个接受力别太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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