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的脏事是他们这些还在安全屋里的人难以想象的。 他们见过血。 那是将人类的文明践踏在脚下的画面,却随时在这片水域中上演着。 有时候他们回家,都会用劫后余生的表情和家人们说自己又捡回来一条命,幸好他们船只大,人也多,还没有被招惹到。 可谁想,那群打手不是对着外人的。他们是用来打自己人的武器。 他们猝不及防间被剥光了所有的衣服,不要说防护服潜水服,那是一件里衬都没有留下,塞个氧气管就被踹下了水去。 那水多脏啊,眼睛都看不清,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流动,几个呼吸间就被那些肮脏的东西划伤了裸露的皮肤。 茫茫水域,如果没有一只船,那么下一秒他们就等于已经死亡。 一艘船,就是拿捏住他们的心脏。 他们求饶,求饶声却被当做了笑资。 …… 可是为什么会和付听雪产生关系? 他们声讨不到消失无踪的老板,为什么会来声讨和此事看着毫无关联的付听雪? 说来原因或许有些可笑——但在他们眼中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因为早在船队还正常运行的时候,那两个老板就频繁提起付听雪的名字。“多亏了付小医生啊”,“付小医生真是神医啊”,“我本来都对人生无望了”,“这些捞到的所得是该给付小医生一些”,他们每天要说上好几遍。 彼时的船员也都应和。 可当他们求饶的时候,那两个老板站在船头,高高在上地俯瞰下来:“都去死吧。付听雪就是个骗子,他根本没有把我们治好。” 他们咒骂这些给他们带来财富的船员,咒骂这个令人绝望的天灾。在他们的哀嚎声中,他们举着喇叭咒骂。 可骂到最后,他们又笑了起来:“可是要多谢付小医生啊,多谢有他,我们才有这一点力气来组织了这个该死的船队。多谢有他,我们的黄泉路上才有这么多伴啊。” 那赞美是多么癫狂。 疯子,疯子的话却常被视作内心的真言。 最后,那两个老板也跳入了水中,打手们拿了救生艇,也消失在雨中。 还有力气的船员爬上了船只。 也有的,拽起自己的同伴——他们的遗体被带了回来。 群情激愤之中,付听雪这个名字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不是他,用那个半吊子的心理治疗治出了两个疯子,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人群又逐渐骚动起来,随着叙述,他们心中的愤懑又胜过了其它的情绪。 付听雪沉默地听着整个事件的过程,最后唇间溢出一声似叹息,又似轻笑的轻音。 而这声音,好像一个休止符。 那些人,几十个人,百双的眼睛,齐齐地看着青年,似要将他端坐的身形看出个窟窿来。 纪言书等了两秒,没有听到付听雪接下来的话,只能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其实,我们也觉得这其中有些疑点,只是需要时间调查……” 付听雪站起身来,上前走了两步。风衣的长摆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第一个问题,两个心狠手辣罔顾良心至此的人,会因为下两天雨就抑郁吗?”付听雪嘴角勾起一点浅笑,“你们不妨看看,有抑郁情绪的都是怎样的人。我看过很多人,但抑郁情绪严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钱,看不到未来。” “试问,两个有钱人,或者说,有手段的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一艘能承载几十人大船的人,他们有什么理由为了这点雨犯抑郁?他们难道还会因为忧天下之忧给自己整到严重抑郁?” 付听雪的疑问成为了许多人的疑问。 但仍有人叫嚣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心理问题这么特殊,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臆测吗?他们确实是疯子!” “哦,好吧。”付听雪轻飘飘地点头,并不理睬几个杂音,他扫过更多眉间带上思索的人,继续说,“你们中,有谁认识这两位老板的吗?你们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废话,谁不认识啊!雷老板和洪老板啊!” 付听雪摇了摇头:“我是指,在他们发布招聘之前,你们中有任何一人,见过他们吗?” 人群中开始交头接耳,嗡嗡嗡的声音在过道中甚至盖过了雨声。 “他们不是自称是彩虹城的人?” “有人质疑过吗?” “他们住在这里的啊。” “调查员,你名单上有他们的吧!” 纪言书在一旁点头:“这是疑点之一,我检查过名单,是有他们,可是付听雪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在我们的调查中,目前也并没有找到认识他们的人,甚至,我们拿着这两个名字去匹配,也没有匹配到相同的人。” 这个官方的调查结果让声量逐渐小了下去。 “不会吧……” “那万一人家老板就是深居简出呢?万一人家只是在这里有套房,然后天灾来的时候意外被困着这里呢?万一他们原本就是有抑郁症呢,不是因为天灾才有的,有钱人有抑郁症也很正常吧?” 付听雪所说的也不过是些旁敲侧击的推算漏洞。 “那最后一点呢?你们见到他们的尸体了吗?”付听雪歪了歪头,“他们真的死了吗?” 尸体。 船员的尸体都已经在这里。但是那两个老板,跳下去后就无影无踪了。 “你们能确定救生艇上没有他们吗?他们是真的想死吗?”付听雪轻笑一声,“死无对证,真是让人难以辩驳的绝好手段。” “那你也不能证明他们活着啊!”有人喊道。这个时候,已经无论付听雪拿出再多的疑点漏洞,也终究是有人唱反调的。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这么一个群起攻之的机会比真相更重要。 付听雪叹了口气,垂下眼眸,他细长的眉间染上一丝无奈:“可是我肯定没有给他们作过心理辅导啊。” 青年平淡的声音像是最后一颗炸弹丢进了人群。 “我这里有全部的无剪辑的每一天的工作录像。”付听雪走到谢知身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高科技手机,“我可以拿出这个配合调查。” 这下众人是哑口无言。 而付听雪,也不担心将录像拿出会惹来什么怀疑,一是因为在录像中,那仅仅只有一秒的进门握手的片段,也只会让人觉得正常流程。二是因为付听雪是按流程做心理咨询的。人是要做多手准备的,凭借着这一部手机,他还是学了不少相关的知识,至少每一次的表面功夫也是有模有样,算不上神,也绝不算出错。三,最后一点,握在手里的录像,不会外泄。 白手套早就成了他的标志之一,他在平常都不摘下,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将他的治疗与这只手套结合在一起。他们顶多怀疑他的左手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看的地方。 此时,他手指轻巧地夹着那部手机,黑色的外壳将手套衬得更加纯白:“各位,可以离开我们家门口了吗?”
