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杀死他,那样甚至连战争都可以避免,悟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反而一直保护他? 如今他已经身陷囹圄插翅难飞,悟又为什么在这时候杀了他? 天子的眼中全是疑惑,却没有半分怨言。 “悟,为什么……” 他的嘴角喷涌出刺目的鲜血。 亲手刺杀天子的悟松开匕首,捧住天子的脸,雪色长睫下的蓝眸温柔地凝望着他: “很疼吧?对不起。” 他用口型这样说,“快点想起来吧,杰……” 夏桀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心脏的伤口里发芽,生长。 杰…… 五条悟托着垂死天子的上半身,生动的眉眼再一次变得淡漠,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的杰失去了名字和记忆,成为了一位有名的暴君,而他对于那段久远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 假如是杰的话,一定是了解的吧? 自己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虽然一无所有——连记忆和名字都没有,也无法发声说话,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这个世界不正常。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与别人不一样,他以为自己能看到的,别人一样也能看到,所以他对那些像傀儡一样活着的人感到不解和失望,对整个世界感到厌烦。 直到…… 直到他跟随命运的指引,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暴君”。那一刻,虚伪的世界突然碎裂了一角,唯有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不,唯有那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他看着那个无比熟悉却想不起名字的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瞬间就认定这个人曾经和他羁绊重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冲上去,但是即使他是一个十分强壮的奴隶,也绝对无法冲破那些重重守卫到达那个人的身前。但是几乎与此同时,那个人竟然主动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的眼前。 他询问他的名字,而奴隶本没有名字。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那个人的手心里,写下了一直萦绕在记忆里的一个字,五。 那是一个残破的名字,正如他残破的记忆。 然后那个人为他修补了他的名字,也唤起了他的记忆——他,是悟,五条悟。 可惜的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没能唤醒他的杰,夏油杰。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即使他们在这个世界相伴到老,杰也无法变回原来的杰。 他只能逼迫狱门疆更换世界,于是他捡起了他的“使命”——在跟随伊尹出使夏王朝时,所有人都被赋予的那个使命:刺杀天子。 于是在这一天,在这个破败的、不见天日的牢狱当中,他成功了。 同时,也是这个名为“最强”的男人在“百鬼夜行”之后所经历的,第二次失败。
第47章 第10天② “杰……” “醒过来啊,杰……” “杰……” 无人的小巷里,一身黑衣的高专教师拥抱着那个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身上沾满了对方的血。 即使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即使早就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的傲慢——没有,他从未准备好面对这一天,即使他已经准备了十年。 为什么啊……既然已经走了十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无人回答,可是他知道答案。他分明是理解的,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理解对方。他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他也知道自己会死在他手上。他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才来的。 狡猾的家伙…… 昏暗的牢狱当中一片寂静,白发的男人紧紧地拥抱着天子,手臂在不正常地颤抖。 他以为自己不会心痛的,可是百鬼夜行那天的一切却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明明,明明在射杀那些冒牌狐妖的时候,还是波澜不惊的…… 真是狼狈啊,“最强”。 他的嘴巴一次又一次张开,他用尽全力去呼唤他的“杰”,然而他却发不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眼泪失去控制,从那双蓝宝石般的双眼中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天子失去血色的脸颊上,像是蓝色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蓝色的天空,为何会下雨呢?——天子疑惑地想着。 啊,是悟啊,是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也觉得遥远的悟,是那个明明日夜相伴却总觉得时间不够的悟,是他恨不得将之揉进心脏珍藏起来的悟……是悟在流泪。 为什么会哭啊,悟? 天子很想抬起手,给悟擦一擦眼泪,可是他的手臂好沉,怎么也抬不动。 好冷啊,悟。 他用眼神说,抱紧我吧,悟。 可是悟却冲他笑了一下,低头,凑近…… 不,不行! 虽然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清,可是天子一直固执地认为,这副在酒池肉林中沉沦过的身体,这副被庸脂俗粉拥抱过的躯壳,十分地……肮脏。 