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那侧的车门也被拉开,安室透绅士地挡住车顶,久川埴犹豫一瞬,伸手扶住了他。 他们顺楼梯而上,公安拧锁开门,开门瞬间有个巨大的黑影扑上来,久川埴下意识退步,定睛一看那影子不仅巨大,还毛茸茸的,会叫——大狗呜呜叫唤两声,横冲直撞地将主人顶个趔趄。 “好了好了,我回来咯,乖哦,哈罗。”安室透拍拍他的身体,被他唤做“哈罗”的柴犬又吠两声,摇着尾巴看向他带回的陌生人。 “这是久川,埴(Hani)君,和你的名字很像呢。”安室透放软声音,久川埴想起他对待自己时似乎总有类似的语气,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哈罗。 哈罗眨着眼睛,吐着舌头欢迎他。久川埴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被安室带着摸到一把狗毛。 进屋后才发现,房内的布置十分温馨,处处有人居的痕迹。玄关凌乱的妥协,衣钩上的大衣,食物和洗衣粉交织而出的干净又暖和的气味……如安室透所言,这里的确很有“家”的模样。 久川埴脱下外套,赤脚踩进毛茸茸的拖鞋里,安室透的招待不可谓不熨帖,不自觉就让人放松下来,一路麻痹到神经末梢。 “饿了么?”屋主人看了看时间,捋起袖子,“我去准备些夜宵,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没有。” “那就三明治吧,甜点是冰箱里杯户大酒店的限量蛋糕,昨天我好容易才抢到的。”安室透朝他一笑,久川埴还不适应如此居家的话题,不安地勾了一下唇角,对方的语气便刻意地又放缓些。 “不用这么麻烦……” “并不麻烦。请自便吧。随意参观好了,不用太拘束。”安室透拨开他额角的发,没有任何遮挡地直视他的眼睛,神色温柔,“放松,埴君,在这你可以只做你自己而已。” 久川埴一时愣神,忘了回答。于是他目送安室透走进厨房里去,娴熟地披上围裙,在背后打结。浅色的头发在脑后毛躁躁地乱成一团,显然,它们这几日都没有机会得到精细的打理。 他真的在这里闲逛起来。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久川埴没能找到一个监听器,监视器,发信器……甚至连个笔电也无,很难想象这可是名情报人员的房间。 坐在安室透家的沙发上,切菜、打蛋,油滋滋的白噪音传入耳中,像心底的靴子终于落地,久川埴如回到窝内的猫一般眯起眼睛,不知不觉中,竟歪着头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一场酣眠了。暖烘烘的干燥环境,很容易让人好梦。久川埴睁眼时,甚至有生理泪水从脸旁滚落下来,他眨眨眼睛,挣扎起身,才发现某人已不知在旁看他多久了。 “抱歉……” 他下意识说。安室透却和煦地笑了,说着“不用在意”——他今天的态度真是不可思议。糖衣炮弹太多,久川埴都快当真了。 “唔,这就是波罗的招牌么?那个……‘好吃到要死的三明治’?” “这样的名头,可不敢当。”安室透说,“只是简单对付的宵夜罢了,凑活果腹吧——请用,埴君。” 他将盘子往前推了推,久川埴小心地接了,观察其中的丰盛配料,实在很难相信他所言“简单”“凑活”之类。安室透其人,对待所有事都认真,连厨艺上也同样。 而久川埴,最不知如何应付认真的人。他的人生中尽是些怀抱目的唯利是图的人,早就习惯利用和欺骗,可眼前人的所为,却让他越发看不透真心。他越是别无所图,他的心中就越加不安。 三明治很美味,这是当然。久川埴吃来却颇有些食不知味,另一人的存在感十分强烈,他不用抬头,都感觉他又在看他。 “波本,你……”他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对方闻言却“嘘”了一声,告诉他: “这里可没有什么波本。” “你不要再看我了。”久川埴说,“也不用讨好,我真的不确定朗姆的目的,一点也……” “嘘——”安室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客气地弹了他的额头, “虽然很感谢,埴君,你完全没必要逼自己来体谅我的工作。所以不知道也好,别管那些事了。” 他露出一个微笑,“毕竟在休息时间思考工作地事,无论如何都是大忌,对吧?” 久川埴无言以对,闷头将食物解决完了,才开口说“感谢款待”。安室透始终拖着腮,看他进食也不觉无聊,久川埴再不适应他的眼神,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然后,踩着他的底线似的,安室透又将他推进浴室里去了。他精准把控着人与人间相处的节奏,像一支你进我退的华尔兹,总能踩在久川埴拒绝前的一刻停止试探。他的关照春风话语,久川埴拒绝不能,莫名就接受了。 花洒兜头淋下来,蒸腾而起的水汽能很好地疗养身心。久川埴用了安室透的香波,套的是他的衬衣,睡前和哈罗玩了一会,甚至到了同床共枕的一步时,他犹有种不切实感。 “我的家中恐怕没有客房。”安室透说,“埴君介意,我就只好到沙发上睡了。” “不不。”久川埴绝无此意,下意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可以咯。”安室一改可怜的表情,变脸似的凑近他,笑眯眯地,“你看上去也困了,让我们就此休息吧。” 久川埴听他说罢,不自觉就打了个呵欠,而后便是困意上涌。他仿佛听见由渐至强的雨都声音,羽毛落在枕头上的声音,棉花膨胀时的响动……仿佛就此抛下忘不掉的烦恼和讨厌的人,灵魂终于寻到一个可以无所顾忌的落脚处,就这样自然、安恬地,落入一个梦乡。 