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黄巾举事的同年,金城叛乱,凉州不得平静,阎县令上任后数年不曾归家,而盖顺也是随父亲辗转如朝后,便几乎与家乡消息断绝。 已至中年的县令不甚唏嘘,叹息不知何时才能再还家乡,盖顺年纪尚轻,未知乡愁,倒是荀柔念起如今被袁术占据的颍川,与他同叹息了一回。 宴罢归营,荀柔先去各曹营巡视,重点关怀慰问营中从汉阳新拔的青年才俊。 姜氏入营中最多,姜叙、姜隐、姜冏足有三人,赵氏亦有赵衢、赵昂,此外更有尹奉、杨阜、姚琼等人。 汉阳人杰地灵,也颇有才捷之士,又靠近中原,颇得滋养,荀柔更补了自己随扈,除了本身需要,以及安抚民心,也的确有意拔擢凉州人士。 此回对安定的态度与在汉阳不同,盖因两边情况本就不一样,但对这些新入仕的曹吏校尉,也自要宽慰安抚一番,以免滋生怨望。 荀柔依次切问一回,是否适应行军,衣衫饮食可有齐备,生活可有困难,两郡相去不远,家信也可随运粮队伍送回……众人颇知去就,倒俱不曾多想,行军虽不易,但凉州尚武风气,都身强体健,即使初次随军出征,也很快适应,并无困难之处。 倒是姜叙委婉表示,自己认为,吕布今日行事有些不妥。 由于姜氏族人最多,分得住到一处,荀柔将他们放在最后,瞧着他忐忑的眼神,知道他有表忠之意,忍不住一笑,“今日吕将军的确立了首功,心情张扬一些,也不算什么。” 姜叙微微愣了一愣,姜隐当即拱手道,“太尉宽容。” “只是应当如此。”荀柔摇摇头,又与他们叙了两句,看天时不早,便与他们告别出了帐去。 三人送出帐外,见他走远,年纪最小的姜冏忍不住道,“太尉好亲切。” 哪听说过亲自探望小吏的主公。 “大概是怕我等多想。”姜叙隐约猜测,不过是与不是,待明日知道太尉都去见了谁,大概就能清楚。 “多想什么?”姜冏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想,”姜叙拍拍族弟的头,这是姜氏最聪明的脑袋,故虽年少尚未成亲,父亲实在舍不得这次机会,还是硬是将他送进来,其他还好,人情世故上,却单纯些,“跟随太尉,不必想太多,专心本职,勤勉些,说不定更得太尉看中。” “谨受教。” …… “今日将军着实失礼,当引以为戒。” 高顺留守军中不曾参加宴席,犒赏的酒食送至,也滴酒不沾,仅就着麦饭把羊腿啃了一只,便到吕布帐前等候,直等到天黑城中宴散,看等到魏续、宋宪等人扶着醉醺醺的吕布回来,更忍不住,“如今行军在外,将军酒醉如此,若一旦有变,可当如何?” 他原本该随荀凤卿西进陇西,却恳求太尉留下来,实在是见将军与太尉之间关系,大不如前,放心不下。 吕布今日是挑衅了才觉得不可,又收不回来,心中本就不安,这才在席上闷头喝酒大醉,此时又被他点出,又想起白日里忐忑的心情,更是恼怒,“汝何知之?” 你知道什么? “休要多言!” 高顺哪不知他是恼羞成怒,直言强劝,“将军举动不肯慎思,动辄言误,太尉虽宽容,然将军岂能再误?” 不吸取教训,难道一错再错? “出去!”吕布双手抱头。 “将军” “将军醉矣,”魏续到底是吕布亲舅子,不愿见两人此时争执,连忙过来抱住高顺,边说边往外拖,“奉先醉了,高校尉先回帐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明日如何再说。”高顺无奈。 本是小事,今天委婉服个软,过了就算,也不需郑重其事,过了今日,哪还好再说。 “哎,你又不知奉先的性子。”魏续耐下心劝他,“我看太尉大度,此事过了也就过了。” “太尉大度是太尉,将军也不能失礼。”高顺无奈。 他有些话,不好同与这些同僚说,也免将军更多心,反而更糟糕。 当初在洛阳,荀太尉还不是太尉,也没有别的兵马依仗,对将军客气拉拢,每每有厚礼相赠,将军都不客气收了,反同太尉姬妾私通。 荀太尉也不曾理论,反将那妾氏收为义妹,嫁给将军。 到此时他觉得有些不妥当,将军还兴高采烈,这是将军私事,他也不好多说。 之后,荀太尉收了董卓凉州兵马,又在三辅新募兵勇,让凉州将领和荀氏族人执掌,结好盖勋、皇甫嵩等原朝中大将,去年又新收了白波军,如今又得了汉阳,再不必依仗将军。 而将军,一直留在长安练兵,去年为女儿不曾入中宫还大发牢骚,即使在太尉面前也露出神色。 太尉的确宽容,但一次两次三次,总有宽不过的时候,倒时候……恐怕他们连求情都不能够。 连旧日同僚张文远,不也只无言暗示一句?恐怕也觉得将军不该吧。 高顺心事重重的回帐休息,待次日论功行赏,见吕布得了第一等的功赏,他也不能展眉。 …… “若果然能说得阴槃与彭阳来归,一战下得临泾,收服了杨秋,便好去高平,若能顺利,年内一举收复北地郡靠南的泥阳、弋居,也不是不能够。” 喝了酒有些兴奋的荀柔强拉戏茂加班。 地图一展,手指一比,意气风发。 呼啦 随着噼啪一声响,烛光猛然一晃,熄灭了。 