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战失利而已! …… “呦!”郭嘉提着酒壶,慢悠悠走到与荀彧并肩,左手搭在眼上望天,“这莫非是白虹贯日?” 他对着天象,仰首大口饮酒,直到呛得咳嗽,这才拿袖子抹抹嘴,“袁盟主这里,别的不提,酒却是好酒!” “酗酒伤身,少饮些吧。”荀彧温声道。 自董卓将颍川百姓与雒阳百姓一道迁往长安,他就越发沉默了。 “文若,你说这是凶兆,还是吉兆?”郭嘉并指指天,假装没听见劝诫,朗声道,“以我之见,当是吉兆。董卓竟将袁隗杀了,还要迁都长安,实在是愚蠢至极。若其据雒阳之险,东向以临天下,则为大患,如今却焚烧宫室,西迁关中,当知其人,外虽勇、心已怯,失天下之志,必无能为也!”他转头看荀彧,眉梢挑高,“怎么,文若之意不同?” 荀彧摇头,“董卓暴虐,必以乱终,只是……关中亦是龙兴之地,秦以之并六国,高祖因之成帝业,并非不能为。” “虽有雄关沃土,不得其人,又有何用?”郭嘉边饮边笑,双眸明亮,望向雒阳方向,“袁隗一死,袁本初这几日哭够了,也该动了说起来,这白虹贯日,莫不是指奋威将军曹孟德?今日,难道还真能让他拿下虎牢关?” 他一边问,一边自己回答,举酒向天,“惜哉,壮士!” 荀彧不言。 曹操仓促出兵,他也并不看好。 但这些日来看,讨董联盟之中诸侯各有打算,每日勾心斗角,又相互提防,并无多少匡扶汉室之心。袁绍为盟主,他本人领了冀州牧,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虽有讨贼之心,但诸侯虎视眈眈在侧,他却不敢将兵将派出,担心折损后稳不住局面,只得一面加紧招募兵卒,一面左右还转安抚,维持平衡。 曹操虽急躁,却比那些各怀心思的诸侯,要好得多。 若果然失利,也的确当得壮烈。 他垂下长睫,将颍川百姓也迁去关中,真是董卓之意?算时日,族中兄弟也都迁往长安了…… …… 长安城内,年久失修,屋瓦缺坏的未央宫大殿,此时乌泱泱坐满了人。 衣衫破败,面有菜色的文吏公卿,各个面怀忧思,围绕着刘辩兄弟俩人。 “白虹贯日,见于春者,政变常也,”王允满怀担忧之色,“宫墙破败,不足以为护卫,当命人省察内外,搜捕长安城中有作奸犯科,寇盗之徒,以免为害。” “正是、正是。”众朝臣俱连声附和。 “……这就不必了吧,”刘辩认真想了一会儿,犹豫片刻,缓缓道,“朕初至长安,不见安抚,反扰百姓,岂是道理。”他下意识望向左首,却见那席已换了新任太尉赵谦。 新太尉初次被天子垂询,顿生惊喜,连忙摆正姿态,凛然道,“白虹贯日乃是凶兆,陛下之安危,关系社稷,宜当审慎。至于百姓,陛下搜捕盗寇之徒,乃是安民爱民,怎么能算扰民呢?” 刘辩迟疑了,目光扫过群臣,想了想道,“御史大夫荀攸可在?” “回陛下,”御史台侍郎起身道,“荀大夫叔祖有疾,大夫告假,未曾来朝。” “啊?”刘辩微惊,“生病的可是大儒慈明公?” “是。” “病症如何?可有请医工诊治?”刘辩忙问。 “这……”侍郎哪知道上官家事,“想来,是有的。” “请太医令前往诊治,若有需要,尽取宫中。”刘辩下令道。 “唯。” …… “这……白虹贯日,也不知是凶是吉?” 长安城新置的宅院内,荀爽卧于榻上,也正担忧天现异象。 自雒阳至长安,这一路,他们虽不比百姓徒步,但荀爽毕竟年老体衰,又在不长时间内二次跋涉,难耐路途艰难,才至长安便卧病在床。 “攸以为,此非凶兆。”荀攸侍坐榻边,缓缓道,“《周礼》十煇之法,第七曰弥,白虹贯日,弥者,消也,必无咎。” “消弭……”荀爽未见开解,神色越发担忧。 荀采端着药盏,悄悄入内,无声的服侍父亲服下药。 服药后荀爽渐渐昏睡过去,荀攸与荀采一道悄悄退出屋。 “多谢相助。”荀采在廊下,屈膝致谢。 “姑母客气。”荀攸回礼。 荀采致谢过后,却并不离去,她抬头望了望左右,正色道,“公达,我有一问,还请直言相告。” “……唯。” “含光留在雒阳,是不是要寻机诛杀董卓?” 【(光熹二年,二月)癸巳,荀柔诛董卓。】
第153章 刺杀董卓 健壮却卑微的僧人,低着头,抬着装满金钱的沉重木箱,进入毕圭苑。 执守的西凉兵卒,目光落在一个个光头上,惊奇又鄙视。 这些僧人是汉人,却信了番教,剃光头发和胡须,只半肩披一张破布作衣裳,腰上一根麻绳捆住,变成现在这个怪模怪样。 然后,在迁都的时候,他们全被寺中“师傅”抛弃了。 僧人被监视着,抬箱子往里,等到最后两箱,最大两个箱子,却被风姿翩翩的荀太傅阻拦住,太傅道,他要将这两只箱子里的佛像,先给董公过目。 这仿佛是邀功。 前来安排的小吏没有阻止,他不明白佛像有什么好看,但年轻的太傅将成为董公的妻弟,这样亲密的关系,并非他们能够质疑。 况且,在所有人看来,董公从未反驳过荀太傅的面子,从未对其发怒,这是董公最亲信也难得到的待遇。 