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仁兄,能松开我吗?” 他微微蹙着眉头,清亮的嗓音带着未变声的稚嫩。黑泽阵这才发觉那是多年轻的一个男孩,近处的浅灰色眼睛大而无神,唯独一道狭长的猫瞳似乎吞没一切目视之物。 面对突然的袭击,他似乎也完全没有恐惧,只是叹息着、伸手抚上黑泽阵的脸颊。 男孩的指腹温暖且柔软,带着医用酒精的气味: “不要乱动,你可是在流血啊。” 黑泽阵于是想起了一切——他在哪,姓甚名谁,为何在此……一切记忆都有了来处。 组织的训练营,一处将咬人的狼培养成护主的家犬的地方,死亡率高于七成的养蛊之地,黑泽阵是这里最年长的一批学员。 而久川埴,是最年幼的一位。 Joven,新酒,那些自诩老人的教官如此称呼他们,带着浓厚的轻蔑与教导意味。因为他们是未经陈酿的酒、尚未开刃的刀,凶辣的教官以教之名对学生极尽狠毒,有特殊爱好的也能随心从他们挣扎的姿态中取乐——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久川埴在目睹某个奄奄一息的同僚,为了满足长官吃人的癖好被强行登记为死亡之后,便明白人命在此是最最无价值的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已然习惯了,但青田诚一郎曾教与他的一套道德准则仍在格格不入地作祟,他内心痛苦、挣扎,几般犹豫过后,他决定偶尔做一下让自己好过的事。 救人的感觉像多巴胺一样让人上瘾。 最初只是偷偷为谁送了绷带,后来胆子明显大些,开始为课程里身心俱失的学生们疗伤。黑泽阵就是这样沦落到久川埴手中的,不过他的境况比同龄人更凄惨些,他在对战训练时被自负过头的教官阴成这样。 搏击课程中突然掏出刀来,不管怎么说都太耍赖了吧!目睹一切的久川埴赶到现场,其实也没想到能如此容易地唤醒黑泽。 此人的意志力实在惊人,失血到这个地步还能有力气反击,久川埴自认是绝达不到这样。 “……你是谁?” 孤狼一般的少年阴沉地开口——他的语气和几年后的顶尖杀手一模一样,冷漠地像淬着冰。 “青田埴,如果你是在问我登记的那个名字。”久川埴仰着脑袋,乖顺地回答,“不过,我更喜欢久川这个姓氏,为了和我那无能的老爸划清界限。” 他的坦白似乎让黑泽想起什么,眉峰微不可查地一跳,言语中略带讶异: “你不是被孤儿院送来的。” “我不是,怎么,这也有排外吗?”久川埴叹了口气,“——不重要的事以后再说,你在流血呢,先生。” 他再强调一遍,黑泽的脸色即使在阴影下也难掩惨白,教科书一般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久川埴面无表情,两手准确一按此人的腹部伤口,总算让他因夸张的痛感而松开自己。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比出食指和中指略晃了晃,微微勾起唇角。 “要么在这等死,要么……” 他顿住话头,小小露出一个讨好却心虚的微笑,温言劝道,“和我回去,让我在你身上练练手,说不定能慢一点等死呢?” 黑泽阵:…… - 所以说,黑泽阵此人,本质上其实是个极好理解的家伙啊。 那位将他从那间残破的孤儿院带离,他便忠心耿耿地服务于组织;久川埴在阴差阳错下救了他半条命,他也愿意时不时帮助作为报答;同样,某个愚蠢的长官曾经偷奸耍滑害他性命,他就能眼也不眨地亲手设计进行报复于他,将自己受过的罪一分一厘不差,复刻在其人身上。 他是当着久川埴的面这样做的,对当时不足十岁的男孩而言,那场面实在有些过分血腥。但久川埴眼也不眨地注视这一切,就像面对命运为他童年赋予的一切不幸那般,平静地全然接受,而后操着不熟练的技巧将他身上的伤又一一缝合。 ——顺便一提,经历了这一切的那位教官,之后再看他们的表情简直像看鬼一样避之不及。 所以说,组织里的人大都精神状态不正常。 包括久川埴在内。
第27章 工藤新一 久川埴从此数月没见过莱伊,未曾想,再见面竟是在同一架飞机的机舱内。 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大名鼎鼎的FBI已经从蛰伏暗处的卧底摇身一变,光荣地受封成为嵌入组织组织的“银色子弹”了。久川埴想起自己闭门不出的日子里所听说的种种传闻,不免好奇地多看那男人两眼——不过,自他头次见到诸星大起,这人的形象简直一点也没变过嘛。 长发,针织帽,和夹克外套,从不离嘴的烟叫人感慨:琴酒与他不愧为宿敌。 莱伊——现在更名为赤井秀一的男人被空姐温柔地提了醒,只能咬着没点燃的香烟滤嘴解闷,随后听见隔壁座位上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偷笑。 是久川埴,朱蒂听说他和黑方的有名人物蜜勒米尔买到邻座的机票,简直吓到不停劝他改签,但赤井秀一岂是看不懂危险的人物?和蜜勒米尔同行的旅程简直正中他下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刚刚叛出组织的黑麦威士忌深谙这一点。组织内各势力的搜查至少都不会轻易涉及蜜勒米尔在的航班,因为他是琴酒力保的人,所以这是他脱身前往美国时最安全的选择。 - 事情发生在约一周前,发现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并非琴酒的本来意愿,他费心设计引发威士忌之间的猜忌,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莱伊。 