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镜中流露出一抹困惑的蓝发少年,霎时仿佛脱离了这具躯壳,又好似视角转换,自己去到了镜中一般,隔着一个世界与他对望。 在少年转身离开镜前时,他如破茧般舒展手臂,从他身上脱离。 只不过因为待太久,有点粘连了,扯不出来。 他费老大劲,才探出半个脑袋与一条手臂,有些累赘地挂在宽特罗身后。 附身观察这个少年,大抵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很小,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认为世上的人和咒灵一样,蹲到他旁边模仿。 以及当时他也很弱小,几乎相当于无法留下清楚记忆的婴儿。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他也记不清了,从有意识起,他就在这个少年的身体中了。 虽然无法影响和改变宽特罗的行为,但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五彩斑斓的世界,通过他的手掌接触世界,甚至舌头、鼻子、耳朵,他们的一切感官都是相通的。 他新奇地看着自己能自由灵活使用的手掌,又摸了摸自己从宽特罗后背长出来的半张脸,只依稀记得,自己最初不是这副样子的。 或许是待太久,导致灵魂融合同化了,他似乎反过来模仿着长成了他的样子。 他在他的身体里一起长大,咒力也已经逐渐强大,不再懵懂混沌,能灵活地自由活动了。 他只探出来观察了一眼世界,发现宽特罗并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在人更衣躺下时,不太愉快地把脑袋和手收了回去。 他的嘴还没有拔出来,无法开口说话。 等人睡着后,他进行了一个仿佛自我生产的过程,从床上少年的身体里分离开来。 凭借着惯性最后一口气拔出两条腿,他赤条条地跌倒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床上少年似乎还是被惊动了,睡姿有细微变动。 他立即凑上前去。 半边身子趴在床上还不够,他直接爬到对方的身上,两臂撑在他身侧,期待那微扇的眼睫睁开的一刹那,就能够看到自己! 这或许是雏鸟情节的一种?他记得有在宽特罗看的书离见到过:生物体对初次见到的活物产生的深刻印象和依赖行为。 只是很遗憾,他似乎很累了,又或许是太熟悉他的气息了。 没有察觉到危险,宽特罗很快陷入了更深的沉睡,甚至这种他将他包裹的感觉,或许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像回到羊水里一样,获得了一次美妙的睡梦体验。 他不太满意,坐倒下来想要叫醒他,目光下移落在自己干净的身上,意识到自己此刻或许需要一件衣服。 而他又不是很满意宽特罗衣柜里那些。 他翻身下床,随手捡起宽特罗架在床脚的体恤和短裤,穿上出门去了。
第257章 其他人看不到衣服飘在空中, 与他接触的东西,存在感似乎会随之缩减。 以前他的思绪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甚至不太有作为一个个体的自我认知和自由。 他现在更多的开始思考,发现相比路上遇到的同类,和以前于宽特罗手中分裂消失的, 同为「诅咒」的生物,自己是特殊的。 他独自穿过宽特罗曾经走过的街道,脚步轻快欲飞, 像踩在巨大的钢琴键上, 口中哼唱着配乐。 没有天敌、不需要进食、由人类负面情绪和死亡中诞生,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从何而来,要往何去, 目的, 为了什么而存在。 很可惜, 宽特罗的教科书里没有教这些,他只能自己探索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自由, 一个不留神玩疯了,回过神天已经亮了好几遍了。 他还抓了一个能看到他的人类,对方跟踪了他好一会,确认他是落单的想动手, 反被他伸长的手臂给了个大大的拥抱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极了! 他问出了不少东西, 像块渴极了的海绵, 不断吸纳知识。 原来他们并非是没有天敌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名为咒术师的存在。 拥有术式的人类可以成为咒术师。 还有诅咒师, 这个男人说自己就是诅咒师,真的知道错了不会再伤害普通人……看来是把他当成来捉他的咒术师了。 “谢谢你告诉我……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 要去告诉宽特罗才行! 啊……宽特罗呢? 他歪头看着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怪物”,有点不知道如何处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远远不够,听说还有名为特级咒术师的存在,如果被发现很可能面临围剿。 只是苦恼着让它再小些就好了,没想到真的可以做到!他对自己的能力,还处在摸索阶段。 他把缩小成拇指大小的……就叫它改造人吧,他把改造人吞入腹中储存,浑身轻松地去往附近的地铁站。 期间他数了数自己离开后,天暗了几次又亮了几次,发现大概过去五六天了。 是走的有点远了,不过收获也不少呢。 他迫不及待回去见到宽特罗了! 可是兴冲冲回到孤儿院阁楼的他,没有找见人,是去那个男人那里了吗? 他又搭了顺风车过去,也没有在安全屋见到对方。 今天是休息日,宽特罗还能去哪呢? 一种将要弄丢对方的强烈恐惧,让他焦虑地蹲在马路边上做不了其他事,啃咬着自己的指甲,直到吃到一丝微妙的咸味。 他舔了下嘴唇,看向自己指尖淌出的暗紫色液体:“血?” 后知后觉感受到指尖的丝丝痛楚,他站起身来往回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找到宽特罗才行。 