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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碰到了克拉克的下唇，颜色不是惯常的粉色，摸起来像是一块半化的冰，他坐在这，观察着他，气氛凝滞不变，这是常有的事，当克拉克需要解决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会翘起嘴角，努力地展现他的善意，那个不由自主露出的笑往往是那么耀眼夺目，但是他现在没有笑，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意料之外的体验，克拉克在他面前如此沉寂，他的指尖开始抖动，那段甜蜜腻人的日子排山倒海地侵袭而来：男人走在他身边，额发微乱，等待着一支棉花糖，在队伍中，在人群里，他抓住那人的手，出其不意地吻了他，克拉克羞得脸都红透了，但却没有躲开，他的睫毛颤啊颤，如同置身于繁杂的蝴蝶群中，然后，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双眼。 那时他爱着他，费尽心思，不顾一切，只想要一个他，而现在，他怀念克拉克的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怀念他们所有的肌肤相亲，他已经抓不住这些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缝隙流去——他早己彻底失去他。 达米安从衣领里拿出了一根项链，上面悬挂着一枚圆环，他把圆环取了下来，虔诚地把它推回了原位——克拉克的无名指上——戒指碰着戒指，他目光触及，总会柔和很多，像通过那间服装店的那面镜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爱着的人。 “别再把它摘下来了。”好半晌，他才哽咽着开口，接着是一个无声的吻，落在额头上，达米安吻着他所能触及的每一寸肌肤，鼻尖，眼皮，嘴唇，下巴……明明是那么亲昵的动作，他的呼吸却透着绝望，似乎只要那么一点点打击，他马上就会崩溃……那双绿色的眸子也渐渐被消沉遮去，变得愈发模糊不清了。 布鲁斯一直没说话，他旁观着这一切，他在担心，达米安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疲劳和痛苦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他素来擅长计划一切，如今也只好顺其自然，如果克拉克出了什么问题，布鲁斯想道……他的儿子大概会不得善了了。 可是，他原来是能理解的。 没有惊扰少年，布鲁斯不发一言地走出了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脱掉盔甲，换上便装，康斯坦丁交代的东西还没有准备齐，他得再出去一趟。 在购物中心买了充足的蜡烛，他把箱子放在车后座，油门一脚踩到底，离见面时间其实还有大半天，但他想找些事情，想找些刺激来麻痹他乱糟糟的大脑。 繁华的街道被他远远抛在了后面，车窗开着，乱雨和风打在脸上像子弹和刀；发动机轰轰作响，散发着热度，布鲁斯双手都放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他一直没有停下，直到他幻想着自己不再受重力的影响，毫无阻力地飘了起来。 风暴开始前的风，常常是强劲凉爽的，淋到雨之前，首先听到的是雨水打在干草和橄榄叶上的声音——他转过头，估算了一下时间，确定已经逃不过这场风暴，终于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布鲁斯·韦恩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头发很快就湿了。 他的面前就是哥谭，就是那堆沉甸甸的云，他安静地，执着地注视着，雨水没能让它荡起涟漪，它肃穆地守护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像瓦雷泽的小镇上，那些比实物大很多的陶土雕像。很少有这样一个时刻，布鲁斯如此明确地感到身上压着的责任是负担。 他低下头，几乎十多分钟一次，他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克拉克。 他们在暸望塔里检查新的数据，而克拉克在一旁协助他，步骤都是重复的，没多久就做完了；他说可以了，示意克拉克可以离开，但克拉克摇了摇头，坚持要陪他，他无奈，只好继续专注于显示屏，有一段时间克拉克什么都没说，陷入了沉默，接着，他的肩膀忽地沉重了起来，往旁瞥去，克拉克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他停下了在键盘上移动的手，转而轻轻地抱起他；克拉克睡得不老实，被抱起来时便迷迷糊糊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布鲁斯，他嘟囔着，布鲁斯，我…… 明明很多时候，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足够过活，但如果想要得太多，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飞鸟回巢了，入夜的黄昏，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克拉克就在那里，身躯僵硬而冰冷，他在他的怀里化成了烟气，只剩下一个回音。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紧紧合上眼，心跳突然混乱，再次睁开，水汽渐渐氤氲了整个眼眶。 布鲁斯回来的时候，达米安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他把蜡烛放在地上，出去倒了杯酒，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得保持清醒，但是他做不到。 他端着杯子来到了蝙蝠洞，韦恩宅每个地方都布有监控，他调出了克拉克所在房间的那个，酒杯不断空掉，又不断被填满，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一小时，或者两小时过去，他从梦里醒来，达米安已经消失了。 克拉克。布鲁斯不由自主地走去那个房间，他的皮肤很白，身上的气味如同橙花，他本就是阳光，谁会不爱他？谁会愿意伤害他？谁会愿意赤手空拳任其离去？ 当那场悲剧发生，他曾经问过阿尔弗雷迪一个问题，死亡是什么？ 