他对诸星大的怀疑组织里人人皆知,反复的试探简直搅得赤井秀一本人也没了脾气。 说来可能很意外,但琴酒的确是相信直觉的那类人士,据说能仅凭一根头发肉眼鉴定出主人发身份,组织中甚至传言此人在背地里相信着星座和塔罗……总之,他直觉准到可怕,哪怕赤井秀一反复复盘了自己的每一次行动,自认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仍然不知何时让琴酒暗中生了疑,被挪出行动组。 结果就是,他现在坐在这里。 从他的视角来看,卧底身份的败露或许源于计划外朗姆的出手。但久川埴知比他知道更多。上次高层会面时琴酒又一次提出成员的身份归属问题,终于叫朗姆也不耐烦了,他本就因为新旧权力更迭而对琴酒的行事风格颇有微词,干脆提出由他最后一次鉴别莱伊的衷心,从此此事便一了百了,再也不提。 然后嘛…… 与本意有些许偏差,但好歹清理门户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不得不承认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无常,谁也说不清谁在被谁波及,一次任务的三名人选中被筛出两名卧底,更衬得唯一幸存的波本冰清玉洁无辜至极——好吧,也许只有傻子才会这样想。 波本最终没能陪同久川埴的美国之行,蜜勒米尔对此略有异议,仍然被琴酒无情镇压。男人这会忙于和朗姆的谈判交锋,只扔了他一张商务机票命他去美国暂避。 自久川埴那回在新闻里露了脸,日本警方的视线就再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这段时间他在监视下过得哪哪都不舒服,好容易等到公安因线人苏醒后,防备稍有减弱,他总算趁机按计划登上飞机。 也不知苏格兰带走了多少线索……久川埴愁眉苦脸,他理所当然做了错事,哪怕是“无心之过”,依然为组织带来损失。 琴酒和这位二把手在争夺后续清扫行动的主导权,这项由苏格兰和莱伊叛逃所引发的可疑卧底大清洗,就连那位不可说的先生也十分重视,两人已在针锋相对中摔了赛妮娅不少玻璃。 从各方面而言,久川埴都发自内心地祝愿琴酒占据上风。 烦心事太多,讨厌的人倒一个不少。久川埴烦躁地又瞥一眼邻座的FBI,想起到了美国,就算到了贝尔摩德的地盘,更觉得心不平气不顺。 “劳驾,容我多问一句。” 久川埴理直气壮地拦下一名空姐,指着边上的男人,“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贵航司对乘客的信息保护是否太粗糙了些?” 赤井秀一无辜地举起双手,可惜他一双绿眼中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 “抱歉抱歉。”他诚恳地说,“我实在不是有意的,在这见到青田先生,实在是缘分啊。” 久川埴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他。推着小车的空乘小姐已经对类似的无理取闹应付地很娴熟,端庄地表示: “实在抱歉,这位先生,这的确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为您在经济舱安排另一个位置,非常抱歉机上已经没有同等票价的商务座了。” “……喂,你去罢。” 他推了推赤井秀一,可惜男人盖上眼罩开始装睡。久川埴泄愤似的地一脚踢在他小腿,坚定地表达他的不满,转头压低了声音道: “行,他不走,我走就是。” 久川埴被引着带去最后一排的空位,对于贵宾级客户主动选择的降仓待遇,空乘小姐显然感到十分抱歉,饮品和餐点不要钱似的往他桌板上送,直到久川埴忍不住呵止才罢休。 他叹了口气,烦恼地揉着额角,打算在毛毯下度过剩下约十小时的无聊时光。 隔壁的男高中生全程都在翻阅机场提供的解密杂志,平均三十秒翻过一页,不到十分钟就翻完了整本,而后猛然与一直观察他的久川埴面面相觑。 “你好,想喝点什么吗?” 久川埴尴尬地笑了一下,指指面前琳琅的饮料罐子。谁知那男高看他们一眼,又看向他,顿时兴致盎然起来,激动地附在他耳边说: “你是个医生,是吧!” 久川埴略微一怔,只听他接着低声解释道:“你的手指上有长期操作医疗器械留下的特殊手茧,身上带着碘酒的气温,右手食指上有硝酸银的黑色斑点,这些都是医疗从业者的特征——所以确实如此吗?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啊,呃……”久川埴被他眼眸中亮闪闪的好奇心晃了一下,正要开口答复,又遭到对方阻止。 “嘘——抱歉,我们轻点聊,还有人在睡觉。” 他比着噤声的手势,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侧座椅上瞟,久川埴这才发现那还睡着一位女孩,柔顺的黑色长发已经被压得乱糟糟的,有些甚至跑到了男高肩上。 “事实上,不完全对。”久川埴配合着压低声音,也与他耳语,“我还没拿到执业资格证,比起一名正式的医生,说是个外行的医学生还差不多。” 他干笑着,下意识搓了搓刚被提到的右手手指,那里的确有作为推理证据存在的硝酸银的痕迹,是前些天久川埴着实闲过了头,去地下诊所帮忙时不小心溅上的。 实在太粗心了,他自我反思了一会,随即决定要推卸责任。 “不过,你真的很敏锐诶,能从一点痕迹就推理出这么多……你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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