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这么一下,后面汹涌而来的东西便追了上来,将他吞没在内。原本是不应该感觉到痛的,因为卖药郎的攻击只会针对“物怪”而已。但是因为他滋养物怪的是自身的怨念、与物怪融为一体的是自身的灵魂,因此在物怪寸寸消解的时候,他也在漫天飞扬的符文里发出惨嚎。 从他身上蔓延而出的寄生虫犹如落入热油中不断扭动萎缩,痛苦地放开了夜斗、放开了螭和放开了仍在遥远之处的虚,蜷缩着朝他躲来。但是物怪躲得越深,那份用于“斩妖除魔”的攻击就越透彻,犹如刮骨疗毒般挖入灵魂的深处,连本被符咒阻拦在外的面妖都被波及而化为飞灰。 一声轻微的“咔”声从藤崎的怀中传来。 那是他驱使面妖的依仗,是他在卖药郎口中“身怀隐蔽了自身与妖魔的区别之物”,是他能从数百年前作乱至今的力量来源。 那是,他在第一次意外死亡时,从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手中偷盗而来的毛笔“黄泉之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他的野心,还是他的计谋,全部都由此败退。努力了那么多年、他此生的夙愿……毁在如此玩笑的情况下,毁在这么籍籍无名的几个人手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 他愤懑道。 “凭什么要来阻拦我!不该给机会的……早知道一开始就全部铲除掉就好了!根本不去等就好了!” “凭什么这世间的人类如此愚昧、只会被动被神明指使,却毁掉了我的心愿啊!!”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卖药郎的攻击里受伤的只有藤崎而已,因此银时拍拍灰爬起来,大大咧咧地走到如今真的再起不能的藤崎旁边,半点不心虚地踩着藤崎的脑袋发力,把自己的断刀拔了出来。 “银桑我懒得去信什么神之类的,只是看不惯小孩子受欺负而已。” “你不如再看看你的‘孩子’们——看到了吗?” 如今真的是生死由人,藤崎也只能抬起眼看过去。 “绯”是夜斗曾经赋予螭的名字,因此在夜斗呼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也在那一斩攻击下的螭立刻主动应下并化为了夜斗的神器、落入夜斗的手中,移形换位得以脱身。 尽管那一刀或许并不会伤及螭,但其中的威势与力量都太过可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直面过这份压力,螭也在化身夜斗的太刀后刀刃不停轻轻颤抖。以夜斗有些为难和僵硬的表情来看,大概少女的哭嚎和战栗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下。但她再怎么难过,也无法阻止夜斗闻言看过来,与藤崎对视—— 在夜斗和藤崎重合的视野中,另一项可见的东西在物怪被铲除后正一寸寸浮现。半透明的、细到几不可查的细线一头联系着藤崎、一头联系着夜斗,正焕发着淡淡的微光。 “……等等。不可能……”藤崎目眦欲裂,喉结耸动,“夜卜,你应该知道我们性命相连的吧?” 那是“缘”线。 藤崎本身其实应该在那一击里灰飞烟灭,但是因为人才能向神明祈愿,他的神明(夜斗)仍然存在,因此他也应该存在——这样因果倒置,才反过来地保留住了他仅剩的一点生气。如果他和夜斗之间的因缘被斩断的话,那么因果不再存在,他就不可能再留在人世了! “在这两个月之前,一直以来供你吃穿、抚育你长大的难道不是我吗!?” 这是藤崎的话术,同时也是他始终无法理解夜斗所作所为的疑问。 “是啊,老爸。” 夜斗回应道。 “但是我不是你的工具……就算是神明,我也是活着的。” “螭器!螭器你还在干什么啊!!” 眼见夜斗一点点将神器举高,藤崎的额角都跳出了青筋,破罐破摔地怒喝道。 “你真的想看夜卜离开我们吗?螭!” 如果是要斩断因缘这类无形之物,妖刀显然不够,能成功的只有神器。但是,作为神器的那振太刀只是在夜斗的手里不停地颤抖、颤抖,却没有再响应藤崎的呼唤而离开夜斗。 踩在藤崎头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偷偷加力,以一如既往的懒散口气说道。 “听好了,银桑我呢不是画外音,没有工资拿所以也不会向你解释什么。不过作为家长告诉你,夜斗摆脱了你这个人渣他也不会消失,除了你还有很多人记着他,你以为的性命相连只是说服你自己——所以你看着就好。” “来看着,这孩子是如何成为江户的神明的!” 应着这一声,少年神明提刀而落,纵使刀尖疯颤也无损结果,缘线无声而断! 一切终成定局。 阴冷的风无声无息地从地下渗漏出来枫。 淤泥一样的手臂、妖魔一样的蛇虫鼠蚁爬过了藤崎的身体。破碎的毛笔从他的怀里掉出,被更下方的女神接住。面容腐烂、衣着锈蚀的女神大概是心情很好,朝着他微笑起来,形如枯骨的面庞也渐渐丰满,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平凡而清瘦的、甚至还带着些不好看的麻子的脸:【你回来陪我了吗?】 这是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 【怎么可以答应了之后又离开?还弄坏了我的东西。】 一定要快点离开,否则就会被黄泉侵蚀。 【这一次要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啊?】 那张被幻化而出、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麻脸,又在瞬间腐烂成骨架。不管他如何挣扎,都被蛇虫拖拽着寸寸向下,本应无所束缚的灵魂头一次如陷入沼泽般无法动弹。 这是比刚刚被斩时更深的恐怖感。藤崎竭力想要逃回躯壳,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只能蠕动一点头颅,无法逆转灵魂被一点点拖离身体的现况。他只能蠕动着、喃喃自语着、怒目而视着: “我才不会就这么坠落回黄泉!我还要回到人世、我还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斩断和我的因缘就完了吗?我还能回来、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 那张从地底张开的大嘴猛地合上,将他最后的魂灵吞没了。
