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他们欺负你,不给你饭吃吗?” 他刚刚经历了一次东汉特色的复仇,现在捏着袖子里的匕首,觉得手有点痒。 他不是没听说过这时代婆婆虐待儿媳的事,甚至有虐待致死的事,但他记得阴家待他姐姐不错的呀,况且,他的姐姐,可不是孤独无依的,整个荀氏在她背后,阴家竟然还敢这么对她? “你、你不要如此”荀采紧张道,“你都大了别” “我还没满七岁呢!”荀柔大声道。 “这个……”阴母似乎为难的看了这边一眼,又向荀爽道,“荀公,你看这” “阿善,还不过来。”荀爽语气中带上严肃。 荀柔面上犹犹豫豫,好半天才放手,其实心里也早明白,就算从年纪上,不用避讳,他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抱着姐姐。 他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破罐子破摔,也不再讲什么礼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阴母他就听听看,她到底要如何解释?
第33章 请君自爆 “……这有什么好说……”阴母垂下眼睛,“阿蕙自我儿去后,日渐憔悴,我们多方劝导,还是没办法,”她手指在膝上动了动,叹了口气,“他们夫妻情深,我是身为人母,倒也不如她。我也明白她如今感受,当年先夫去时,我也是如天塌下来,若非有大郎二郎,当初也几乎过不下去,但如今……哎,他们当初感情深笃,只可惜没有个孩子,阿蕙也好有个寄托。” 荀柔发现,阴母身后的荀采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由皱眉。 “的确可惜,不过事已至此,再想也徒之奈何,不如让阿姊换个环境,远离伤心地,或许会好些?” 他也不知阴母说的是真是假,但再将姐姐留在这里,他可不放心。 阴家不在新野县中,而在城外修筑堡坞,聚族而居。 据说这座堡坞自王莽时修建,将近两百年历史。 他坐在马车上,一路随父亲进入堡坞,沿途触目所见,耳边所听,俱是异俗异音,就连这里人的穿着,都和颍阴微妙区别。 想到当初姐姐初嫁,独自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举目四望,无依无靠,还必须让自己将这些陌生男女老少,立即当做亲人一样,他突然觉得,过去想得还是简单了。 “正是如此,”荀爽抚着须,看向阴母,“夫人以为如何?” 阴母还未说话,她身后的荀采突然开口,“我已立誓为阴郎君守义,奉养婆母终父亲自幼教我以孝义,如今女儿正践行此道,还望父亲成全。” 阴母叹了口气,“三年过去,你还这般想啊。” 荀柔连忙拉了拉亲爹的袖子,不能答应啊。 他姐这才多少岁,怎么听着像出家了却残生的意思? 三年了,他必须怀疑,阴母所谓的劝导。 “你如今才多大,说就此终生?”荀爽眉头一皱,沉声道,“我还没死呢!你与阴瑜缘分已尽,当初留你在阴家替他守丧,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再留,是何道理?随我回家,自有计较。” 过了,过了,荀柔连忙再拉拉他爹的袖子。 荀爽出口后亦觉失言,只是听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哪个做父亲的会不生气?好生养大女儿,难道是为了让她如此作践自己? 阴母觑向下决心带走女儿的荀爽,又瞟了一眼荀采,略浑浊的眼睛一转,“阿蕙此处不需你伺候,你先退下,我同荀公再说一会儿说话。” “请父亲您就成全我吧。”荀采望向父亲,神色凄凄。 “此事不容商量,”荀爽道,“你先随我回去就是,将来我自会安排。” “还不快下去,”阴母加重催促的语气,这才让荀采低头应诺一声,犹犹豫豫出堂离去。 荀柔看着姐姐消瘦单薄的背影。 姐姐竟这样不愿回家吗? “荀公你也看见了,”阴母叹息无奈道,“其实我儿既去,按说当初便该送阿蕙大归,荀家人当初来,也问过她,只是她坚持要留下来为我儿守孝,这几年,我也不是没说过,让她回去……” 阴母一脸真诚恳切,“你们要接她回去,我绝无拒绝之理,阿蕙毕竟还青春年少,就此埋没一生,我也不忍心,你们要不在家留几天,我也帮忙再好好劝一劝她。” “哎……”荀爽也叹息一声,若说听了阴母的话,一点不感动当然不是,但难道真让女儿这样过一生? “如此多谢了。” …… “典叔,你觉得阴老夫人说的是真心话吗?”荀柔问典韦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劲?” 父亲相信阴母的话,今天找阴家族长商量阿姊归家的事了。 他却觉得,这个阴伯母长相刻薄,不刻意作笑时,脸上肌肉都板下去,法令纹明显,显出凶相来。 “阿姊也不知道哪去了。”荀柔托着腮,他还想找姐姐聊聊,结果到处也找不到。 “这个……”典韦挠挠头,想了想,“你们大户人家的事,俺也不明白,你阿姐有没有什么陪嫁女婢,找来问问?” “……嗯,应该有的。”只是当年他啥都不懂,是个光知道傻吃的憨憨,不过,“问问就知道。” 事情接下来发展,更不对劲了,打扫书房的阴家女婢竟告诉他,随姐姐陪嫁过来的阿香,前几日嫁人出去了。 “嫁人?嫁了什么人?”荀柔连忙追问。 “是个路过的外地客商,”女婢道,“去往何处我就不知了。” “谢谢。”不是他多疑,这未免太巧了。 “疯婆子家弟弟,喂,疯婆子家弟弟!” 就在这时候,一个缺门牙的小胖子,从窗口冒出头。 荀柔一抬头,对方突然愣住,脸一下通红,趴着窗口的手不由自主松了,只听到外面“噗通”一声,接着便是一串跑远的足音。 “刚……刚才是阿良小郎君。”女婢满脸紧张无措的捏紧胸前衣领。 “谁?” 这是来讨打? “是大郎君的公子,这间书房便是他的,只是平时小郎君很少来荀小公子,千万别说刚才那些是我说的。” “好好。”荀柔虽然觉得对方也没说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就连我父亲都不说。” “是是,多谢,多谢。”女婢大概是害怕,跑得飞快。 她一走,荀柔再也忍不住,拔出匕首一刀砍在书架上。 “典叔,你听到刚才那家伙怎么称呼阿姊吗?” 典韦皱皱眉,点头,“那小子的确可恶无礼。” “小孩说话都是学大人,”他该冷静一下,再冷静一下,“咔”书架再次遭殃。“刚才就应该逮住他的!”荀柔将匕首插回鞘中,“我们现在去找他。” “好。”自从之前在阳翟发生那事,典韦就一直负责照管荀柔,走哪跟哪,贴身保管。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才走出门,刚才那个阿良居然又回来了。 “你……真是疯……真是二嫂的阿弟?”小胖子脸上微红,扒着门,好奇的打量他,带着一点想要靠近的试探。 “你是谁?”荀柔抬眼看他。 好家伙,竟还敢回来。 “我是这家少主人,你叫我阿良便是,”小胖子又打量他一眼,仿佛确认他无害,顿时没心没肺的凑上来,“你是荀家的?来我家玩吗?我带你一起啊。”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叫我阿姊?” 阿良打量他,见他似乎没生气,顿时松了口气,随口道,“我娘就这么叫的,我娘说她冬天淋冷水,夏天钻厨房,大半夜不睡觉,一天子曰诗云读傻了,还上赶着被阿婆打骂,这不是疯子傻子是什么?我娘还说,让我离她远点,免得被她疯病传染了。” 打、骂? “我要接阿姊回家。” “嗨,不可能的,”小胖子挥挥手,“阿婆才不会让那疯……让你阿姊回家呢。” “为什么?”荀柔眨眨眼睛。 “你阿姊走了,我二叔不就孤零一个了吗?”小胖子理所当然道,“阿婆说了,二叔那么喜欢她,她就该给二叔守着,哪天死了哪天算完。” “……是嘛?”荀柔缓缓挑起眉梢。 “我说,你既然来了,就在我家玩几天吧,你阿姊已经嫁到我们家,你还管她干什么?啊你怎么打人!”阿良捂着右脸,顿时惊怒。 荀柔转了转拳头,对他笑笑,嚣张的扬扬下巴,“就打了,你要怎么样?你敢打回来吗?” 他觉得,自己不用再费力去找线索了。 阿良愣了一会儿,看他仍然笑得十分好看,气居然消了,有点扭捏,“你你要道歉,我就” 荀柔为难无奈的看他一眼,只能再出一拳,“你是傻瓜?” 这次,阿良终于怒气冲冲大叫一声,挥拳扑上来。 看见自家小主人被打,匆忙想要报信的仆从,一回头,就被一条粗胳膊拦住。 “就在这儿带着。”典韦一边关注旁边打架的形势,一边不慌不忙道。 小儿最不会撒谎,况且这又是个心无城府的憨货,被揍得满地打滚后,乖乖保证自首并做证人。 荀柔原本以为,可能还需要费点口舌,让亲爹明白姐姐的处境,没想到才走过正堂,就听到里面说话声,“……你爹接你回去成亲,可好了,可怜我儿,此后孤零零一个了…… “当初他为了你,连子嗣也不要,临去临去,谁都不念,老娘都不念,就独念你,想着不能和你一辈子了…… “日后你埋在别家坟里,他却连个伴都没有…… “你可真对得起我儿啊,他年纪轻轻就去了,是谁的缘故,你心里自己清楚……” 说好的劝他阿姐回家呢? 荀柔深深憋住这口气,向阿良道,“听清楚了吗?” “……婆母勿虑,我已誓不相违,此生定不负” 阿良连连点头,挂着鼻涕眼泪,“我……我就说过嘛啊你又打啊打我” “打的就是你。”他又不能进去打老的,只好先打打小的。 “阿善!” 伴随着阿姊一声尖叫,和正好归来的亲爹一声惊唤,荀柔不慌不忙的站请来,理了理衣袖,环顾一周。 先对惊疑不定的阴母咧嘴一笑,“真巧啊。”然后看向姐姐,“阿姊听说过一句话吗?发誓存在,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打脸真香,否则就毫无灵魂,阿姊不如也试试吧?”
第34章 口舌之争 说是三堂会审,其实也审不起来。 熊孩子阿良鼻青脸肿,门牙从缺了一颗变成只剩一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爆。 阴母和乔氏在族长之弟,代理族务的阴恪注视下,不敢说话,坐立不安的旁听。 “小儿说胡话,”最后阴母扯扯嘴角,强力挽尊道,“荀公岂能当真,我一向待阿蕙如亲闺女一般” “啊、啊。” 荀柔于是痛快的提起两拳,给阿良揍出一对清晰对称的熊猫眼,把阴母的话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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