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由公子稷来教导太子,让秦国未来的继承人打从心底里理解并认可秦法,卫鞅也不必再担心秦国变法会像楚国变法那样,人死政消。 亏得嬴稷现在还不知道卫鞅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十分无语。 让他来给他家年幼的阿父做老师,认真的吗? 别看秦惠文王嬴驷继位以后那么稳重,甚至能够以一国之力,抵挡住六国合纵抗秦的压力,但嬴驷年少时,还真算不上什么老实的孩子。 嬴渠梁和卫鞅在推行秦法的过程中,太子嬴驷就曾触犯秦法。 彼时,许多人对新法正抵触得厉害,若是对太子犯法一事轻轻放过,那么新法在秦国的威信便将荡然无存。 可嬴驷毕竟是秦国的储君,难道,真要对嬴驷用刑么? 在经过一番考量之后,最终,这惩罚落到了嬴驷的老师公子虔和公孙贾头上。 这二人受了黥刑,脸上被刺了字。 这惩罚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相当于罪犯的烙印要刻在公子虔和公孙贾的脸上,跟随他们一辈子。 要是将嬴驷的老师换成嬴稷…… 到时候嬴驷触犯法律,接受黥刑的岂不是就变成嬴稷了???
第21章 经过反复商议,嬴渠梁、嬴稷与卫鞅将需要变更的秦法确定了下来。 卫鞅认为,想要让秦国国力变得强大起来,农事是根本。因此,他这次变法,主要针对的是农事方面的改革。 嬴渠梁和嬴稷也认同他的想法,粮食不足,底层士兵吃不饱饭,哪有力气去打仗? 打仗需要大量的粮食,秦国未来想要挥师东出,就更需要提高粮食产量,否则后勤无法得到保障。 只是……嬴渠梁看着卫鞅由拟定,他和嬴稷修改、补充细节的《垦令》,深觉《垦令》的推行必定会遭到来自各层人士的抵抗。 因为,这则《垦令》为了敦促黔首们去种田,为了对官员和卿大夫们加以限制,有许多堪称严苛的条款。 比如嬴稷曾经与嬴渠梁提到的,对朝中官员们的行事作风加以限制,不许他们将今日的事拖延到明日,这样不仅能够提高官员们的办事效率,同时,也能够让他们忙碌起来,没有时间去叨扰底层的黔首。 卫鞅认为,这么做,黔首们就不会受到来自官员的干扰,就能专心开垦荒地了。 这对于嬴渠梁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一举两得的事,可朝中的官员们必定会感到不高兴。 想想吧,本来这些官员们可以在岗位上舒舒服服地躺平,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处理公务。现在,这些官员们却被逼着内卷起来,为了保证效率,甚至不得不频频加班,谁会高兴呢? 当内卷变成常态,当加班加点变成分内之事,又有谁能乐意? 这条律令一出,秦国朝堂上的官员们或许不敢怨恨嬴渠梁,但卫鞅是必定要遭到怨恨的。 另外,在卫鞅看来,那些被卿大夫、贵族们养着的门客也是不事生产的人,必须得到限制。 在新法中,卿大夫和贵族必须按照他们府邸中的人数来缴纳赋税,如果有人胆敢收留这些“吃闲饭的”,更是会被从重征税,这样一来,贵族们就要考虑养这么多门客究竟是否值得了。 在这种政策下,贵族们必定会遣散一批门客,只留下他们认为必须留下的人,他们的智囊团、他们的势力会减少。这些被遣散出去的门客,如果找不到收留他们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也将不得不亲自下地劳作。如此一来,务农的人自然会变得更多。 如果说以上两条会让卫鞅招致卿大夫、贵族们的怨恨,那么接下来的几条,就是真正动了他们的利益。 以前,贵族和卿大夫之子都是不用服徭役的。新法却规定,只有卿大夫和贵族的嫡长子不必服徭役,其他儿子必须服徭役并缴纳赋税。 为了把这些“不务正业”的富家子抓出来干活务农,为了削弱卿大夫与贵族们对秦国的影响,卫鞅可以算是煞费苦心。 除此之外,卫鞅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限制人们享乐,让酒肉变成了奢侈品,禁止音乐和奇装异服在各郡县流行,加重商税…… 如果将卫鞅比作大家长,他一定是最严苛的那一类。对于任何有可能让他手底下的人“玩物丧志”的行为,他都十分警惕,严厉禁止。 那些底层黔首最好除了吃饭睡觉造人之外,就是种田、种田、种田,不要去想些有的没的。 等到他们习惯了服从秦律,以后,秦国军方需要征召他们入伍的时候,他们也会成为最听话的士兵,能够让指挥官如臂使指。 卫鞅所限制的人,包括底层的黔首,包括外国来秦国游学的士子,包括秦国本国的官员和贵族。除了国君没被他限制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要接受来自新法的制约。 黔首们向来顺从,又有新出台的“农爵制”和“军功爵制”作为胡萝卜在他们面前吊着,他们应该不至于抵抗。即使抵抗了,秦国的军队也能够镇压住不听话的人。 但秦国朝堂上还有许多官员和贵族,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他们是必定是要奋起反击的。 他们手中把持着许多资源,一旦他们联合起来造反,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给秦国留下无穷祸患! 嬴稷看着嬴渠梁忧心忡忡的表情,开口道:“君上不必担心,老氏族的领头人甘龙和杜挚已经被赶出了我秦国朝堂,他们的反应总要慢上一拍。他们谁若是敢反对我秦国新法,便让白起直接杀过去!稷倒要看看,还有谁人胆敢反对!” 白起打仗理念是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因此,他的打法也会显得比较凶残。 