第132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在藤崎消失后,夜斗和银时总算是找到了那张罪魁祸首的擦嘴纸……不对,是制作机器的图纸。在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其烧的渣都不剩、机器也都因他们难得靠谱的危机感而被拆成无数个拼都拼不回去的零件后,这个横跨了六十多章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当初前往时之政府的一共是坂田银时、坂本辰马、三郎共三个人,自然回来也是一起返回,只是作为掌握了穿越时空这一利器的科技大手,时之政府非常贴心地给予了大家选择落点的自由,以免发生什么直接落入战场当场game over的惨案。银时摩拳擦掌地准备趁机敲藤崎的闷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用说了……坂本辰马则直接一步到位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快援队飞艇上,脑子里想的是可以直接准备起来往各星球的星图了,奈何带着墨镜加上下去太快没有看清环境,落点不是待命的总舰而是这次协助高杉等人的副舰,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也不用说了。 最后的三郎,也是最为重要的角色,他的选择是—— 是身在宇宙和虚面对面。 ——三郎!你在干什么啊三郎!!为什么你的选择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啊三郎!! 姑且还是倒回十几分钟之前——虽然位于宇宙,但这个落点并不是任何一颗星球。准确来说,这里应当是远离地球的、暗中操纵幕府的、将名字与相貌都遮掩起来的“天导众”的基地——至少之前如此。但是现在,这布满了顶尖科技的金属造物里,已经满地都是鲜血、碎屑以及蠕动的肌肉组织,连在中央站立、静静微笑的虚,都像是化入了死亡之中。 唯一令这里与宇宙中的无数死亡的天体区分开来的,是在黑暗中一闪接着一闪的警告红光——对天导众而言,天照院奈落众也只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触角,甚至没有他们的首肯,具体的警告情报也无法被呈递上这个最为秘密的聚会之地。弥漫着死气的地方已经没有其他人能通过权限、俯首下来听一听地球上某个地方发生的变故,仅剩的那个长发男人也只是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 警告灯一下又一下地将虚的脸扫出一层虚浮的血光,在寂静的、凝滞的空气中,他唇边的微笑也越发诡谲。但他并没能继续等待到红光的源头分出胜败的时刻——因为在本应没有他人能够入侵的、唯此才能让天导众稍稍安心的这里,蓦然冒出了完全陌生的气息! 三郎从天而降,先声夺人:“这个灯!着火了吗?嗯……大危机,感觉能用来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在时空定位和穿梭上,时之政府的水平无出其右。三郎这次的落地没有以从天而降去考验年近五十的人的身子骨和旁人的爱心,平安安稳得简直感人至深。只是骤然从光明处换到黑暗里,身体素质上只是个普通人的三郎没能第一时间发觉眼下环境的不妙之处,环顾四周在警告灯里确定了虚的位置后,就大大咧咧地踩过一路的血迹,径直站在了虚的面前。 “喔!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不过上次也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也和第一次见没差啦。”三郎随意道,“既然着火了那我就长话短说。我觉得你——据说是比我年纪大?大叔,我觉得你很能派上用场,雇佣你来打时间溯行军!” 虚:“……” 虚:“?” 在虚活的这么多年里,这么清纯不做作的招聘方式还是头一回见。他唇角的笑弧就像是被焊在上面般一动不动,眼珠毫无感情地直视着三郎的脸,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一种非人般的令人悚然之感。耳边无形的秽气还在发出嘈杂的低语,尽管虚不会因此而精神狂躁,但不得不说,这经常地会让他想起自己迄今为止度过的岁月——作为不老不死的存在而被逼迫残害、作为身手利落的强大存在而被争夺、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利用更多还是被利用更多,这样与人类始终纠缠在一起的数百年。 这样柔弱的普通人类、这样荒谬天真的要求,就像是逐渐将他的身躯血肉视为所有物而虚情假意的幕府或是天导众——在他愿意忍耐的时候,就能容许对方说下去。而在他无需忍耐也不愿忍耐的时候,只消将手搭在刀柄上、消耗掉看上去几乎没有移动过的一个瞬间,这里就会只剩下他这一个生物。 三郎毫无所觉,继续道:“虽然你好像在和那个藤原(藤崎)合伙——不过,他说的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东西,感觉只是他一个人在说他的想法,完全没有听到你的意见。那我雇佣一下你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想拯救世界、毁灭世界还是报仇雪恨都能顺便完成的样子。” “拯救世界?毁灭世界?”不知是哪一个词触动了虚,又或者有其他隐情,他手掌的动作凝了一凝,最终只是虚虚地落在刀柄上,语气平淡,“那个家伙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想要我终结掉无尽的生命,最好是连灵魂也粉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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