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安室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直直与他对视半晌,还是久川埴先耐不住挪开视线: “真难以置信,我还能听见如此正常的发言。我还以为这里所有人都会赞同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孩子们合该去斗兽场相互厮杀,而非在成人的怜悯下办家家酒。” 就像这个年纪的他自己。小学刚毕业的久川埴在生日那天见到前来拜访的朗姆,从他手中接过一颗糖,由此便在睡梦中到达了那个地方——囚禁了无数童年的训练营,那是个破碎的梦比完整的尸体还多的地方。 他颇为自嘲地眯起眼睛笑,见波本在对面愣愣的模样,便冲他挑了挑眉。 降谷零在心里叹息,他不是第一次了解组织扭曲的人才培育方式,只是一时想不到该对眼前活生生的孩子作何反应。 “咳、是的。的确如此。” 身为安室透,他只能表达赞同。 他抬头看见久川埴嘲弄的眼神,那双猫瞳闪烁着摄人的精光。久川埴就这样定定地注视着他,像能看出安室透在撒谎,而组织里恰好是不容存在正常同理心的地方…… 上一个明确对他心软的家伙,叫伊森·本堂。 不至于吧……久川埴忍不住这样想。尽管组织氛围从来不像那位期许的那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但总也不至于让卧底和反骨仔如此频繁地出没。 CIA,FBI,还有什么?这黑心企业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如果各机构把他们各显神通的卧底通通回收,指不定组织就能即刻因为人才缺失而解散了。 “好吧,我喜欢你的观点,保持这个。”他掩面挥了挥手,转身回屋。 安室透:“……?” 其实,久川埴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组织倒闭后的美好未来,便忍不住地上扬嘴角。
第13章 清水茜4 朱蒂·斯泰林已经关注那幢别墅很久了,在那个组织执行卧底任务的同僚最近传来的地址,彻底让FBI盯上了位于这座位于开发区的不起眼排屋。 经过两天的蹲点,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处涉及传销、人口拐卖、器官交易于一体的窝点,日常出入管理严格,只涉及住用及医疗的易耗品供给。可惜FBI不好绕过日本警方贸然出手,在赤井秀一没有进一步消息的情况下,只能在外围遥遥监视其中动向。 而今天,本该又是普通盯梢的一天。 金发女特工在车位上,谨慎地透过后视镜观察那头别墅的异动。今天那伙人的送餐员来得格外迟,屋内的人也始终诡异地安静,整栋别墅的形状被笼罩在雾蒙蒙的一片里,大有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 朱蒂点着下巴,涂了红色美甲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着,然而汇报的短讯还没编完,就收到FBI线人的新消息: 「情况不对,开始行动。」 再抬起头时,朱蒂正看见一名提着箱子的外卖员压着帽子走来,他状似无意地经过她车前,从帽檐下射出精明且探视的紫灰色目光。 -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第三系的伊达航,今天忙得昏天黑地。在日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中,最受苦的就是他们这群基层警官。结束了三天三夜的排查、蹲点、抓捕、审讯、归案后,还有没完没了的纸质文件和报告等着他们,伊达航从学生时代起就不擅长处理白纸黑字,他在电脑和键盘前昏昏欲睡,打着哈欠提不起一点劲来。 直到,象征新案件的警铃又一次响起。 离得最近的实习警员是个毕业不久的小年轻,熬了两天夜居然就耐不住睡了过去,实在是道行不深。他一下被那道催命似的铃声炸醒了,慌慌张张地蹦起来去够通话器,听了两句后脸上困意顿时消散大半。 “大哥!” 小警员陡然叫起来,伊达航使劲搓了搓他的一头乱毛,斥道:“叫什么大哥,没大没小!” 后辈“嘿嘿”笑了两声,赶忙敛起玩笑的神情,将警情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大家: “隔壁二系的同事接到群众举报,说是听到邻居家里的地下室时常有异响,怀疑他们偷偷在里面溜冰呢。但他们暂时腾不开人手,叫我们帮忙出一次外勤。” “啧。”伊达航又叼起他的牙签,明明心里早就烦透了文书工作,极乐于见得有合理理由逃避它们,嘴上却还是说, “那几个家伙,通通欠我们人情!下回非要让他们请客大出血一番!” 有相熟的下属大声调侃他:“一顿饭怎么够,得让那群小子写完咱们积压的报告才行!” 伊达航“哈,哈”地笑起来,连声赞叹这个主意。 然而,当他们志得意满地走进被举报的那个小区时,却在这里见到最不想看见的到的一群人。 以那个姓“坂井”的男人为首的公安一行,在他们之前早早占领了别墅。 他们接到消息的时间更早,行动更快,以至于当搜查一课的诸位急匆匆抵达时,公安的众人早已秩序井然地拉好了警戒线,带着白手套的痕检人员八成已将这里上下清扫过了。 “我是搜查一课的伊达航。” 脸上挂着墨镜的同事向他展开警察证时,坂井也只是从繁忙中分了一个眼神给他。他忙着统筹现场的各方事宜,成堆的物证和线索逐一从他眼前略过,在赶来的搜查一课众人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尽数放入公安的物证箱内。 “喂,这位警官。” 伊达航最受不了眼巴巴地待命,不满地叫回对方的注意。然而饶是听见这样不礼貌的叫唤,这位公安高层先生也只是推了推他那副细边眼睛,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好像刚刚才看见他们: “这个案件已经被公安接手了,几位,请回吧。” 伊达航清晰地听见跟在身后的属下们发出了同仇敌忾的不满哼声,自己也愤愤地把牙签咬的嘎吱响。奈何公安一贯的霸道作风根本无人能违抗,规章和法律划定的制衡关系明摆在那,这也是警视厅多数时候看警务科不爽的原因。 “我们不接受空手回去,坂井警部,案件目前为止调查多少?你们推进到哪一步了?” “……我想这与你们无关,伊达警官。” 坂井冷淡的眼神又扫了过来,一幅不愿与他们多言的样子,再次下了逐客令:“你们的工作到这已经结束了,请回吧。” “啧,别为难我们啊。”伊达航自来熟地揽住坂井志雄的肩,一点不在乎对方推拒的动作,“老兄,你可以一句话不透露,我们可不能交空白的案件报告啊!” 看出此人有些许软化的眼神,伊达航在全课敬仰的目光下,再接再厉:“来吧,至少说点案子的基本内容,比如吸毒者一共有几人——这总是可以说的吧?” “……” 坂井看看面前戴墨镜的男人,又看看远处忙碌的同僚,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涉毒案,伊达警官,我们初步推定,这是一桩涉及面极广的人体器官/买卖案。” 吊儿郎当的警察面色一凛,倒是坂井好容易透露了点关键信息,说起其他线索又变得吝啬起来: “这间别墅一层的居住痕迹有限,但地下室里布置有大量密集的床位,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布置有简单医疗设备的手术室。” “——不过,”说到这里,坂井的话语明显一顿,“对于继续追查的可能性,以目前的形式看看,不算乐观。” “主谋跑了?”伊达航深深皱起眉头。 “不。”坂井志雄露出更加凝重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到时,整间地下室里,全是尸体。” - “情况有变。” 安室透刚刚拨通久川埴的电话,就听见对面格外严肃的声音。 “怎么了。”他单手塞好耳机,更加拧紧车把,让摩托加速在马路上飞驰。 他的造型和外卖员的身份十分契合,久川埴从背景音里听见发动机猛烈的轰鸣,几乎可以想象那幅画面。但这不是继续调侃波本的时候,他急于确认一件事: “你去取货的时候,那东西,是他们亲手交给你的?” “不,在小区门口的货架上。”安室透说罢,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嗯,出事了,波本。”久川埴说,他轻轻蹙起眉头“他们被朗姆放弃了,警方已经发现了那栋建筑。” 男孩靠在飘窗上,焦心地看下头人来人往的街道。 ——按那间地下手术室的条件,配备的保温箱根本不可能达到正常的医疗卫生要求,又在室外暴晒了数小时的前提下,器官的情况只可能更糟。 久川埴用双手扶稳听筒,一字一顿地告诉安室透:“把东西带回安全屋,我需要检查它的状态。” 他跳下窗台,极为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烦躁得要把头发薅光。可惜这幅幼童的身体去哪都不方便,否则他一定亲自杀到医院去。奈何退化的一双手连手术刀都握不稳,久川埴能做的也只有紧张而忧愁地等待波本回来,然后徒劳地为清水茜祈祷一个未来。 是的,清水茜,他在这次计划里唯一在乎的地方。朗姆的生意也好,卧底的纷争也罢,那些于久川埴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清水茜,那是个和莉莉年纪相仿的姑娘,久川埴唯独无法对她冷下心肠。 这本是他一向唾弃的,常发生于父亲身上的无谓的懦弱和怜悯,遗传却让它却诚实地在久川埴身上起作用。想到这时,踱步的脚忽而一顿,久川埴紧紧地盯着亮屏的手机。 屏幕上方跳出实时播报的新闻,一个姓“谷江”的政治家被正式通报死亡,死因是一场车祸。 通告上洋洋洒洒细数了几大页其在任期间立下的“丰功伟绩”,却没有一个字提及案件中同样丧命的那名司机。 ——清水太郎,这就是你选择的死亡? 原来这就是他用以和朗姆交换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易得。久川埴很难不从男人的死中幻视某个年长者的身影。久川埴想他应该对这种自作多情的自我牺牲精神表示厌弃,但又不可避免地因此感到悲哀…… 也就这时,门被敲响了。 他猛回过身来,在门廊处定定神色,故作自然地拧门打开。 门外,神色肌肤的男子汗流浃背,抱着他的外卖箱,看见屋里的久川埴,还记得扯出一抹颇具服务精神的笑容: “先生,您的外卖。”
第14章 清水茜5 “你的外卖?”安室透又重复一次。 久川埴这才敞开门,放他进来。 “不,不是。”男孩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真正该拥有这枚肝的人不是我,你真正的顾客,正躺在医院里啊,波本。” 他语气凝重又沮丧,从波本手里小心接过保温箱,然后从箱子里取出灌满了UW液的离体肝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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