阿尔弗雷迪告诉他，就是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别人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见不到克拉克了，他突然想到，他做过那么多事情，为了哥谭，为了正义，为了他身边的每个人，却唯独忘了，他本就该好好爱克拉克这件事。 克拉克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决绝的心里，有没有那么一刻，试图好好地回忆伤害过他的人？人们吟诵以赛亚，当有个小男孩，把脸印进罗马小教堂，他们期待他以庇护者的老人形态出现，“主会保佑你。”他说，“让你转过身，把你像一颗球一样抛入旷野。” “克拉克。” 布鲁斯坐下了，他努力让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一步步后退，可是这太难了，他爱上他不过一瞬间，遗忘他却要耗费一生。 “你……” 他想攥紧他的手掌，即使那有枚足够灼伤他掌心的戒指。 “你是个傻子。” 说着，布鲁斯的眼睛红了。 “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要那么安然地选择赴死？窗外裂开了闪电，像把雨凝固住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 他拼命压住喉咙的苦涩，艰难地开口。 “……如果我没办法回应你呢？” 这样两难的境况是怎样形成的？他爱着克拉克，却选择了放手，他很想和他在一起，却给自己找了更多的理由疏远他；克拉克那么爱他，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克拉克那么爱他，那么的……那么爱他……可他都没让他真心笑过一次，到底是哪里错了，一开始，他只不过想要克拉克开心而已—— 事已至此，他无力再去思考更多，克拉克细致的面庞发着光，他的另一个全部，布鲁斯俯过身，他想亲亲他，最后的一个告别吻。 “睡吧。” 他的吻扫在他的嘴角，像蜻蜓点水。 “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达米安闪烁着眼，布鲁斯没关门，他本来只是出去喘口气，回来的时候，便不偏不倚地看到了他的父亲在亲吻克拉克。 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去，他靠在墙上，注视着天花板，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会，他叹息。 茫然地叹息。
第二十三章 在灰蒙蒙的晨曦里，有人曾经以最虔诚的心期盼视线里出现的第一件事物，然而撇开那尽头的洼地和短木松，竟是有条棕色的蝮蛇藏在草丛里，拖拽着疲惫沉重的身子，迅速滑离他的视线。 雨停了，从山麓到海滨，总有个积水池似的低地，承载了山丘上俯冲而下的卑劣和罪恶。布鲁斯拿了面包，又在冰箱里找到了新鲜的牛奶，他不太舒服，大概是昨天受了寒。找好了食物之后，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达米安坐在他对面，但他面前什么都没放，不像是来吃早饭的。 “你昨晚待在那干什么？”突然他问。 布鲁斯撕开面包的动作停了，“什么？” “我看到了。”达米安紧紧地盯着他，“你在克拉克身边……你吻了他，是不是？” “达米安，那只是一个吻。” “那不仅仅是一个吻！”少年猛地站起，手支着桌面，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桌子都在晃动，“别把我当小孩，父亲，我看得出那不只是一个吻！” 布鲁斯抬头看他，尽量不在目光里加上一些容易被察觉到的情绪，“我一时不能跟你解释清楚。”他回答得很谨慎，“不过我答应你，那不代表任何事情。” 这算是表态了，可达米安仍不放过他，“你知道我不会被这个说法糊弄过去，父亲。”他接着说，“昨天晚上，你吻了他——在我离开的时候。” 布鲁斯一时无言，蝙蝠侠陷入某种类似不知所措的状态里，他是藏匿感情的老手，本不该遭遇这种情况，克拉克不再属于他，他不再有资格对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可是他却没能管住自己的心思，任其放纵了，“我……” “你还爱着他，对不对？”达米安缓缓地说，“回答我。” 一阵沉默。 “是。”布鲁斯终于松口，“我还爱着他。”他看见达米安要开口，便继续说道，“但现在说这句话已经晚了，没有意义了……”他手放在哪都不合适，索性放松了垂在身侧，“听着达米安，我们就当这个吻从未发生过，好吗？” 达米安半晌没反应，他重新回到了椅子上，眼窝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原来他几乎一晚没睡。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目前是最好的方法。” “可你还爱着他。” “就像我说的那样，这代表不了什么。”布鲁斯眼神漂移，有些乱糟糟的，“我伤害他太多次了，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傻子。”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相处模式依旧，大多时候，克拉克连一个应得的拥抱都没有得到，这段感情里他担当了一个冷漠无情的角色，克拉克一直在努力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后来，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挽回这段感情，但都失败了。诚然，他不愿意失去克拉克，无论如何都不想，但是他受够了用爱的名义去伤害他。 “好。”少年点点头，像是个认可，但是从他攥紧的拳头来看又不像，越来越不像，“看起来你真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父亲。” “……达米安？” “你是我的父亲。”他打断，眼神清澈而坦诚，“我爱着克拉克，毋庸置疑，但是我也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他的声音渐低，“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以至于我没办法忽视你的感受，你爱他，你还是爱他，我没办法当它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难受，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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