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把包里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他拾起一个小小的铁制品,银底红边。 “这是什么?” 上面写着一个本正的“森”字。 我没想到竟然把铭牌塞进了包里,可能是我上次换校服的时候掉下来的。 “是我在学校的铭牌。” “学校?”无惨的音调稍微提高了些,“那这个字是?” “森”是我的姓氏。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姓……平民……是没有姓氏的。”他说这话时有些森冷,好像受到了欺骗。 “你也别钻牛角尖了。”我觉得他真的是容易想太多,我有姓氏不是因为我是贵族,而是我在的时代人人都有自己的姓名。 “什么叫我钻牛角尖?!”听到这话,他神情剧变,竟是被我气到了。他稍微一恼火就开始止不住地咳嗽,我想我应当是做错了。 虽然帮他拍了好一会儿后背,但无惨的喉咙里仍然有那种嗡嗡的声音。气管太纤细了,这是生来的。 无惨沉默了会儿,恶狠狠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嘴给撕了!” 看来我真的伤到他的心了。 …… 柿饼很好吃,表面上涂着糖霜的柿饼更是如此。 阿鱼很爱吃柿饼,一个转眼,她就吃了一碟,结果当天晚上就腹胀到无法安睡。 “下次别吃这么多了。” 阿鱼抽泣着,我估计她下次还要吃这么多。 冬去春来,米粒似的小野花生长在四面八方。枝头上的淡绿色嫩芽努力地往外伸长,连我的头发都像是吃了生长素一般疯长。 我的短发其实与众人格格不入,我也听闻别人在后头嚼舌根,说我是贱籍出生,所以模样才不体面。 这时候,大家都秉持着唐来的思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剪发。月代头出现,已经是平安时代快要结束的时候了。 现在长长了一些,确实没以前那么难办了。 但我的头发很不好打理,短发时还好,看着很是蓬松,不贴头皮,但一旦长长,它就不可控了。 “红头发妖怪!”阿鱼哈哈大笑,我也十分郁闷,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我用过许多大家推荐的洗发精油,但对于我头发上的“老顽固”,没有丝毫的用处。 我一直留短发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不费一丝一毫之力,就获得了时髦的红色大波浪。 真,好。 我的大波浪,无惨见了都哈哈大笑。 “真是滑稽得要死。”他侧坐着,乌黑的长发笔直顺滑地垂着,真是叫人艳羡至极。 “反正呢,你就认命吧。”他的笑容中带着几丝狡黠,看着格外生动。 ——竟然是在嘲笑我的头发这回事上。 好失落。 我把头发扎了起来,晴明送了我一条有红色装饰结的黄色水引作为礼物。 但在一星期后,这条水引就消失不见了。 “丢了条发绳而已,干嘛那副样子。”在家中时,无惨总是散着长发,只有外出时才会束发。 “但那是晴明送给我的。” 无惨看起来毫不在意。 “这算什么礼物?”
第18章 无惨对晴明送给我的黄色水引不屑一顾,但东西已经丢了,无论说些什么都没有用了。 毕竟是一件礼物,所以我和晴明道了歉。 “说不定你要忘记它的时候,它就会出现了。” 时常有这样的事。 我有过一把木梳,每一天都放在镜子边上,某一天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去年在整理卫生间的时候,我发现它掉在了第二层的橱柜里。 …… 长保年,藤原家的彰子小姐成为了天皇的妃子。甫一进入内宫,就受到了陛下的非凡宠爱,她的父亲藤原道长也日日红光满面。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 去年的冬天结束之后,神秘的大门突然不再为我打开了。 阿鱼在年初辞去了在晴明府上的工作,在附近的一家渔场里工作。 她出生自渔村,对于她来说,这地确实最容易适应的工作。 渔场的老板和渔民的关系不错,直接雇佣了他们为自己工作。每天凌晨这些新鲜的鱼类就会被送到渔场,经过挑拣之后,再送到客人那里去。 我也不能总占晴明的便宜,我基本上是在包吃包住。 这多尴尬啊,而且他并不需要我为他做些什么。式神们会做好一切,而我和阿鱼只是从人家的手上捡一些东西做而已。 阿鱼离开了之后,我再腆着脸呆在人家府上,实在是叫人不好意思。 ——于是我换了一户人家打工。 “不知道为什么,真是叫人心里不爽。”我的新任上司——贺茂无惨,他敛下眼睫,好像思索到了结果。 “应该没有很糟心吧。”我犹豫了一下,在未来和当前之中挣扎了两秒钟,“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想想办法。” 他没拒绝。 为保险起见,我又问了一句。 “那我真的不走了?” 无惨的眉头跳了一下,“再说就滚出去。” …… 我依然有很多不懂的事情。 但我会学着去接受。 就像接受冬去春来、四季流转一样。 可四季流转中,门却关上了。 它为何不打开?是坏了,还是时间还没到。 我怀着虔诚的想法去拜访本世纪最伟大阴阳师之一——安倍晴明。过了一年,他还是如此……嗯……青春靓丽,甚是风流。 “时空如此玄妙,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其中的陷阱。至今为止,我也没有操纵过时空。”晴明敲了敲扇柄,“或许,你可以问问伊势神宫的苑子宫主。” “我听说她被天皇罚了官职,已经不是斋王了。” 晴明唇角笑意微凝,“许久不见,我倒是忘了。” “世界上有凡人,也有真人,她是后者。” “什么样的人才是真人呢?” 晴明却拿扇子敲了我的额头,“这种事情要你自己去想。” …… 我花了五天的时间到达了伊势神宫。