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使者闻言,皱起了眉。 这时,魏国使者也对这名引起秦齐两国争夺的军师产生了兴趣。 当魏国使臣得知,这名原齐国军师居然还与自家上将军庞涓师出同门时,他对孙膑的兴趣不由更浓了。 “怎么没从上将军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呢?他既然是上将军的师弟,为何不来我魏国出仕?” 齐国使者用嘲讽的口吻说道:“这就要问问你们魏国上将军为何要诓骗他的师弟入魏,然后捏造罪名陷害他了!多亏魏国不识货,我们齐国才能得到军师这么个大才!” 可惜,现在大才让秦国给抢走了,要不要得回来还不知道。否则,齐国使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孙膑之才提前告诉魏国的。 齐国原本是打算雪藏孙膑这张王牌,直到让魏国吃大亏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秦国来,彻底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现在他们齐国失了人才,魏国也别想好过——不管魏王会不会因为此事对庞涓产生疑心,且先在他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吧。 这时,有一名秦国小兵一路小跑着来到这里,对齐国使者道:“君上有令,孙先生若是同意与齐国使者相见,就让他们见一面。” 齐国使者闻言,双眼一亮,他并不觉得孙膑会拒绝他。 这次来到秦国都城栎阳,他发现,秦国依旧苦穷。虽然不知道秦国未来为何会变得那么强大,但至少现在的秦国,对于孙膑而言应该毫无吸引力。 只要他能顺林见到孙膑,他就有把握劝说孙膑配合他出逃。孙膑足智多谋,他们在一起也能一块儿合计合计。 …… 在秦国小兵的带领下,齐国使者来到了孙膑现在的住处。 孙膑落脚的地方,就在之前秦国用来接待贤士的地方。此处的一应待遇算不上很好,却极为靠近栎阳王宫,里面的氛围也不错。 至今仍有一些学子,每日在这招贤馆中论战,孙膑最近每日的乐趣除了在栎阳街头游荡,就是听士子们进行辩论。 平心而论,秦国的招贤馆才刚建没两年,规模自然无法与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相提并论。来这里议学的士子们,学识也普遍比稷下学宫的学子们要差一截。 越是如此,孙膑便越发好奇,凭着这样的条件,秦国究竟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迎头赶上,成为未来的第一强国? 孙膑作为备受秦公青睐的客人,有些人自然也要与他辩一辩——许多年轻的士子们都是心高气傲的,他们倒要看看,孙膑究竟有什么才能,能够如此得秦国国君看重。 孙膑博闻强识,又在齐国稷下学宫混迹了数年。这些初出茅庐的士子们,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当这些士子们输给孙膑后,他们一个个都对孙膑推崇备至。那诚挚的眼神,让见惯了官场黑暗的孙膑都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些士子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他们虚心求学之时,眼中自带光芒。 从他们的身上,孙膑能够看到无限的希望和可能性。 就如秦国一般,在破开重重暮气之后,眼前所见,尽是希望。 齐国使者来到孙膑的跟前时,孙膑正望着天际暗自出神。他许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物,此时,他的唇畔含着一丝和暖的笑容。 这笑容令齐国使者心中“咯噔”一声,他忍不住上前,打断了孙膑的思绪:“齐王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日不惦记军师。不知军师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秦人粗蛮,军师在秦国定然受苦了吧?” “这倒没有。秦国条件虽然不如齐国,但秦公待我尚算礼遇。”孙膑看着齐国使者的神色,不由叹了口气。他们虽共事数年,他这救命恩人对他的信任却还及不上刚刚相识的秦公。 秦公都敢让孙膑与齐国使者单独见面,没有派人在一旁看着,这人却不相信孙膑对齐王的忠心。 一想到此处,孙膑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翳。 秦公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栎阳,最近筹划着逃离之事绝非明智之举。 按照孙膑的想法,最好等到秦国的两名后辈——秦王政和秦王稷离开时,他再找机会逃回齐国。 可孙膑等得了,齐威王等得了吗? 待那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齐威王能够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吗? 齐国使者见孙膑先前还带着笑容,见了他,面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他心情愈发不好。 “我原本还想着与军师筹划逃离秦国之事,没想到,军师深得秦公信任倚重。看来,军师在秦国如鱼得水,不需要我多管闲事了!” 秦国小兵在为齐国使者引完路后,便离开了。 当时齐国使者还在疑惑,难道秦公就这般放心他们,不怕他们借此机会逃跑吗。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孙膑已经向秦国国君投诚,所以,他在秦国过得这般好,秦国国君丝毫不担心孙膑会跟着他一起逃跑。 齐国使者的一颗心止不住地沉到了谷底。 孙膑见了他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秦国国君是故意为之? 孙膑叹了口气,对齐国使者认真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背叛过齐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对我的恩情,我尚未偿还,我也不会出卖你。” 齐国使者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了声:“那就好”。 只是,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难以弥补。 孙膑不知道日后他是否会留在秦国,为秦君效力,但他隐约意识到,齐国他怕是回不去了。