好在宽特罗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他在走了个把小时后,找到了坐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的少年。 见到那个背影的刹那,明明并不熟悉从这个视角看对方,他还是瞬间获得了安定感。 以前送宽特罗网球的那个人,记得就是在这个公园的这个位置与他道别的,他一定是还在困扰那颗网球的事,所以才过来的吧? 他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那边的草坪上有一家人和宠物狗正在露营。 当然不是向往那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他最了解宽特罗了,他只是喜欢白色的毛绒绒的,他也喜欢。 宽特罗很快察觉到了他略显灼热的视线,缓慢回过头来,隔着绚烂的午后阳光,在对视上的一刹那,他心中一阵悸动。 忽然不想告诉他那些,再回到他身体里了。 他现在可以站在他的旁边,以另一种方式跟他在一起。 宽特罗没有发现他不是人类,甚至在看清他模样后,顿时眼神微微发直的愣住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呢,任那个不是双胞胎的人,突然遇到一个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都会是差不多的反应。 以及跟那些低级诅咒相比,他看上去完全是人类的样子。 他迎着困惑的目光,走过去笑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宽特罗愣愣摇头。 他总是格外诚实的,是个不存在谎言的好孩子。 于是他弯弯嘴角,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宽特罗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说虽然没有人但也并没有同意他坐下,但在触及他笑颜的一瞬,又什么都没说,只光顾着失礼地盯着他的脸看。 他装作无所察觉,舒展了一下四肢,懒洋洋地把自己摊在太阳底下,还故意把膝盖靠过去,贴上对方的膝盖。 在宽特罗不习惯与人亲近,默默往旁边移去时,他又得寸进尺地凑上前,期待地回看他:“对吧?” 宽特罗后倾身体,一手撑在下面的椅子上保持平衡,与他保持鼻尖再靠近一毫米,就要贴在一起的距离,对视了一阵。 他们先后眨了眨眼,而他也听到了想要的回应。 “……嗯。” 这个以天气为开头的搭讪,在他看来丝毫不突兀,还富有生活气息。 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开始频繁在公园里相遇。 他总是喜欢看着他,专注地看着他,面对他的没话找话,偶尔才回答一句。 他一手贴上他的侧脸,在他迟疑自己居然不怎么抗拒这种触碰时,也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捧上自己的面颊。 他把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挑起眼尾去看他。 “是的,我们长得很像,我也很意外,说不定我们是双胞胎呢?” “……” “时间不早了,要回家了。” 他率先收回手,在触及对方眼中刹那的失落后,将窃喜与愉快压在眼底,“你也要回去了吧?” 宽特罗抬头看了下天色,起身还挺早,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在宽特罗要起身离开时,先提出分开的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像是鼓足勇气邀请:“要来我家玩一会吗……我爸爸妈妈今天都不在家,如果赶不及回去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 宽特罗顿了下,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邀请,甚至交朋友也是近年来的头一个。 医生说这个朋友对他的恢复,帮助很大,让他多和对方说话相处。 而正好黑先生离开了,今晚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见到宽特罗点头,特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他,笑着激动地挽起对方的胳膊,带少年去自己“家里”。 他征用了之前那个诅咒师的房子。 虽然他清理掉原住户生活的痕迹,丢掉了那些照片,不合自己身的衣服,又记住了各个房间和家具的摆放位置,但还是在不熟悉的细微处出了点差错。 当时他们准备洗洗睡了,他特地换上了全新的床上用品,想要和宽特罗一起休息。 宽特罗看着只有一副洗漱用具的洗手台,思考着什么,他也反应过来解释:“我出差的家人把洗漱用具也都带走了。” 又取出一份全新的递给他:“你用这个就好。” 宽特罗也没有多想,或许是也没有太多相关经验,他没有因为这房子里的种种可疑之处而起疑。 那段时间他们过的很开心。 直到那一天。 他们又一次约在公园里见面,经常来这边露营的那家人,这天也来了。 小朋友完飞盘不小心飞到这边,来捡东西的时候,天真地跟宽特罗搭话,被他父母注意到了,匆匆赶过来一把把自家孩子抱开。 “别跟他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这张长椅上自言自语,不知道有什么精神疾病!” 还恶言让他别来了,一个精神状况不明的人在外面乱跑真吓人。 那对夫妻很快走远了。 “一个人。” 宽特罗重复了这个词汇。 他有些迟缓地侧头看过来他,他回以无辜的微笑,暴露了呢。 虽然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还是为这场过快结束的游戏感到些许小遗憾,同时不由期待起少年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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