而悟是那么干净、那么纯净的一个人,不,他就像最为澄澈的冰雪,是他只可远观的神明,他绝不允许干净的悟被肮脏的肉△体玷污,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所以,不论流言蜚语如何天花乱坠,人间天子从不允许自己失态,即使悟不在意,即使悟主动来亲吻他的头发额头和耳朵,即使他已经欲△火焚身恨不得将悟拆吃入腹,他依然会凭借他对神明的虔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推开他,再深刻而又遥远地渴望着他。 谁会相信,天子与“妖妃” 在每个深夜相拥而眠时,仅仅是在彼此的怀抱中汲取温暖和美梦;谁能想到,他们之间最亲密最失控的一次接触,也不过是“妖妃”在抚摸天子的脸颊时,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于是天子咬住了“妖妃”的手指,舌尖在他的指腹上流连忘返。 其实天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在向着光明的悟靠近了,因为他已经如他所言将心分成了两半,并将其中一半——但其实是全部——分给了悟;然而不配的是这副身体,这副被悟小心翼翼从碎片中牵引出来,重新感受到春夏秋冬冷热酸甜的人类的身体,配不上他的悟。 假如他们能早一点相遇就好了,在世界还干净的时候,在他还未被污染的时候…… 这一次,天子依然想要躲开,想要像从前无数个日夜那样明明想靠近却依然坚定地躲开,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和时间去躲了。 于是颤抖的嘴唇和冰冷的眼泪一起,跨越了无数次日升月落的久远时光,终于贴上了天子染血的嘴角。 夏油杰猛然睁大了双眼。 ——悟! 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吗,心脏却比刚才更痛了。 是因为第二次死在悟的手上吗,心情却比上一次更加不舍。 在这个充满了血腥的初吻当中,夏油杰突如其来地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最痛的人,并不是自己。 原来最痛苦的事,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亲手杀死悟”。 而是…… 最痛的,是被留下的那个。 最痛苦的事,是他所在乎的人在痛苦。 当年他如愿借着悟的手获得了“安宁”,虽然没有真的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但在当时,他是毫无遗憾的。他知道悟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痛苦,但那应该是暂时的,因为悟那么强大——悟是最强啊,不是吗。 可是即使是“最强”,心脏的位置也是柔软的,也是会受伤的,而这种伤害,任何反转术式都无法治愈。 悟满足了他的心愿,他给悟留下的是什么呢,是直到如今的痛苦。 然后在这个充斥着恶意的幻境中,他让悟再一次尝到了那样的痛苦。 痛苦的人死去了,“痛苦”本身却没有死,它千百倍地放大,留在了活着的人身上。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这个异世界里必须有人要死,那么夏油杰希望,是他来杀死悟,而不是自己解脱却留下一个痛苦的悟。 好痛……心脏和灵魂,都在经受痛苦的煎熬。 就像爱在传递中会变成双倍那样,痛苦在两个人心中回荡,放大,像无数的回声合而为一,成了一只黑暗的巨兽。 “对不起……” 腥甜的嘴唇对咸凉的嘴唇这样说。 五条悟睁眼看他,被他的鲜血染红的嘴巴终于笑了起来。他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地说:“睡醒了吗,杰?” 夏油杰也笑,声音微弱而嘶哑:“是啊……睡美人被王子的吻唤醒了。” 五条悟无声地大笑起来,鲜红的唇色令他看起来格外艳丽,是夏油杰从未想象过的惊艳。 好想时间就此停驻,停得再久一点…… “咳咳咳!” 夏油杰的口中喷涌出更多的鲜血,他愧疚又不舍地望着五条悟,用最后的意识说: “下个世界见了,悟……” 下一次,我一定会,早一点睡醒的。 …… 小狐狸睁开了眼睛。 暖暖的,是什么地方? 原来是妈妈……啊不,是哥哥的怀抱啊。 凉凉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小雪花啊。 “嘤嘤~嘤嘤嘤~” 萌萌的小狐狸用脑袋顶一顶哥哥,像每一个小宝宝都会做的那样兴奋地说,“欧尼酱~下雪啦~!” 狐狸哥哥睁开眼睛,站起来抖抖毛,将被风吹开一条缝隙的窗户重新关好、关严。 “嘤嘤嘤~嘤嘤嘤~” 欧尼酱~雪花落到眼睛里啦~ 狐狸哥哥舔舔小狐狸的眼睛,把小狐狸舔得东倒西歪。兄弟两个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超级好吃的荞麦面哦!是狐狸哥哥使用幻术变成人类之后去人类开的店里买到的呢——小狐狸就闹着要出去玩雪。 “雪很凉,爪子会冷的。”狐狸哥哥说。 小狐狸不听不听:“嘤嘤嘤嘤嘤~” 于是它快乐地出门了,在雪地里撒欢打滚,还缠着哥哥一起在家门口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小狐狸用冻得通红的小爪爪给雪人画上了眼睛,鼻子,还有一个微笑的嘴巴。 真漂亮呀,嘤嘤嘤~ 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啦,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哦! 拥有了“朋友”的小狐狸高兴地刨起了雪,扑哧扑哧,挖了一个很深的雪洞出来。 嘤? 雪洞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很美很美的蓝色,好像有谁藏了一小块天空在里面。 小狐狸好奇地钻进雪洞,可是里面除了雪,什么都没有。它疑惑地钻出来,回头看,蓝色的光芒又出现了。它嘤嘤嘤地叫着,再一次钻进去,结果蓝色又不见了。 “嘤嘤嘤……” 小狐狸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 狐狸哥哥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随口说道:“那个啊?似乎是……光的‘吸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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