其实加快进程的话,我早就到了。 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是一个伟大的过程。 想来想去,林中的清风缓缓拂过,我闻到了池水上淡淡的腐臭,我顿时忘了我的思想。 让我去思考一件事情的深度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 如果人生能像晒太阳那样轻松就好了。 我身上似乎还背负着考上大学的希望。 神宫今日似乎有活动,我看见信众们络绎不绝地从神道上走过。我听见某对夫妇说他们是从遥远的村庄专门赶过来的,正是为了获得天照女神的照拂。 伊势神宫供奉的正是这个国家的开拓者——天照大神,她是所有神明、所有人类的起点。 我混在人堆里进入了神宫,大家的目的地都是祭台。等候了一会儿后,一群神官和巫女从正殿缓缓,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神职装束,女性神官的头发上都没有任何饰品。 我没有在人群中望见我想找的人,便趁神官们在进行神乐的时候偷偷从祭台边上溜走了。 可我确实不知道苑子在哪里。 好巧不巧的,在我四处寻找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权弥宜。 我还未开口呢,对方便以高傲的口气说:“苑子大人说的果真不错,你将会于今日来访。”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比无惨更甚,而且他是一个真正的大人,所以我很难生出好感来。 这位权弥宜虽然很不乐意,但我猜想应该是苑子提前打点过他了,神官直接为我指引了对方所在的位置。 在后殿。 我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想制造太多的噪音,打破自己的情境。 权弥宜在我后头又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记住了!不允许你亵渎她!” 他竟然如此尊重那位曾经的斋王,晴明也对她评价颇高。 对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后边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它的宽度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说不定有十抱粗。 与华丽的宫墙相比,我反倒认为这颗梧桐带给我的震撼更多。它所历经的所有时光,完完全全的展现在树木的体貌上。 黑发的巫女仰头望着它,眼里充满了崇敬。 “我十二岁那年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棵梧桐木就已经有这么高了。”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而历史则在流水中缓缓流淌。 巫女的模样较之前分明看得出年岁渐长,但这不过是过了一年而已。 我不由得感到惊讶,因为我发觉她老去的实在有些太快了。 因为心有所求,所以我表现的十分恭敬。 “其实我这次来,是听了晴明的建议。” 为何我回不去了?为何我停留在这个时代? 一片梧桐叶离开了大树,飘落至她的衣裙上。 “或许,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使命,命运,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其实我无法理解。 我始终觉得当一个人认为自己负有了使命之后,他人生的一切都要为了想达到这个目标而奔逃。而拥有使命的人,往往不是一般人。 “我肩负使命,所以我成为了伊势神宫的斋王。”苑子感慨道,“我从天咫镜里看到了未来,再过不久,将有一场大劫。” “我听说天咫镜碎了。”正是这个神器的破裂,才导致了天皇大发雷霆。 苑子抚摸着手边的一根枯枝——多看了两眼,我才发现那并不是树木,而是一种铁制品。 像是一把剑的剑柄。它的本体横插在梧桐树下的泥土中,满身锈迹,肮脏不堪。 她笑着摇了摇头,“那一点也不重要。” 巫女像母亲招呼孩子那样喊我到殿中,正厅中有着一尊巨大的天照女神雕像,而后殿则放着一尊神职人员们平日供奉用的小雕塑。 苑子朝着神像叩拜,我也跟着朝拜了一次。 殿中只有香火燃烧的声音,火花在烛焰旁噼里啪啦地闪动着。 苑子合掌,面容宁静。 “那一年,我在那些画面里看到了你,我心想,在未来总有一天会遇见你。” 十二岁离开京都,无惨年幼时曾见过她……那岂不是大不了我多少。 巫女似乎是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边用讲打破了八咫镜那件事一样的口气说:“年龄这种事情也不重要。” 我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预言里承担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只好继续倾听着。 可巫女却说:“眼见不一定为实,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因为它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仍然感觉自己像是背负上了一些未知的责任。 苑子背对着我,“但我想,也许那就是与你使命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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