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爱沙尼亚,我和思行所在的小队作为中国二队,与队长带领的一队共同参与了正式的比赛。前两天的比赛还算顺利,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们遇上了一些麻烦,在交火之中,许思行带伤对敌,结果不慎与一名爱沙尼亚的军官从一处百米高的山顶滚落,二人至今下落不明。现在中国和爱沙尼亚军方都在协力搜查,但你知道的,爱尔纳·突击本就是允许存在真实伤亡的。此次比赛失踪的四人中,已经有两人确定死亡,爱沙尼亚军方不会在两个几乎没有存活希望的人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如果这周再找不到人,搜救工作可能就要中止了。” 齐桓看向高城,先红了眼眶“思行,他是为了我,为了陪我实现我的愿望,才去参加这次比赛的,我很抱歉……” 高城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齐桓嘴巴开开合合,可他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安家 高城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变成了一缕风,飘飘荡荡,激起了无数树叶的沙沙声。他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直飘荡在这处陌生的密林,直到他听见了远处的枪响。 一阵微风卷过许思行的身旁,彼时,他正孤身一人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炮火激起的烟尘让他连一个睁眼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呼啸的炮弹在他的身侧炸响,他向一边扑倒,那个动作明显扯动了手臂上的伤,简单包扎的纱布上瞬间渗出了血。许思行没有顾忌身上的伤,反而就地翻滚,以一棵树为掩体,对敌人射击。每开一次枪,就快速进行一次转移,那样的矫健身影就好像他从未受伤。 许思行已经彻底暴露,这里的枪声引来了大量的敌军,许思行左躲右闪,未曾有片刻迟疑,每次抬枪都能解决一个敌人,时不时丢出的手lei为他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这样的许思行是高城从未见过的,他的强大让高城心跳加速。 高城看着许思行从那些敌军之中全身而退开心不已。然而,危险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在这座海拔百余米的小山之巅,竟还埋伏着一个敌军的五人小组。许思行一枪一个,痛快地解决了两名敌军,而后开始了与剩下三人的拉锯战。 相对比狼狈不堪的许思行,这三名敌守备军显然这几天过得不错,看着交战的双方,高城忽然明白了,之前袁朗在那次选拔中,对他所说的话。那个时候的他,看着受伤的伍六一,质问袁朗,有没有想过,设置那样残酷又困难的选拔,可能会废了一个好兵。那个时候的袁朗说“废了也比在战场上丢掉性命强。”高城自问,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坚持,但他绝对不可能做得像许思行这么好,袁朗是对的,老A是对的。直到这一刻,他都坚信,许思行仍旧有脱身的能力。 可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顺利,就在敌方仅剩一人之时,许思行忽然从灌木丛中起身,枪口对着这人,用高城听不懂的语言,对他说了什么,那人也将枪口对准了许思行,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便不难猜出,他极为愤怒。二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只见许思行与那名军官一起放下了手中的枪,开始赤手空拳地rou搏。那名军官身手相当不错,与许思行的对打起鼓相当,二人都没能轻易从对方的手中讨到便宜。许思行没有让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下去,很快便找到了这人的弱点。那名军官被许思行逼得连退三步,一脚踩空,眼见着就要跌落山崖,许思行大惊,一把拉住了那人。然而,他的动作也只是延缓了片刻,便被这位高大强壮的军官一起拖入到山崖之下。 高城看到这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萦绕在许思行身侧的微风变作了疾风,在他触及许思行身体的那一刻,他终于从飘荡的风变成了人。一缕金光晃过,高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四肢百骸向额头汇聚,像是一种本能,又像是潜意识里便知道些什么,他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许思行的额头。在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了自许思行鼻端传出的温热气息,而后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安眠。 电话急促的铃声响起,高城从梦境中醒来,他出了满头满身的汗,离开温暖的被子,一阵从后颈传来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接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高城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便挂断了。 两个月后。 齐桓自那次亲自前往师侦营与高城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深谈之后,便与马小帅频繁通信。他担心高城会出事,便让马小帅每周向他汇报高城的最新情况。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刚刚知道消息的时候高城出现了几分失态,其后这些日子,高城平静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齐桓看着马小帅的来信,不知道是他低估了高城,还是高估了他,但无论是低估还是高估,这样总比他沉溺伤心与颓废来得好些。 高城一直相信,许思行还活着。不知他是从何而来的信心,也许是他的那个颇具暗示意味的梦境给了他希望,也许是从小到大一直守护着他的那股力量让他充满信心,又或者,这只是他潜意识对另一种可能的逃避。 他不再去想一切坏的可能,只想未来的美好,想他们以后在一起的生活。 “高城,你快三十岁了,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成熟了。”高军长站在高城房间的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隐含怒气。 “正是因为我长大了,才要离开你们,搬出去住。”高城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对父亲道。 “你在闹什么毛病!” 高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父亲“爸,我真没在闹,我只是、只是想给他一个家,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四个月前爱沙尼亚军方就已经放弃搜寻了,他已经被评为烈士,你说要给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个家,还说自己没有闹?” “他只是暂时与我们失去了联系,他没死……” “好,就算他没死,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不会同意!” “爸,对不起。”高城背起背包,对父亲鞠了一躬。 “你今天要是出去,就别再回来!” “老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高母拦住高城“老三,有什么话不能跟你爸好好说?做什么要离开啊!” 高城嘴唇微动,抱了抱母亲“妈,我想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一个,没人提醒我,他死了的地方,你们就当,我跟他一起死了吧。” “老三!” “不要拦着他,让他滚!” 高城紧咬牙关,离开了家。 高城知道自己如果跟部队上申请住房,父亲定然不会批准,索性也就没去费那个力气。他掂量着自己存折中的数字,经过再三斟酌,决定从战友那里购入一套二手住宅。高城的这个战友,是大学期间住在他隔壁宿舍的一个兄弟,去年高城去进行干部培训的时候,二人遇上,战友曾与他提过正忙着装修新房,准备与女友结婚。可不到一年的时间,二人再次遇上,一个被女友甩了,家里父亲急需钱来治病。另一个爱人生死未卜,急于寻求一个心灵的归宿,二人一拍即合。高城整合自己这些年来拿到和所有补贴和工资,又跟银行申请了贷款,两人干脆利落地完成房产与物业交割,高城便有了一个新家,一个他梦想中的,未来能与许思行长相厮守的地方。 平日,高城依旧在枪炮与战士之间忙碌,看到新装备会眼睛放光,看到好兵会不吝夸赞,与他关系亲密的兵仍旧可以大逆不道地踢他的屁股,而他也仍旧将军队当做他最热爱的地方。可到了周末,他像是活成了另外一个人。像是搬家的蚂蚁,他每周都会去逛家居百货。每次回去,都会给这个家添置一些物件摆设。原本空荡荡的房子,在他时不时带回来的布艺窗帘,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的填充下,一点点有了生活气息。 他还开始自己学着做饭,想到许思行回来之后,能吃到他亲手做得饭菜,他便觉得自己拥有了无限的力量。随着时光的迁移,这样的生活已经让他形成了惯性,而高城也慢慢能够自己做出一桌味道还算不错的饭菜了。 许思行失联的第一百八十七天,马小帅跟甘小宁叫嚷着要跟着他去看看他的新家,高城向来对他们两人纵容,见二人一脸期盼,便开车载着这两人一起回到了他和许思行的小家。看着这个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房子,看着厨房里正拿着勺子给排骨焯水撇血沫子的高城,甘小宁和马小帅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阵无言。他们的副营长真的变了,在军队,他还是那个让他又敬又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也能将他们管的服服帖帖的长官,可褪去那层身份,生活上的他变得格外沉静,过去的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情的,而现在的他,却在这些曾经他眼中的小事、杂事之中,变得越发踏实。 “思行,帮我拿一下盘子。” 厨房里,高城的声音传来,马小帅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他钻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空盘子递给高城,高城接过盘子,看着马小帅“干什么呢你在这!少在这捣乱,去、去客厅呆着去。” 马小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磕磕绊绊地开了口“副营长,你刚刚……你刚刚叫了师兄的名字。” 高城将焯好的排骨从沸腾的水中捞出,有条不紊地关了火,然后看向一脸苍白的马小帅“哦,叫习惯了,就这事啊!” 马小帅点点头。 “少见多怪!赶紧出去,别在这添乱。” 马小帅又想让高城去找那个厉害的心理医生了。 高城见马小帅一脸要哭了的样子盯着他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他了,跟自己闹着玩呢。” 想到师兄,看着眼前像是变了个人的副营长,马小帅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诶诶诶!打住!你给我打住!我们家不缺水啊!你再给我把刚买的房子淹咯……我跟你个孬兵废话什么。”说着便将马小帅从厨房推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马小帅躲避着甘小宁疑惑的眼神,跑到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开始大把地捧水洗脸,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翻滚的水流之中。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确定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才算松了口气。师兄,你到底在哪啊,我的婚礼都办完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很想你,但,那里还有个更想你的人,你再不回来,他就要疯了。 思念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时常能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在不经意的瞬间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波罗的海东岸,爱沙尼亚首都塔林一处被人严密防护起来的医院中,被层层医用设备包围的人毫无预兆地张开了双眼。 归来 半年前,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大赛的最后一天,M37峰上。 “侦察信号已经被敌军捕获,你们快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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