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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行见自己没过脑子的一句话，竟然惹得长辈伤心，连忙放下了碗“阿姨，您别这样，我没吃苦的。伤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我一直躺在床上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骨伤外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哪有您想的那么遭罪。” 高母抹了抹眼角“明天就是周六了，后面两天让你城哥过来照顾你，你们年轻人有的聊，有他在，估计你不会再觉得无聊，说不定还要嫌他吵。” 许思行没有说话。 自从他从爱沙尼亚回国，高城便成为了他生活中绕不过去的一个坎。早先他在老A，与高城几个月都见不上一次，总还能逃避问题。可现下，高城一到周末便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病房，衣食生活更是样样亲力亲为，比护工还要仔细。加之高宇、高寰时不时的探望，高父高母隔三差五的关照……这一切都在不断地提醒许思行，不能再逃避了，该有个结果了。 许思行这次在国外的经历，着实凶险，不仅他自己九死一生，老A众人也都被他这一遭吓得不轻，高城更是夸张，只要在许思行身边，眼神便紧紧地追着许思行，像是一块甩不脱的黏皮糖。许思行不止一次地察觉到，高城半夜会做噩梦，梦的内容许思行不用问也能猜到，因为高城每次都会小心地到他的床边，试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呼吸，才能松一口气，而后便再无法安眠，整晚整晚地守在他的床边。 就好像杨晓峰之于他，他也成为了高城心中的魔障。而为了他，高城真的变了太多。现在的高城，不知从哪学来了一身照顾人的技能，不仅将他照顾的妥妥帖帖，甚至还能亲自下厨，为许思行提供最符合医生标准的病号饭，就连房盈盈看了，都觉得高城了不得。 “啧啧，亲妈也不见得能细致成这样吧，蛋白质、脂肪、碳水、膳食纤维、维生素搭配均衡，烹调手法科学，最重要的是，卖相也相当不赖，闻着这香味儿就知道，味道也肯定错不了。许思行，你家这位是个人才啊！” 想到那日马小帅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房盈盈来探望他的时候，房盈盈一脸叹服的调笑，许思行微微勾了勾唇角，随即又陷入到迷茫之中。他看着眼前的高母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阿姨，城哥平时工作也挺忙的，还是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也陪陪您和首长吧。我自己在这挺好的，这里的护士照顾的很周到，盈盈姐没事也会来这边关照一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高母一边剥柚子皮，一边摇头“思行，我们劝不动你城哥，你城哥心在你这，家里留不住他。” 许思行有些错愕“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 高母将剥好的柚子瓣递给许思行“其实，你城哥喜欢你的事情，我和高城爸爸，早就知道了。” 许思行目瞪口呆，一时间只觉得无颜面对高母。 高母伸手附在了许思行的手上“孩子，告诉阿姨，你喜欢你城哥么？” 许思行看着高城母亲的眼睛，看出了她深深的焦虑。他知道，在这位长辈的心里，还是盼望着他和高城不要走上那条艰难的路的，可是他不想骗她。 高母看许思行如此情态，便明白了，许思行对自家儿子的情意，只怕也并没有那么单纯。他叹了口气“如果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和高城他爸爸肯定都会坚决反对。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最是清楚了。所以，你不需要考虑太多，不管你最终是否选择与高城在一起，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和高城他爸爸还是会将你当做我们的小儿子。” 许思行垂下了头“阿姨，对不起。” 高母轻轻摸了摸许思行的头，像是他小时候那样，对他说“你城哥……他有些时候，容易毛手毛脚，做事确实有失妥当，我和他爸爸也都知道。可他都这把年纪了，我们也不好天天盯着他。要是他欺负你，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替你做主。” 许思行腾地红了脸。高母知道他面皮薄，作为长辈也不好再说地更深了，只能打住这个话题，转而与他谈起了其他的事情。 直到下午四点多，高母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到了她回去准备晚餐的时间，这才与许思行辞别。许思行目送着高母离开，终于松了口气。这一下午，他们谈论的话题太过敏感，也太过复杂，许思行一边在选择中挣扎，一边还要花心力应付时不时语出惊人的高母，可谓是心力交瘁。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子的方向，外面的夕阳将天空染得通红一片，映入房间的光也带着几分温暖柔和，许思行看着这样的夕阳，想起了第一次跟着邱天宇去父母墓碑前的情境，那天的天空也是这般绚烂。彼时的那个许思行，除了一个去看看父母的执念外，脑袋空空，一无所有。而现在，他拥有了最亲密的战友，最交心的朋友，甚至就连曾经他求而不得的，最向往的爱人也向他伸出了手，等待着他的回应。而这个爱人身后，还有一个让他无限向往的，温暖的家。 他告诉自己，应该知足了，比起当初，现在的他已经足够富有，为什么还要去冒这个险，去贪心的追求更多。他对自己说，许思行，可以了，就这样吧，得到了太多，你就不怕未来的某一天被上天责罚，然后又操控命运的齿轮将他们从你的身边一一夺走么？ 可每每想到这些日子高城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他那充满了炽热而又压抑着感情的双眼，他便又会可耻的心动，可耻的兴起贪婪之心。 