他在战国初期虽然没打几场仗,却已是声名在外,令人闻之胆寒。 有白起为嬴渠梁和卫鞅的变法保驾护航,遇到不服之人,只管暴力平推过去就是!那些老氏族们封地上养的私兵,根本不是白起的一合之敌。 嬴渠梁在听到嬴稷的话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万事开头难,咱们将新法顺利推行下去了,后头的事,自然也就顺当了……” 卫鞅见嬴稷底气十足,嬴渠梁又对嬴稷这般倚重信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于成功劝说嬴渠梁让嬴稷做小太子嬴驷的法家老师,他又多了一层把握。 …… 当嬴渠梁和卫鞅宣布要在秦国境内推行新法之时,果然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震荡。 严苛的新法,让在场的秦国官员们发自本能地反感。 这时,嬴渠梁开口道:“本次,由白起将近负责保证新法能够顺利得到实施。诸卿不必再劝,寡人心意已决,这新法,寡人是必定要推行到底的!唯有变法,才能使我秦国变得富强。” 说完这番话,他环视了一圈周遭:“谁若是反对变法,谁就是跟寡人过不去!” 嬴渠梁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在场的大臣们自然不好再坚决反对卫鞅的新法,他们可不敢明晃晃地跟嬴渠梁作对。 嬴渠梁手中本来就握着秦国军权,眼下,嬴稷和白起所率的二十万大军,又明显以嬴渠梁马首是瞻。在场的老氏族们封地上的士兵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呢,他们是疯了才会直接跟嬴渠梁对着干。 但这新法,他们粗略地看了一遍,就发现其中有一些条例他们完全无法接受,他们得想个办法在不波及自身的情况下,将新法给搅黄。 一旁的嬴稷似是看穿了他们的小心思一般,发出了一声冷哼。 “新法十分严格,若有谁胆敢触犯新法,管他是谁,君上与我定不轻饶!说到做到!” “诸位要是不想刑法加身,可别以身试法!” 面对嬴稷的警告,有些人害怕了,退缩了,但仍有一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嬴稷默默地将那几名面服心不服的人的容貌记载了心中。 新法的推行不容有失,嬴稷准备派人时刻盯着这些人,一旦这些人有任何异动,便直接将这些人下狱! …… 新法推行之初,进展并不顺利。 嬴渠梁和卫鞅首先要面对的难题,是如何取信于黔首们,让他们相信,秦军是真的铁了心要变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卫鞅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命人找来了一根三丈长的木杆,立在市场上。 这一举动,果然引起了一些黔首们的好奇。他们开始向着木杆所在的方向聚集,准备看个热闹。 当然,由于他们对达官贵人存在一定的敬畏之心,他们并不敢凑得太近,只敢远远围在一边观看。 “谁能将这根木头移到北门,我就给他十金!” 这么简单的事,只要做成了,就能得到十金? 黔首们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没人敢上前。 他们终日在田间劳作,所得的产出,才勉强能够糊口。如果遇到灾荒年,他们立时就要靠着啃树皮草根度日。 他们中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子长什么样。现在,这个看起来像是秦国官员之人,却对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完成一项非常简单的工作,就能够闭着眼睛将这十金给赚走? 黔首们都愣愣地看着说话时还带着些魏地口音的卫鞅,并不敢相信卫鞅的话。 卫鞅环顾四周,又扬声道:“众位可是嫌钱少了?那么,谁能将这根木头移到北门,我就给他五十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这话音刚落,一名勇士就站出来说道:“请让我试试吧!” 反正,这对于他来说是一项非常简单的活计。 要是眼前的这名贵人信守承诺,他就白赚五十金,如果这名贵人说话不算话,他也只是被戏耍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损失。 有幸围观“徙木立信”环节完整细节的嬴稷,以及给他和嬴渠梁做护卫队长的白起,都感到很是新鲜。 原来,当初,嬴渠梁和卫鞅变法的时候,还发生过这种事吗? 嬴渠梁刚刚还在赞赏卫鞅的这个主意,一转过头,就看到嬴稷和白起一副围观名场面的样子,他不由有些无奈。 “快把你们这表情收收吧。卫鞅在前面辛辛苦苦的忙活着,你们在后面看戏,像什么样!” “放心吧,大父。商君这会儿正忙着呢,他是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嬴稷小声道。 谁知,他这话刚出口,就被打脸了。 只见卫鞅回过头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君上,我刚刚将五十金给了那个帮我搬木头的人,这些黔首已经相信了我的话是真的。我试着向他们解释我秦国新颁布的秦法,可是……可是他们完全听不懂啊!” 早些年,卫鞅是卫国公子,后来,他在魏国为官,如今,他又是秦国官员。 可以说,他虽然为了更好地统治底层黔首,近距离观察过这些人,但他从来不曾跟这些人打过交道。他一出口,就是文绉绉的话语。
7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