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特罗思考了很久,勉强给出一个猜测:“你是我的幻觉吗?” 少年大概在苦恼,医生明明说他状态越来越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程度的幻觉。 他不由笑起来,说:“我是你啊。” 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起长大,的确可以这样算。 “……” 因为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宽特罗之前又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对方的名字,对方也是一样。 他们彼此从来不需要什么称呼,因为相处间只有“你”和“我”。 “怎么,你不想再理我了吗?”他装作受伤地捧住胸口,“是想要我消失吗?” 宽特罗神使鬼差地问:“你的名字是?” 他就知道他不会因此排斥他,瞬间恢复往常的模样,微笑着托腮看他:“你给我起一个吧。” 宽特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我不会给人起名字,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名字分给你。” 他笑着背过手,踩着被树叶切割成一地碎片的光影,走开几步。 “我才不要你的名字呢!” — … 下一次复诊时,宽特罗坐在心理医生对面,正要照常如实告诉了对方,自己发现之前说的那个,最近认识的朋友,原来是…… 他的话,第一次没有说下去。 最后这个蓝发已经长到扎起来的少年,只是移开落在窗口的目光,告诉医生自己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宽特罗此刻是有些迟疑的,要加大药量吗,“他”的出现是好事吗? 如果按正常人的标准,“他”是需要被纠正的,树屋上不该出现的畸形四肢。 他就在一旁看着他,看到了他的彷徨,含笑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他的旁边,只像阵吹过的风,带起白纱窗帘的摆动。 他轻轻从身后抱住蓝发少年,又一点点缠紧手臂,将胸膛完全贴上他的后背,说话时带起的胸腔震动,通过骨头和皮肉的共振,叩击着彼此跳动的心脏。 他将头搭在他肩头,嘴唇贴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打在耳廓上。 “告诉他,于你而言,我是真实的吗?” 宽特罗垂眸不再提起,他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他”告诉他,畸形的肢体也可以带着你的小房子奔跑,你没必要像其他人一样循规蹈矩。 对面的办公桌后面,医生记录病情的笔尖微顿,在纸上留下几个困扰的墨点。 这少年来看病时间也不短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相较最开始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是…… 他之前就说自己能看到其他东西,这部分病症一直没有好转,甚至好像是严重了。 少年今天从踏入病房开始,目光落点就一直没在他这个医生身上。 此刻微微侧头看向身侧,仿佛那里站着个什么人一样…… 医生莫名生出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好像直觉里那里的确有什么,但很快科学和职业素养让他回神,只觉得今天空调是否开的温度有点太低了。 他决定给少年加大一些药量,开好药后将单子递过去,让他记得按时用药。 诊所走廊里,他从宽特罗手中抽走那页纸,看了一遍后,半真半假地瘪嘴诉苦:“他想‘杀’了我呢。” “不会让你‘消失’的。” 宽特罗这样说着,因为不想要让他消失,主动把药停了。
第258章 关于之前那个雀斑脸的小孩, 很快被人领养走了,逃也似的收拾东西离开。 他好几次想把那天自己看到的,从宽特罗身上钻出来怪物的事告诉修女们, 但想到自己以前被认为是胡说八道,被送回孤儿院的经历,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 “你也该庆幸自己嘴严, 不然这一天会来的更早一些。” 他随手摆弄桌上珍惜对待的礼物,翻到后面发现写有暖心寄语,挑起一边眉念出来:“希望你喜欢这个新家, 爸爸妈妈会好好对待你……” 他脚跟一转, 面向床铺的位置,缓慢移开挡住视线的玩偶, 看向被蠕虫般的改造人缠住的雀斑男孩,露出温和又带着一丝甜味的笑容。 被注视的人却像被带蜜的剧毒蜂刺蜇到, 原本剧烈颤抖的瞳孔收缩成针。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吗?” 嘴巴也被缠住的雀斑脸肯定说不出话, 他也不想听到哀嚎哭泣声, 自顾自地说着:“因为我要在你放松下来,以为自己已经摆脱过去的时候, 给你一个惊喜啊~” 让这个伤害过宽特罗的坏孩子,在最幸福的时候,坠崖式带着无尽不甘失去一切。 他操控改造人,将这孩子移到窗口的位置, 自己随手推开了窗。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似也无奈极了:“谁让你看到我了呢, 被看到可不行。” 这是他在宽特罗身体里时, 从那个男人那学习到的。 实力还不够强大的他,要好好隐藏起自己才行。 操控改造人松开力道, 前一秒还被挤压得发不出声音的雀斑脸,在失重状态下,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从肺部挤出。 他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可惜了这户领养家庭,又要去找新孩子了。 