第46章 当孙膑与齐国使者不欢而散的消息传到栎阳王宫时,小嬴驷刚好下了课。 他当即就兴冲冲地跑到了嬴渠梁跟前,为嬴稷和嬴政邀功:“阿父,稷儿和政儿为您出的主意好吧?您可要好好表扬表扬他们!那孙膑也太难搞啦!要是没有稷儿和政儿在,想要让孙膑和齐国离心,可没有那么容易。” 嬴驷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两名后辈,想学着自家阿父鼓励他们的样子拍拍他们的肩,却受制于悲催的身高条件,最终只能改成拍了拍他们的腿。 “不亏是老奸巨猾的稷儿和善于挑拨离间的政儿!这种事果然还得靠你们啊!” 嬴稷:“……” 嬴政:“……” 小嬴驷这是在夸他们吗? 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哪有人这样夸人的? 碍于这是自家小祖宗,嬴稷和嬴政不好直接说嬴驷的不是,只能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嬴渠梁,希望善解人意的老祖宗能够领会他们的意思,替他们教训教训小嬴驷。 嬴渠梁看着嬴稷和嬴政一脸便秘的表情,不由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脑瓜子:“你这一看就是文化课没好好上,怎么能这么说稷儿和政儿呢?” “那我应该怎么说啊?”嬴驷揉着被嬴渠梁拍过的地方,有点儿小委屈,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呀。 “你应该说,足智多谋的稷儿,以及善于使用离间计的政儿。”嬴渠梁道:“你居然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看来,你的功课还得再增加一些。” 嬴稷和嬴政在一旁不住点头。 没错,这小祖宗最近说话是越来越不中听了,肯定是功课太少的缘故! 多给小嬴驷布置一些功课,他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埋汰他们了。 在自家阿父那儿挨了训的小嬴驷正打算找两个后辈求安慰呢,没想到,当他可怜巴巴看过去的时候,嬴稷和嬴政都冷漠无情地移开了目光。 小嬴驷顿时觉得,两个后辈一点儿都没有祖孙情。 枉他还在嬴渠梁面前为他们说好话呢,现在,他因为他们挨了罚,他们一个个倒是不吭声了! 他明明是在夸他们呀,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表现得像是他在骂他们一样? 小嬴驷决定,今天都不要搭理嬴稷和嬴政了……唔,上秦法课的时候除外。 晚间,处理完手头公务的嬴渠梁正打算亲自去看望孙膑,邀请孙膑加入秦国,却被卫鞅拦住了。 “孙膑才跟齐国那边闹僵,心情肯定不怎么好。君上这时候过去,孙膑多半不会给您什么好脸色。倒不如,让鞅去试试,要是能成当然最好,便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嗨呀,寡人哪能不知道这次去找孙先生,多半要碰钉子呢?这不过是寡人的一个表态罢了,由寡人亲自去邀请孙先生,方能彰显我秦国的诚意。他要是心中有怨气,只管让他冲着寡人发泄出来。” 卫鞅听着嬴渠梁的话,有些无奈地道:“您身为一国之君,还真是不把自己的颜面当回事。” “颜面能当饭吃么?只要能够让我秦国强大起来,让寡人做什么都行。”嬴渠梁毫不犹豫地道。 卫鞅听着这话,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嬴渠梁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不过是诸多入秦士子中的一员罢了,并不起眼。 他那一批入秦士子中名声响亮的寥寥无几,多数都是些在其他国家不得志的人,来秦国碰碰运气。即便如此,那些士子在嬴渠梁面前仍然带着一股傲气,似乎他们愿意来秦国,就已经很给嬴渠梁脸面了。 那时的嬴渠梁,是卫鞅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国君。 这一回,他又是这样。由此可见,即使秦国现在的地位与往日不同了,他的心性与往日相比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卫鞅便不由有些欣慰。能够拥有这样一名始终如一的君主,是他的荣幸。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想要主动为自家君主分忧。 “您可以不将自己的颜面当回事,秦王稷和秦王政可以吗?他们这般重视您,怎么能够容忍旁人对您不敬?您要是当真与孙膑闹得不愉快,倒霉的绝对会是孙膑而不是您。” 嬴渠梁闻言,心知卫鞅说的是对的。他既欣慰又无奈地道:“没想到,后辈们太过关心寡人,居然也成了一件麻烦事儿。” “所以,让鞅去吧。如此一来,成或不成,都有说道。况且,孙膑不是想知道秦国的变化源于何物吗?鞅亲自去告诉他!” “那寡人就将此事托付给大良造了。”嬴渠梁对着卫鞅郑重地道。 卫鞅在抗击六国联军的战场上立了功,他的官位便升至了大良造,他的爵位也上升到第八级。 在卫鞅的种种表现面前,朝中没有人敢再轻视卫鞅。此时的卫鞅,完全有资格代表嬴渠梁和秦国朝廷去做某些事。 卫鞅在劝住嬴渠梁后,便挑了个时间,来到了招贤馆中。 此时的招贤馆中,有将近半数的士子都得到了秦国朝廷的任用。 招贤馆显得有几分冷清和寂寥,不复往日的热闹。 在招贤馆中,卫鞅见到了由书童抬着出来散心的孙膑。 孙膑似乎也受到了周围氛围的影响,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郁之色。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依旧驱不走自他心底升腾而起的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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