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去,哪吒故意与野草灌叶摩擦发出声响。 “蘑菇”听到响声,动了动,而后迅速长成一棵高高大大的“蘑菇”。 殷诵警惕地转身。“可惜”晚了。哪吒此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殷诵眼前一花,哪吒微微低头,钻进了伞下,和他挤作一团。 殷诵看着充满生气的哪吒钻到自己眼前。殷诵原本晦暗的双眼绽放出喜悦的光芒。方才还在忧愁、黯淡的脸庞转眼亮堂了起来。 殷诵高兴坏了,以至于都有些发愣。哪吒伸出右手,直接将雨伞接了过来。 哪吒将雨伞微微举高,伞下的光线明亮了一些。他低头,十分难得地看到殷诵这般空闲,手上竟然没有捧着书。 “怎么没在看书?”哪吒惊奇地问道。 殷诵抿了抿唇,垂眼说道:“我脑子里都在想师叔能不能救回你,每天都在担心、害怕,这双眼睛根本看不了书。” 哪吒听着殷诵坦诚的话,心底忽然酸胀起来,又似抹了蜂蜜糖酥,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哪吒忍不住偏过头,避开殷诵的视线,唇角完全无法克制地向上扬起。 殷诵忽然张开双臂,搂住哪吒的腰肢,情绪失控地将人紧紧抱住。 哪吒被殷诵抱住的刹那,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哪吒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莲藕做的人偶。 殷诵的额头抵在哪吒的肩膀上,喜极而泣:“哥哥,你被救回来真是太好了。” 哪吒听着从自己肩头传来的低声啜泣,僵硬的躯体忽然恢复了柔软灵活。哪吒左手抬起,落在殷诵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着青年细软的头发。 “表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呢?”哪吒故意逗笑道。 殷诵十分给面子地在哪吒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两个年轻人忽然都沉默下来。哪吒左手指尖在殷诵的发间轻轻摩挲,眼睛顺着伞沿静静地眺望远处深绿的山腰;殷诵的额头一动不动地倚靠着哪吒,鼻尖发出微不可闻的舒适鼻音。 渐渐地,哪吒如玉一样白净的面容爬上一层红艳的霞光。殷诵则是感觉到两耳后滚烫得叫人心慌。 殷诵为了将注意力从耳后的烫意转移,他用额头在哪吒的肩膀上极轻地蹭了两下。 哪吒刚刚松弛下来的身体,立即又有了僵硬的趋势。 殷诵出声打破静谧而古怪的气氛。他对哪吒说道:“我用轩辕神弓射了燃灯那老秃一箭。我原来是想替你报仇的,但是那厮命实在硬,当胸一箭都没能射死他。” 殷诵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他现在就十分的后悔:“我应该让父亲去射这一箭的!”父亲与他不同,在九仙山上修行了十几年。 殷诵猜想,由父亲射那一箭,威力一定胜过自己。 “诵儿胆量还是这么大。”哪吒轻轻笑出声,在殷诵的头顶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若不是他在师父那里得知了阐教一力推动武王伐纣的背后因由,他还真要被殷诵的举动吓一跳,不能理解殷诵怎会将自己的死算在燃灯道人头上。 哪吒心中感叹,殷诵比自己这个“山中人”更能看清昆仑的布局。 殷诵松开手臂,向后退开半步,没让自己跑到雨里。他眼眸闪烁,大脑中的思维在哪吒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封神榜真相上打了两转。最后,他没有打开这个败兴的话题,而是将这件事压在了脑后。 殷诵仰头向上,对上哪吒的眉眼。这是一双他自幼熟悉到大的眼睛。 殷诵轻锁眉头,忽然意识到他和哪吒之间出现了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 殷诵毫不留情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哪吒:“师叔是不是揠苗助长,把哥哥的个头弄高了?”他记得十分清楚,此前他的个头已经超过哪吒的,眉梢,眼看着就能赶上哪吒了。可是哪吒仅仅被太乙真人带走了十天,就长高了这么多。 现在他的额头只能勉强贴在哪吒的下巴上了! 哪吒露齿一笑,向殷诵解释道:“师父用先天灵藕重铸了我的骨骼。因而我比之前略长高了一些。” 殷诵嘴唇动了动,不满地小声嘀咕:“这不是作弊么?”这可太不公平了! 哪吒将殷诵的小声埋怨听在耳里。他伸手宠溺地在这个一直巴望着在身高上超过自己的小表弟的头上揉了一把。 哪吒正了正色,对殷诵到正经事上:“我记得,殷洪下山时,师叔赐了他一柄阴阳宝镜。” 殷诵闻言一怔,随即懊恼不已。殷诵忍不住暗暗骂起了自己,怎么就把叔叔的法宝给忘了!否则,何劳太乙真人将哪吒带来乾元山救治? “我真是笨!”殷诵越想越是生自己的气。最后忍不住,殷诵直接骂了自己一句。 十天前,哪吒突然被害,他阵脚大乱,一时没有想起来阴阳镜的功效,姑且情有可原。 但是,他在乾元山山脚下蹲了整整整十天,竟然一点没有想起叔叔和阴阳镜,这是何其的蠢笨! 殷诵忍不住设想,若是太乙真人没能挽救哪吒的性命,自己这边又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那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的哪吒,就被自己生生“害”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殷诵后怕得身体颤抖起来。 哪吒瞧见殷诵脸上忽然褪下血色,连忙伸手拍了拍殷诵的肩膀。 殷诵从黑沉沉的自责中回神。他非常用力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告诉自己哪吒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不是白日做梦。 