厚重的帐帘竟被秋风掀起,外面淅沥如雨,澎湃如潮,触物铮鸣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 荀柔跑去撩开帘幕,风浩荡铺面,吹得漫天一丝纤翳也无,星月皎洁,银河灿烂,也吹得人全身内外都透彻。 “好夜色!”戏茂赞了一声。 他原本开始想说一说吕奉先,可是刚起头,荀太尉就强势将话题转回,于是他也明白了,不再继续。 荀仹反应过来,提了斗篷飞快裹在荀柔肩上。 “明日定是大晴天。”荀柔仰望星空,声音淡下来。 他刚才似乎有点醉,但现在已经醒了。 “是啊,一片云都没有,定是晴天。”荀仹仰头,“也不知阿姑如今走到哪里了。” …… 此时,陇西山谷中正在激战。 荀襄听取贾诩之计,用粮草为诱饵,引出西县盘踞的滇零羌势力,张绣徐晃各领一部兵马,埋伏于两侧山林中,待对方来劫,便一举杀出。 荀襄在中军,本也下场厮杀,但中军护卫的典韦,却领着亲兵将她团团护卫,她说不过这位连叔父都尊敬有加的大叔,只好举起弓箭,勉强做个策应。 “咻” 终于,她终于看中了机会,一支利箭携风雷之势射出,直穿喉而过。 对面骑着骏马,身着彩衣的滇零首领,捂着喉咙翻下马。 “滇零王死了!” “羌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群羌原本已见颓势,闻此顿时溃败,再无反抗之心。 “将军箭法精准!”张绣提着木仓回转,满脸兴奋,一边高声赞扬一边转了个木仓花,抖落鲜血。 荀襄忍不住展颜一笑,接着连忙收敛表情,用刻意板起的严肃脸,低沉的声音,对着他道,“今日之战,全赖文和公画策之功。” “正是。”张绣连忙点头。 两道目光一起汇聚向贾文和。 贾诩…贾诩绝没有丝毫笑意,并认真回以一揖,“多谢将军夸奖,诩愧不敢当。”
第215章 掘道入城 秋风一起,转眼就吹得草木枯黄,树叶坠地。 荀襄一部消息传来,已经顺利拿下氐道、临洮,向武都进发。 陇西、武都二郡处于益州势力与凉州势力边界,又多山岭,少平原,难以控制,所以并无大势军法割据势力,多是些不依附两边的汉族或胡族分散小部落。 故,在武力威慑过后,拿出适合小面积耕作的新制农具、布帛以及盐巴,很容易和这些小族建立起友好关系。 一个以女性为首领羌族部落,其女首领还想将儿子送给阿音,愿以此永结世好,阿音拒绝了那个男孩,却招募女首领的女儿,在身边作亲卫长。 至于益州,则至今尚未查探到益州动向,并未发现有大举用兵的行动,会持续不懈的关注南方动向。 送信来的是典韦,阿音在信中表示,她身边既然有了合适亲卫,便还请典大叔回来保护叔父。 荀柔哪里不了解她,转头向典韦打听缘由,然后哭笑不得听完典韦视角的转述。 有些烦恼,也有欣慰。 阿音终于像凤凰一样高飞,不愿再受掣肘,虽然担心战场刀剑无眼,他也知道无法再保护她。 凤凰之所以是凤凰,是因为能飞得最高最远,飞得最前。 自长安书信传来时,彭阳、阴槃、鹑觚三县已先后归降。 长安的书信,每一次都沉甸甸的一匣,这一次尤其的厚重。 袁绍还没打去,曹操的信却先来。 信写得大义凌然,称袁私占河内,此罪当诛,如今麦黍已收,他愿出兵讨袁,想请其他郡共襄义举。 光看此信,看不出什么。 但若是搭配一同送来的郭嘉的信食用,就不一样了。 郭嘉信中,大发委曲,表示荀柔既然想让曹将军拖住袁绍,就不该不与他们通一声消息,堂堂太尉,发令一声,他们岂敢不“竭忠尽力”。 况且大家多年知交,如今,你却绕过曹兖州,与地方士族商量,实在太伤害彼此感情。 不过,孟德公是忠臣,虽然受了委曲,但孟德公不说,还是会尽心竭力完成朝廷交给的任务,“蹈死不顾”。 所以啦,要钱要粮,要兵马,朝廷不能太亏待忠臣吧,否则“海内俱不安心”。 荀攸信中给出的意见是,可以雒阳兵马以及常山郡兵马策应,再从青州支应一些钱粮。 这已然很完善了,荀柔没什么补充,便直接回信应允。 此外,秋收已毕,是收敛租赋的时节,今年关中的赋税已收得整齐,前往荆州和益州的商队也顺利完成任务。 自幽州、青州、扬州的赋税,和自荆州、益州、兖州、徐州而来的计吏,往朝中奏事,送来奏表和各地新推举的孝廉名目。 虽然兖州、荆州、益州、扬州、徐州五郡的孝廉,都直接本地上任,表奏只是走了个形势,但表面看去,似乎神州大多数土地,似乎都已还归王统。 但荀柔却从这些消息中,看出沉重的压力。 他错估了天气。 其实收复三县,还算顺利。 与汉阳不同,安定本地百姓并无那般傲气,郡中所谓大族,只是一县中人口多数。 而安定地险,域内环境复杂,民族众多,在籍人口只是真实人口的一小部分,一县之民甚至不足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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