第二十三章 他想救 门重新落了锁。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除了窗外那些已经连续下了几十天的暴雨还在噼啪作响。 但还是安静了, 连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都听得明白。 谢知看向付听雪。青年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的情绪,嘴角微抿。眼皮低垂,收敛了神色, 不知在想什么。 谢知走到他的身边, 付听雪微微侧过脸。 他向付听雪敞开怀抱:“阿雪, 过来。” 付听雪的手指微动,双脚却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沉重到一厘米的距离都抬不起来。那双浅色的眸落在谢知脸上, 一点点溢出水汽。 谢知叹了口气, 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那大衣对于付听雪来说还是宽大, 双臂一揽被撑出的空间就随着衣物皱起。 一汪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汇聚在谢知的颈间。 付听雪重重地挂在谢知的身上,压抑着喉咙间的哭声,又或者是, 他根本哭不出声, 喉咙像关闭了声门,只有喑哑的气流随着他剧烈的哭泣像一台破烂的鼓风机呼呼作响。 谢知安慰不住他,宽大的手掌不住地拍着付听雪单薄清瘦的脊背,像安抚一个孩子一般安抚他。 付听雪的大脑缺氧般眩晕, 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是我……他们是因为我……”付听雪的齿间溢出不成声的悲鸣。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谢知的脊背, 手指蜷缩着,如果不是这一堵墙, 他会紧紧地抓住自己疼痛的心脏。 他会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谢知,他们……是因为我要死去了。”付听雪的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口腔中, 窜进失防的大脑中, 让那里的疼痛更加剧烈。 他的身体被榨出来自骨髓的痛意,皮肤也感受到了那皮开肉绽的痛苦, 像那些奄奄一息的船员们一样。 谢知用力地抱住这个快要崩溃的灵魂,像要把他留在身体里一般禁锢着他。 他不能再喂下第二瓶——此时付听雪的痛苦也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疾病。 暴雨天的时间流逝是没有概念的,因为太阳不会放晴。外面的天色是一成不变的暗。 付听雪哭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到最后已经一点泪水都没有了,他的喉咙干得像冒烟的荒漠。 他埋在谢知脖颈间的头微微抬起:“药,你还有吗?”他的声音是凛冬中胡扯的山风。 谢知的手指一顿:“「你好剂」只能缓解心理症状。” 付听雪颓然地重新埋了回去,声音微乎其微:“这样啊……我也没有。”他的系统很好,可是满足不了他急迫的贪心。 “我想救他们。”付听雪这么说。 谢知的手压在他的脊背上,青年颤抖的身体像轻飘飘的落雪。 那个聒噪的声音重新回到他的脑海,是尖锐嬉闹的欢笑声:“嘻嘻嘻看上去你们有了些小麻烦呢。谢知,谢知,谢知,我可以帮你们啊。” “用那些小道具和我换。” “我好想要呀。” “谢知。” “让他选呀~” 那个声音嬉笑着。 谢知闭了闭眼,半晌哑声道:“我还有十抽,试试吗?我要保底了。” 付听雪倏地抬起头来,那双泛红的眼睛照进天花板上的一点光,他喃喃地重复:“你还有十连。” “对。我的常驻池的保底,也许有能用的道具。”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像要给付听雪吃下定心丸。 谢知点开星铁系统。他垂下眸,修长分明的指尖悬在屏幕上。 其实谢知对自己的卡池行知肚明,那都是一些他在寰宇中收集的物资,大部分都平平无奇,但经过好友帮忙改造后很适合在末世中使用,蛋白米种子这些暂且不提,像空气、燃素、药物这些他也多有准备;除开这些部分,就是他认为用得上的,比如那个安眠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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