箱子被抬到大堂前,守卫的士卒尚未行动,荀柔已经主动解下佩剑。 第一次在雒阳被刺过后,董卓便加强了身边的守备,出行时要有数百兵卒护卫周围,府中也重重守备森严,除了极亲近之人,前来拜见者,都需要在门口解下兵刃。 其实,荀柔也可以算在亲近之列,但他一向谨慎自觉,每次主动解剑,以示无害坦然,即使董荀两家即将皆为姻亲,也时刻谨守安全距离,克制有礼,从不逾越。 正因如此,李儒数次劝说董卓杀了他,却始终未能如愿。 毕圭苑,乃是灵帝时期修建的别苑,如白璧一般精美绝伦。如今被砍光林木,踩杀芳草,只剩下光秃秃几座金碧辉煌的殿宇。 外间的兵卒、官吏、将士来回奔忙,为战争和迁都准备,董卓倒是悠闲的与妻妾作乐。毕圭苑正殿安乐堂中,传出丝竹歌舞之声。 荀柔立在殿门前等候,目光警告地扫过抬头张望的僧人,看得对方埋下头,这才垂首慢条斯理地整起衣袖。 他今日穿的纯白色,素绢上未染的丝绣出云纹。雒阳的灰烟飘飘扬扬,一不小心就沾染一身,不能拂拭,只能轻轻抖落。 空气焦灼得像有人举着火在附近燃烧。 真是极好天气。 很快,传令使出来,客气请太傅进殿。 荀柔温和礼貌的回礼,让传令使忍不住脸红。 两只巨大的木箱摇晃了一下,从箱角处洒下些许灰尘。 细碎的黑灰如漆屑,细细的飘落地上,形成两道淡淡的痕迹。 西凉宿卫并未注意,以为只是木箱放置过久,虫蛀腐朽落下的木屑,不以为意。 董卓对荀柔到来有些惊讶,却还是挥开身旁的婢女起身相迎,他并不相信那些外番传来的什么宗教,但他知道母亲和孙女都很喜欢。 关键自然不在铜像上,而是太傅的心意。 纯白细绢上微微闪动光泽,越发显出仙人风姿,董卓心底微妙,不由得想起从袁氏别院中抄出来的人……他走上前,口中称赞,说着回礼。 箱中躺着镀金的铜像,铜像人物长眉细目,栩栩如生,衣物褶皱如真实衣裳一般,周围垫着些黑灰碎屑,纵使他见过许多宝物,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尊铜像精致绝伦。 几个僧人打开箱子后,就退后到一边,荀柔款款走到他身边。 变故, 发生在一瞬。 几小段火炭掉进木箱中。 只有女子小指一节粗细的炭,一端带着将熄未熄的红,仿佛一不小心没有拿稳当,大多落进黑褐的灰堆中,只有一只不小心掉在外面。 “轰、轰” 两只木箱,烈火伴随着爆炸,发出巨响。 董卓在木炭掉落的瞬间反应过来,向后躲避,却还是被从未见过的变故一惊,双眼被明亮的火光灼得一盲。 荀柔不顾手臂被灼,抓住这瞬间,拔出缠在臂上的短剑,冷静精准的调节角度,再猛的刺出去。 剑被刺入董卓的左眼。 董卓剧痛的狂怒嘶吼,来不及拔出佩刀,在灰烟中也看不清形势,但凭借着战场拼杀中得到的经验,条件反射一样速度的挥出拳头,并以腰力,旋转着踢出一脚。 躲过脚下,躲不过胸口重重一击,荀柔却像感觉不到疼,紧紧伸手抓住董卓的发髻,不让自己被击退,死死把住剑,再一次压上所有力量,将剑深深的刺入进去。 守在门口的西凉兵卒,在呆愣过后,飞快反应过来,提着矛上来增援,扮做僧人的西园旧卒,将随身竹节中的火炭丢出,燃起火焰,徒手和守卫厮杀,用肉身阻拦援救。 时间,只是时间。 荀柔咬紧牙的将剑柄刺得更深。 剑间,进某个点上。 像刺破了一层薄薄的纸。 他感觉到了,董卓也感觉到了。 那是, 死亡。 董卓惊恐而暴怒的狂吼。 荀柔双手把住剑柄更深插下,再往右横切过去。 吼声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失去控制的身体带着荀柔向下倒去。 “咚!” 重重一声。 所有一切,发生在几息之间。 所有人,听到了这一声。 胜利光明,以及绝望深渊。 “董卓死了!”“我们杀死董卓了!” 有人高声欢呼,消息传给外面的同伴,再由同伴传到外面的世界去。 守卫绝望中,杀死了所有手无寸铁的“僧人”,而与此同时,殿宇在帷幔和席垫的疯狂助燃下,剧烈燃烧。 火。 没有人不害怕的火。 一条帷幔掉下来,阻挡了忠诚的侍卫突进,向刺杀主公者的报仇。 更多急忙涌来的西凉兵士,在呼喊声中难以置信的呆滞,然后开始六神无主的逃窜。 荀柔轻轻吐出一口气。 胸口,后背,四肢没有地方不疼,胸口一阵一阵闷疼、窒息,喘不上气,但他的心情却是放松而愉快的。 刺杀和诛杀,并不是一回事。 诛杀需要筹谋,是形势,只需要缓慢的稳定的前进,就能将对手逼进必死的境地,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有些微的失误,也可以补救,因为当形势达到、形成,杀死,不过只是早晚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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