次日，高城如期而至，许思行看着他忙前忙后，丝毫不嫌麻烦，细致地按照医生的建议为自己按摩，又一次陷入了那个纠结的循环之中。 高城生怕自己的力道不够，按摩的效果不好，不过几分钟，额头上便见了汗，许思行抬手从一边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换来了他一个开心的笑。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而后便越发卖力起来。 “城哥，谢谢你。” 高城手上一僵，他停下了手上的按摩动作，看向许思行，只觉得悲喜交加。许思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他“城哥”了，自从老A那次与702的对抗之后，他便只会称他为高副营长。一个军队中，有无数人使用的称呼，那么礼貌，那么公事公办，又是那么地没有温度。 “你能再叫我一声么？” 许思行觉得他这样有些滑稽“高副营长原来喜欢这个。”眼见着高城眼中的光要熄灭，许思行叹了口气“城哥，给我留点喘息的空间，让我好好想想，行么？” 高城坐到了许思行身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顾、顾虑些什么？” “是我的问题。”许思行露出一个苦笑“我已经没有以前的那股冲劲儿了，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让我感到害怕的东西越来越多。队长说我太焦虑了，怕得不到、怕寂寞、怕失去。我想，他说的对。在我栽过跟头的地方，尤其如此，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高城点了点头“是我让你感到不安。”高城握住了许思行的手“是我过去做、做过的一些事情，让你无法释怀。” 许思行摇了摇头“不全是你的问题，其实这个事情，我很早之前就跟言灵聊过。言灵是我在A大队的室友……” “我知道，王文清，之前在那次比赛中见过。” 许思行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人活一辈子，各有所图，不后悔就好。我之前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知道后悔的滋味儿有多折磨人，所以在做选择的时候就会越发的谨慎。用我们队长的话说，就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完全不像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你做的这些，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我承认，我在因此动摇。但是，这些都不该是我做出决定的关键因素，一时的冲动，只会做下不负责任的决定。” “所以……” “在我做好决定之前，我们不要再见了。” 怕疼 许思行在齐桓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前行，齐桓帮许思行抹了头上的汗水“思行，差不多了，歇一会儿吧！” 许思行看齐桓也是累的不轻，便点了点头，坐回了轮椅上。 “我现在算是对三多的那句至理名言深有体会了。之前大半年都偷懒躺在床上，过得太舒服了，你看现在，果然出问题了！” 齐桓看着许思行这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笑，便很捧场地露出了个不太自然的笑“喝点水吧！”齐桓从随身携带的保温小壶中倒了杯水给许思行，许思行接过闻了闻，犹豫着开口“师兄，有个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我这半年吧，是伤了筋骨，不是生了个孩子，咱能别总搞红糖红枣这种坐月子标配么？” “你受那些伤，流那些血，跟生了个孩子没差！人家孕妇遭完罪好歹还能捞个孩子养养，你呢？罪一点没少受，结果啥都没捞着！”说到这，齐桓就觉得心疼。 许思行看着他这幅样子，也不敢大声造次，只敢小声念叨“那你就当是流产了呗……” 齐桓一眼斜了过来“你还敢说！” 许思行连连摆手“不敢了，不敢了。”说着，闭紧了嘴巴。 齐桓被他这幅怪模怪样逗笑“一天天就知道作怪！少在这跟我演没心没肺！你就没考虑过后面的打算？” 许思行收了笑意“……说起来，我都觉得像是宿命，当年晓峰哥也是伤成这样，然后离开了军队，没想到这么快，我也要走上这条路了。” “你可以转文职，其实你转文职，说不定能发展的更好。” 许思行摇了摇头“师兄，我都想好了，等我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军校读书。之前赵教授就说，我适合做研究，可是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下一线部队。现在我心里没什么执念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好的坏的，都尝试了个遍，再没有什么遗憾了。比起做繁琐而又需要大量脑力去跟人打交道的文职工作，我更想安安静静地做点研究。” 齐桓接过许思行喝空了的杯子“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还是早些跟上面说，上面也好帮你做些安排。” 许思行擦了擦嘴，笑着说“这有什么可安排的，报告一交就齐活的事儿！” “你总要为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多考虑一些。” 许思行摇了摇头“该得的，我不会放弃，不该得到的，没必要争取。师兄，我不想让这个意外，成为我加官进爵的由头。别人不知道，不了解，但我想你是懂我的。这一摔，于我而言，不全然是坏事。至少，横亘在我心里的一些旧伤，我终于能去释怀。” 是夜，齐桓与高城对坐在高城家里。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来你家，吃你做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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