同时,殷诵在心底无比郑重地告诫自己,日后不论遇上怎样的场面都不能失去理智。有一不可有二,他绝不能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将那样可怕的设想变成现实。 殷诵向哪吒道歉:“十天前,我就应该想到的。” 哪吒立即明白过来,刚刚殷诵脸色发白为的是什么。哪吒不自觉软了语调,好生安慰起殷诵,要他不必放在心上。 哪吒不希望殷诵继续内疚,连忙继续刚刚的话题道:“我想借阴阳镜复活武王,只怕殷洪如今未必肯借我。” 哪吒果然被哪吒的话引走了注意力。殷诵听出哪吒想要自己帮忙的意思,但是他微微皱着眉头思考后,摇了摇头。 殷诵向哪吒解释:“阴阳镜虽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红色那一面镜子只对完整新鲜的尸体有效。如今武王已经过世十天,怕是早就被埋入祖坟……”殷诵张开双臂,表现出“膨胀”的意思。 哪吒当即明白殷诵的意思。他不禁叹气,为武王感叹命运的不公与残忍。 哪吒略作思索,便下了决心道:“我准备回去西岐,帮衬他们一阵。等到西岐局势安稳后,再回来乾元山潜心修炼。” 哪吒琢磨着,若是没有阐教利用师叔姜子牙,在背后推波助澜,武王未必早早地就这么死了,西岐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哪吒暗道自己原先虽然不知情,到底做了师门的先锋。如今岂能如燃灯道人那般,甩手就走,只将自己师门糟蹋出来的烂摊子丢给西岐,叫他们吞下这份由仙人们酿下的苦果? 殷诵不必等哪吒把话说得明白,已经明白他的心意。殷诵没有阻扰哪吒去扶助西岐。 两人当即准备回去西岐。 哪吒亮出风火轮,挑着眉问殷诵:“你是要我送你一程,还是自己回去?” 殷诵望望风火轮,再看看哪吒,莫名想起年前被哪吒打横抱去西岐王府那一桩。 那时殷诵已经觉得很羞耻了。眼下回忆起来,更是让他的脸“腾”地变红。 殷诵难得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回去。”不等哪吒回应,殷诵已经掏出一张传送符,传送走了自己。 哪吒讶异地瞪着面前的一片空地。他没有想到,殷诵会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把他自己传送走了。 哪吒一时之间,觉得殷诵这是在“落荒而逃”。 哪吒忍俊不禁,仰头看向伞顶。 哪吒趁着独自一人在山脚下,竟是将殷诵好好地耻笑了一顿。笑着笑着,哪吒心中竟然升起了一抹悔意:他就是多此一问!他应该像上次那样,直接抱起殷诵,带他一起回西岐的。 这般想着,哪吒皙白的脸皮蒙上了一层羞赧粉色。 殷诵这边匆匆将自己送回西岐。他两脚刚刚落到地面上,双手连忙揉搓滚烫的耳后。好不容易耳朵不烫了,殷诵又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殷诵回头,望向四周,发现十绝阵如今只剩下一座天绝阵,其他阵法都已经人去阵空。只是不知道是谁死在了这些阵法中。 殷诵掏出望远镜往天绝阵看去,发现阵中有四人,阵主秦天君与他的同门菡芝仙、彩云仙子,三人正在围攻阐教金仙文殊广法天尊。 看双方情况,还能“互殴”个几天。 殷诵收起望远镜,转身向征西大营走去。 回到军营,殷诵微微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思考自己今日面对哪吒时奇怪的反应。殷诵蹙紧眉头,觉得脸红耳热不是一个男孩子面对另一个男孩子时,常规的反应。 殷诵打开光屏,他打算淘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来学习学习。 忽然,殷诵顿住了脚步,然后向后倒退三步。 殷诵扭头向右侧看去,同时收起光屏。 殷诵右侧正站着一个身形十分高大,戴着一张朴实无华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的士兵。 殷诵瞧着这名士兵,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人的身形十分的熟悉。他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确定了这名士兵身后正是父亲殷郊的营帐。看架势,这名士兵竟然是他父亲的护卫。 殷诵:“……”他记得,父亲十分不喜欢门口有护卫兵站着的。 殷诵转身,正对这名“护卫”。 殷诵问他道:“你站在我父亲的营帐前做什么?你赶紧走吧,父亲脾气不好,看见他的营帐前站着人,有你好果子吃。” 戴着面具遮挡面目的武王姬发行军中礼,告知殷诵自己就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殷诵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父亲的亲卫,总觉得这人的声音,像极了父亲当年特意喝药弄得低沉沙哑的声音。 殷诵思忖:眼前这人瞧着言谈举止与寻常士兵别无二致,但是一身的气度却是这厮无论如何模仿小兵都藏不住的。 殷诵忽然伸手,就要去揭面前亲卫的面具。姬发连忙闪避了过去。 殷诵见他故意躲避,分明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殷诵心中对这人的身份起了疑心。 殷诵十分见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遮掩面目。他生气地瞪着这名护卫,嘴上说的却是冠冕堂皇的话:“本王孙不放心你这样的人做父亲的护卫。你揭开面具,叫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 “你不要觉得本王孙在针对你!” “本王孙少时在西岐姜丞相门下研学过相术。一个人是好是坏,本王孙瞧一眼他的脸就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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