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惬意,不用在乎组织的腌臜事,忘记没完没了的任务和工作,只需放任自己沉沦在幸福的泡影里——因此当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时,久川埴尚有些恋恋。 他睁开眼睛,看见枕侧有人,一时尚不太适应。安室透闭着眼睛,几乎与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久川埴想,他身为卧底,实不该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样子,太不警惕,盲目信任——他现在可是能对睡着的安室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久川埴莫名口干,看见对侧床头柜上放冷的水,努力探身去取。他越过睡倒的某人,几滴凉水落在枕巾上,好在没弄醒他。久川埴一饮而尽,却依然觉得干涩,看见安室透合目安神的模样,更觉得燥热。 “我该走了。”他附身靠近他,轻声说,“抱歉,安室……透君。” “朗姆大概在等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大约会采取非常手段。而且,我也……还有不得不做的事。”久川埴自顾自道,“抱歉,也谢谢你今晚的招待,再见了。” 他犹豫了会,更垂下头去,双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对方耳廓的肌肤,又飞快如自欺欺人般远离。 “我真的该走了。”他吞咽一下,欲盖弥彰似的重复道。下床以后,久川埴在烘干机里找到自己的衣服,便换好后离开。他的动作快且迅速,因为心虚,根本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因此他也没看见,当他掩门离开时卧室内本该熟睡的人恰好睁开眼睛,一双紫眸在黑夜中若有所思。
第88章 安室透3 哈罗睡得深,醒得早,醒来发现昨日留宿的客人不知为何消失了,急得“汪汪”叫好几声。可主人却没发现似的,照旧在洗漱后为他拌好狗粮,像往常一样地带他出门遛弯。 今日天阴,云层密布。,小狗绕着主人跑了几圈,异常兴奋。安室透在晨跑中还要注意不被绊倒,几次尝试后,干脆捞着腹部一把抱起,问他: “今天是怎么了?” 哈罗吐着舌头,无辜地眨眼睛。安室透叹了口气,搂着它慢慢往回走。河堤上微风徐徐,水鸟张着翅膀略过提无津川的河面,留下圈圈涟漪。 他望向远方,天边淡灰的云正像是某位少年的眼睛,湿润如蓄着雨水,又仿佛雾里看花,朦胧颜色,更使人记忆犹新。 久川埴……那孩子瞪大的双眼,微笑时的表情,大滴大滴落下的泪,往日种种,皆浮现在安室透眼前。还有昨晚,稍纵即逝的吻如梦似幻,若非他确认自己清醒,绝对会以为是误判。 云朵似的触感——久川埴其人,实是像云一般,很容易看透,却难捉摸。他应当飘在天上,流落风里,唯独不该落入组织的泥淖,化为雨水,被黑暗吞没。 怀里的哈罗突然挣扎起来,安室透一时不察,就让它逃走了。小狗忘性大,只顾当下,不知什么又引起了它的兴趣,扯着安室的裤脚要带他走。 饶是公安系统内神出鬼没的间谍先生,也拿这小家伙无法。安室透举着双手,连说:“好了好了,怎么了哈罗?” 哈罗朝远方的人吠了两声,摇着尾巴跑走了,安室透走到近处,才认出那是风见的车牌,他诚惶诚恐地放下车窗与上司行礼。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尴尬地说,“我以为哈罗一个人在家,会没有人照顾。” 哈罗听见自己的名字,高兴地跳起来,舔他的手掌,像是回应。 如他所言,本该如此。在安室透计划中,蹲守青田诚一郎的公寓,见到久川并确认他安全,这就是全部了。将人带回住处已经是计划外事项,至于留宿和同床共枕,更是鬼使神差下的决定。 风见不知道这一切,看见上司,立马进入工作状态:“您不是在调查蜜勒米尔的去向吗?提前回来,是查清什么眉目了?” “唔。”安室透点头。风见等了半天,却发现他似乎不打算透露更多。半晌后,见他犹是疑惑的样子,素日一心为公的卧底先生才露出一抹微笑,高深莫测,充满风见看不懂的未尽之意。 他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 “……虽是如此,我也还有些事没有探明。暂时不用上报,风见——谁来问也不行,记得?” “记得。” 风见裕也用力点头。他相信降谷先生这样做必定有其道理,遂相当没原则地应下,应下后又忍不住问:“诸伏警官也不行么?” “景啊……”安室透两眼微眯,颇感慨地说道,“他好奇的话,会亲自来问我的,我们也许久没见过面了。” 见了面,还能附赠情感咨询之类。他的发小在这方面好像也挺擅长。 - 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工作狂人放弃打工,是暧昧对象也不行。 安室透在系上围裙的那刻,听见店门推开风铃撞击发出的叮咚响声,条件反射般调整好了微笑,转过头去。 “欢迎光……”话刚出口便生生止住,他没料到有讨厌的家伙突然拜访,竟下意识笑脸相迎。 “——FBI。”他相当刻意地咬下三个字母,显然连一个多余眼神都不想分,“无利不起早,你到这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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