随着听到巨响探头看到发生了什么的邻居的尖叫声,布娃娃迟一步坠落在蔓延开的血浆里。 它滚动了半圈,沾了血的半边脸,回望向自己坠落的高楼窗户。 那里有个人斜倚在窗口,朝他挥手打着招呼。 但蜂拥而至的人群里,不乏抬头张望怎么回事的,却无一人看到杀人凶手。 关于这件事,宽特罗也只在孤儿院晚餐后,帮忙洗碗时偶然听老修女跟同事提起。 好不容易过上幸福生活的那个孩子,失足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摔了下去,实在是令人唏嘘。 他见宽特罗投来目光,把玩弄泡沫的手背到身后,歪了一下头:“怎么了?” 宽特罗摇了下头,忽然朝他伸出手。 他笑了笑把手轻轻拍在他敞开的掌心,宽特罗便牵着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仔细地冲洗了一遍。 泡沫没入盥洗池与水管的接口,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宽特罗上课时,他在窗外的树枝上摆弄从店里顺的游戏机,或者大摇大摆地走到讲台上,坐在老师的教案上伸懒腰。 又或者,他更喜欢课间跨坐在宽特罗前桌的椅子上,抢走他在纸上涂写的笔。 场景从走廊传来欢笑吵闹的学校,来到阴暗的地下靶场。 训练时,他和他并肩而立,握同一把枪。 子弹精准没入靶心,留下一点黑洞。 镜头不断拉近那点黑色,直到墨色铺满整个屏幕,又冒出点点星光,云层后的月亮露出半边脸。 夜深时分,他们也睡在一张床上,偶尔因为太挤,他也会回到他的身体里去。 “你就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吗?” 这天他躺在宽特罗身边,摇晃着他放在身侧的手,朝自己打了个招呼,“就这样一直跟着黑泽阵吗?” “跟我走吧,一起去看更广袤的世界。” 他侧身靠得更近,那双明明完全一样的蓝眸,那圈状的虹膜却像是能蛊惑人的漩涡。 宽特罗转过头来,记得他白天也摆弄尸体手臂,并这样说起过。 “外面的……世界?” 宽特罗思考了一会,朝他微微摇了下头,不觉得这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明天还要去学校,睡吧。” “…好。” 他弯了下眼睫,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晚安。” 在宽特罗很快阖眼入睡,呼吸平稳后,他缓慢睁开眼睛,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期间宽特罗完全没有被他的动作吵醒。 他半敛着眼眸,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虚虚描摹他与自己完全一致的脸。 这段时间他又长高了不少。 他也一样。 这还是宽特罗第一次拒绝他的提议。 啊,为什么他还有其他的牵挂呢,真是叫人嫉妒……嗯? 他手指无意识绕卷垂落的头发,有些出神地想着,是这样吗? 他嫉妒! 原来如此,那些影响宽特罗的人与事,让他深深地,感到碍眼。 宽特罗停药的事没能瞒多久,之前很快在那个男人问起他治疗状况时,就因为不擅长撒谎而沉默被发现了。 黑泽阵面色微有不善,勒令他好好治疗,虽然现在认知方面的已经纠正大半,但偶尔还是会做出蠢事,就像之前傻了似的任由自己被关起来。 宽特罗经常被监督着吃药。 虽然他之后会吐出来,但多半还是起到一定作用,与他几乎无时不在一起的他,有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变化,与接受治疗前截然不同了。 他不讨厌这样的宽特罗,可是啊……他轻轻将手落在旁边睡梦中少年的发顶,他开始在意他之外的人了。 原本无论是黑先生还是修女,对宽特罗来说都与桌椅花草并无不同,只是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存在。 如果这里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的话,面对他的提议为什么要犹豫呢。 果然是因为这里有他们吗? 他挑了个时机,和他说了自己了解到的诅咒和咒灵的事,又一次说了自己想去诅咒更多的地方。 宽特罗终于点头了,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浮现几秒,又听到少年计划起来:“要等下周,结束这学期的课程。” 他说可是自己已经等不及了。 宽特罗又妥协地说,自己一会去安全屋时就问黑先生。 “……” 他含笑点头,天窗垂直打下的光源,将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两部分:“好。” 宽特罗不想断了联络,是让他做出接下来这些事的主要原因…… 既然他不想放手,就由他来帮他放手。 回国前两个月。 老修女上楼打扫卫生时,意外撞见了他的工具箱,下楼时跌倒,重伤进医院。 作祟的诅咒皱了下眉,居高临下看着下方被人围起的人类,看到其灵魂还有温度:“好可惜。” 不过这也没什么,倒让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念头。 医院里,不少小朋友哭着围在病房外,又被其他修女领回去。 旁边主治医师跟剩下来照顾的大孩子交代着注意事项,最后拍拍他的肩:“年纪大了难免骨质疏松,虽然只是摔断了骨头,没有伤到脏器,但长期卧床很有可能引发各种病症,辛苦你了。” 已经完全是少年模样的宽特罗,较往日更加沉默了。 他来之前已经知道修女是从阁楼楼梯跌落的,并且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敞开在床上的装备箱,以及里面的任务资料。 夜深时分,银发男人踏着冰冷的月色,穿过走廊停在病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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